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高门是大晋的毒瘤?!
今晚在此四周伺候的,全都是年轻的婢女,却并护卫或者小厮。即使有,也是各位公子爷随身携带的小书童。谢府有规矩,入得阴阳洞天的地界,就不得带浊物。女人为阴,少女是水做的,因此至纯。而男子为阳,本为清,但那些下里巴人和干粗活的男子,日日与浊物为伍,也是浊。因此阴阳洞天境,各位郎少,只得带童子,还有未出阁的女子。
此时却见一个瘦小的书生,解了一叶扁舟,向大石盘划去。
到的明亮处,原来是卢荀。此人用他那毫无缚鸡之力的胳膊,卖力撑起竹篙,摇摇晃晃的向前疾驰。
卢荀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洛江离。这次,也是他在那些高门大族朋友中,露脸的好机会。洛江离刚惹了众怒,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看谁还敢拦他?一箭三鸟的买卖,不亏。
“淫贼,给我放开谢家妹妹!”
卢荀破口大骂道。人未至,已先声夺人,以壮其声势。他本来正在欣赏异域风情,意想着和这美女卿卿我我的风月场景,突然眼里掉进一头猪,拱了一颗好白菜。那种遗恨,失望,如何不恼?
“衣冠禽兽,有辱斯文,污了我等高门门风啊!”
卢荀气急败坏。
洛江离却并不理他。或者说,洛江离和阿九,对他的咒骂,对这阴阳洞天里无数双雪亮的眼睛,悠悠之口,都表示了无视,无听。
是的。他们沉浸在对方的惊喜里,以及脉脉含情里。这首《雁落》曲,把二人带到了悠长的记忆长河里,以共振的方式,追忆过往的点点滴滴。尽管这一世,不过争的一时的短浅,却似过了一生的流连。
曲了,意未尽,花落,人未终。
“我以为你死了!”阿九终于害羞的转过身来,挣脱了洛江离“轻薄”,像只劫后余生的小鸟,依依惹人怜。
“嗯,死了,又活了。”洛江离苦笑道。
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他说了,别人会信吗?洛江离这副躯体上,一直寄宿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啊。妥妥的人格分裂症。
白天那个洛江离,傻的可爱,总是闯祸。夜半偶尔出来游魂的洛江离,却是另一番风景。
如果人有灵魂,那洛江离这副躯体,应该就是“双魂”。
阿九不明白,以为只是洛江离的说笑。洛江离帮她擦拭掉泪痕,阿九嫣然一笑,魅动三春。
大石盘上,两人依依,你侬我侬。可这阴阳洞天水上,却是群情汹汹。无数双吃人的眼睛,盯着那对视天地万物为空气的男女。
首先靠近的是小舟之上,因为被无视而恼羞成怒,眼睛挤成一线的卢荀。他的眼睛本来就小,此时更小了。
“洛江离,你知不知道寡廉鲜耻这四个字怎么写?光天化日之下,哦,不对,这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浪荡,也不怕污了天下名士的眼睛。”卢荀见洛江离不搭理他,便朝台上狂喷,“谢家妹妹,你我虽然只是初次相识,但你我两家世代交好,我也算是你的世兄,你且告诉我,是否是这貉子欺负你了?他若想毁了你的清誉,我卢某第一个不答应。”
洛江离本来不屑和此人,一争口舌。此时见他愈发的放肆,和阿九乱攀关系,便忍不住了。
“卿卿我我,不在晚上,难道还要光天化日之下?那和禽兽有何差别?”
洛江离露出了一丝讥笑。
“你强迫欺辱谢家妹妹,就是禽兽!”
“你去青乐坊欺辱的还少了?哪一个不是强迫?”
“我哪有,我那是花了金子的!”卢荀怒道。可是他这句话一出,就感到后悔了。这文人雅士,王公贵子,去青楼狎妓游玩,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是如今当着这天下清流名士的面儿,大肆承认自己常去那烟花柳絮之地,就等于是在自贬身家了。
有些事,做的,说不得。有些事,说的,做不得。果然,卢荀此话,引来不少名士的“点