第4章 第4章
她没能在伤感的情绪中沉浸多久，搁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宋时宜抬起脸，揉揉酸涩双眼，关掉定好的闹钟，然后打开网页，掐着点开了直播。
【第一！】
【粽粽每天都好准时】
【我准备好鸭脖奶茶了！老婆快冲！】
直播间里瞬间涌入大量弹幕，以万为单位的观看人数每秒都在变动，各种各样的礼物占满整块电脑屏幕，从小额的鲜花、礼物盒到大额的星星、超级月亮，没两分钟就让宋时宜的直播间冲上了网站首页的人气榜单。
“感谢‘甜粽子天下第一’送出的星星，感谢‘今天吃什么’送出的超级月亮……”一开始，宋时宜还耐着性子念感谢名单，但稍一晃眼，这堆送礼的id就被下一批粉丝给顶了下去。
她不想再翻，懒洋洋地开口：“感谢所有送礼的观众，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就不一个个念了。待会儿微博上统一拉名单感谢，记得去认领自己的id啊。”
【“拉名单”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姐姐就连犯懒都这么理直气壮，好可爱（星星眼】
【每次送礼就是为了能在微博上把自己的id示众，谁懂！！！】
宋时宜翻着游戏库，扫一眼弹幕，轻易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了示众？我看看你取的什么厉害id。”
当着百万观众的面，她打开主播后台，找到这条弹幕后把鼠标移了上去。
——发评人：信女愿倒立遛狗换粽粽看我一眼
“……这段要不掐了吧，”她语气委婉，“你家狗毕竟是无辜的。”
【可恶啊，我脑子里已经有倒立遛狗的画面了】
【老婆今天玩什么呀！】
【粉丝福利粉丝福利粉丝福利】
“啊，投票已经结束了吗？”看见粉丝福利这几个字，宋时宜停下滑动鼠标滚轮的手。
为了庆祝自己的粉丝数量突破五百万，之前她发微博征集百万粉丝福利的内容，然后根据评论挑选了几个在接受范围内的选项，开了微博投票。
她打开手机，翻到那条微博后，挑了挑眉：“你们想看我玩恐怖游戏？”
【？？？谁投的恐怖游戏】
【啊啊啊我想看粽粽玩恋爱游戏】
【粽粽去玩《囚笼》好不好！求求了我想看实况！】
【《囚笼》+10086】
【不要呜呜呜，那个太恐怖了我之前看别人玩都吓得晚上睡不着】
“《囚笼》啊……”
宋时宜重新回到游戏库，在搜索栏里输入“囚笼”，很快跳出来一个缩略图标。
纯黑色的金属笼子，外面绕着一圈铁链，上面隐隐泛着暗红，分不清是铁锈还是血色。
她点进去，发现这个游戏的评分居然高达96。
评论区里几乎全是好评：剧情缜密、逻辑严谨，人设代入感强，场景逼真，音效带感……
偶有几条一星差评也是因为游戏太恐怖不敢玩才打的。
“我确实没怎么玩过恐怖游戏，”宋时宜眯起眼睛，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期待，毫不犹豫点击下载，“今天来和大家一起见见世面吧。”
游戏主播的网速飞快，一分钟就下完了。
深色压抑的图标在桌面上像一个方形孔洞。
宋时宜戴上耳机，漫不经心地双击。
屏幕黑暗一瞬，接着跳出两个暗红色大字——“囚笼”，形状扭曲，往下滴着鲜红液体。
金属笼子的虚影一晃而过，接着响起了低沉、缓慢、压抑的背景音乐。
那声音时断时续，时轻时响，飘飘忽忽。
听久了以后，会让人感觉心脏像是被一根丝线提着，松松紧紧，上上下下。
【救命，还没正式开始我就想跑路了……】
【粽粽开个虚拟人像好不好qaq害怕】
【我好像隐约听见了电锯的声音？】
宋时宜听着故弄玄虚的背景音，没什么反应，说话声一如既往平静：“等等，我研究一下虚拟人像怎么开。”
【呜呜呜宣布粽粽是全世界最宠粉的主播】
【宋姐，先把游戏最小化行不行啊啊啊啊啊我已经拿手捂着眼睛了】
“行了，把手拿开吧，”宋时宜直起身，把电脑旁边的摄像头摆正，“害怕的话，不如看看右下角的美女主播？”
【……骗人！】
【说实话，听到粽粽这么爽快地答应我就该知道……】
【sos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宋姐这阿凡达的虚拟造型给我整不会了】
【好歹能看见宋姐的表情呢，知足吧】
宋时宜看着屏幕右下角蓝皮肤的虚拟人像，忍不住满意地笑了：“我还挺喜欢的，你们多看看，争取尽早习惯吧。”
说着，她果断按下“开始游戏”。
画面瞬间改变，一阵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在眼前，由于是第一视角，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宋时宜耐心等了一会儿，但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皱起眉，操纵角色往前慢慢走了几步，眼前突然一暗，接着蹿出一个漆黑模糊的身影，伴随凄厉高昂的叫声，扭曲闪动着靠近，然后一晃而过。
白雾在黑影消失后自动散去，露出一条曲折小路，被层层叠叠的枯枝包围着，道路尽头是座阴森古堡。
弹幕里已经叫翻天，满屏都是“啊啊啊”和“救命”，而宋时宜却只是顿了顿，屏幕里那张阿凡达脸毫无波动，继续淡定地往前走。
没几步就到了古堡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满头银发、笑眯着眼的管家。
“管家是个眯眯眼啊，”宋时宜晃了晃鼠标，观察一圈周围的情况，发现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不会是吸血鬼的设定吧？”
【眯眯眼都是怪物，押一个管家有问题】
【我上帝视角我来说！里面的东西比吸血鬼可怕多了！】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见电锯声音了吗……】
【靠，不会是杀人狂魔吧，汉尼拔？】
扶着耳机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宋时宜无奈道：“不是，楼上在装修……可真应景。”
她手下动作不停，直接和管家对话，从他那里了解到今天是古堡主人的生日，他邀请了很多贵族名媛来家中参加宴会。
得知关键信息后，古堡的门缓缓打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丝毫光亮，像是能够吞噬一切。
宋时宜尝试着再和管家交流，对方却只会说一句话，没有别的反应了。
管家：主人已经饿了，请您不要让他久等。
她又随手多点几下，管家突然朝她行了个礼，把宋时宜吓得往后一倒。
“吓我一跳，还以为他要弯腰亲我。”
【？】
【宋姐的脑回路……】
“这游戏可没说我的角色是男是女，难道不细思极恐吗？”宋时宜随口说着，不打招呼地穿过了古堡大门。
刚走进去，沉重古老的门就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麻麻这里好黑我好怕】
“乖宝别怕，”宋时宜拿鼠标点着屏幕，胆大妄为地往里面走，“跟着宋姐不迷路，来，大家点一波关注。”
话音刚落，她歪打正着点燃了一根烧得只剩半截的白色蜡烛。
蜡烛微弱的火焰无风自动，发着虚虚晃晃的光。
宋时宜凑过去，看清了蜡烛背后的墙壁，沾满大量喷溅状的血迹。
最底下那层已经干涸黯淡，顶上的却还泛着鲜红，甚至在缓缓流淌。
背景音乐忽地一变，仿佛孩童握着小提琴弓胡乱拉扯般的刺耳乐声响起。
【毛骨悚然了】
【这游戏怎么没有提示的！】
【宋姐眼睛都不眨的，好淡定，牛】
“好像有声音？”宋时宜从干扰听力的背景音乐中，分辨出了一种不同的声音，“听着像是脚步声……”
她刚转身，昏暗屏幕上突然闪现出一张缠满渗血绑带的脸。
双眼睁大到眼角都快要眦裂，大片的眼白中间，眼瞳收缩成针孔状，急速颤动着。
距离极近，伴随疯狂闪烁的惨白光线，放大到铺满整个电脑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
【草！】
【魂都吓飞了……】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紧紧盯住屏幕外面，狞笑着举起正在运作的电锯：“没有邀请函的客人，我不欢迎。”
弹幕上一片疯狂的问号和感叹号，宋时宜一秒都没停，按住键盘转头就开始跑。
身后的电锯声如影随形，仿佛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这时，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楼上装修动静也大了起来。
榔头“梆梆”敲着墙，电锯发出“滋滋”的声音，和宋时宜耳机里的背景音合在一起，如同扰人的交响乐。
绕开满是刑具的房间，躲着身后发出嘶哑叫喊的杀人狂魔，时不时面前还会突然出现吓人的模糊黑影。
现在又加上全方位立体环绕式的噪音，宋时宜的耳边纷乱嘈杂，烦得不行。
装修声音很快被直播间的粉丝听见，她们看见宋时宜面无表情、强压怒意的模样，气氛突然变得不再恐怖，弹幕纷纷开始哈哈哈。
宋时宜忍耐着吐了口气，楼上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开始翻箱倒柜，把天花板震得微晃。
游戏里状况紧急，电锯举到了她的头顶，上面飞溅的血滴落到屏幕上。
楼上又是“咚”一声。
她烦躁地皱起眉，不小心按错键盘，绷带脸瞬间凑近，屏幕上像泼墨一般洒满了深红的痕迹。
背景音乐变得柔和轻缓，仿佛摇篮曲，伴随着肢体掉落在木制地板上的沉闷响声。
画面闪烁两下，渐渐暗了下去。
【啊啊啊啊就差一点！】
【宋姐楼上那邻居装修好猛】
【确实，配着游戏画面，电锯声听得我头皮发麻】
“啧。”宋时宜一把拽掉耳机，把刘海撩到头顶，难得在直播的时候带了火气：“行吧，那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关上电脑，宋时宜站起来晃了一圈，头顶的装修声还是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
她终于忍不住了，披上外套拿着手机，准备去楼上看一眼。
顺便问问大概什么时候才能装修完毕，她可以选择尽量错开时间直播。
她家住16层，房号是1601。
刚一出门，就看见电梯正好从15楼上来。
本着能少走楼梯就少运动的原则，她顺手按了上行。
“叮——”
电梯门打开了，宋时宜下意识抬眼看去，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叶知述站在里面，和她对视，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今天他没有穿白衬衫，反而一身休闲装扮，背着个帆布单肩包。
头发蓬松柔顺，软趴趴地搭在脑袋上，让他显得有几分平易近人。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时宜想起昨天晚上在小区门口碰见过他的事情，心里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淡定停在原地，没有要进电梯的想法。
她不动，叶知述也没有动。
两人隔着空气默默对峙，像是在玩“谁先动谁就输了”的幼稚游戏。
最后电梯输了，泛着银色冷光的厢门缓缓合上。
面前的人影逐渐变成细窄一条，宋时宜正要松口气，里面的人却突然伸出手指，按下开门键。
“不进来吗？”叶知述看了她一会儿，率先开口。
他说话时的声音很好听。吐字清晰，语调浅淡，仿佛山间汩汩流淌的沁凉清泉。
只是没带什么情绪，听上去就有些冷冷的。
“谢谢，”宋时宜退了一步，挂上礼貌客气的微笑，摇摇头，“按错了，我准备下楼的。”
看出她明显的拒绝，叶知述垂着眼没再说话，低头按亮手机屏幕。
电子光线映入他深沉的眼底，惊不起丝毫波澜。
电梯门终于合上。
宋时宜瞬间收敛笑意，抿了抿唇，转身往消防通道走去。
碰见他果然没好事。
上回是被行李箱撞，这回是害得自己被迫爬楼梯。
寂静楼道里回荡着拖鞋发出的啪啦啪啦响声，宋时宜上了一层楼，用力推开厚重的防火门。
楼上楼下的结构一致，她家的大门正对着楼梯间，1701也是这样。
才刚推开门，宋时宜立刻后悔了。
原因无他。
她打算询问装修进度的那位邻居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分钟前才见过。
她呆愣一瞬，就要转身离开。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听见防火门被打开时的涩耳吱呀声，叶知述回过头，发现刚刚还声称自己按错了电梯的人就站在那儿，身后是无人的消防通道。
他眉心微跳，视线缓缓移动，看了眼墙上的楼层标识。
17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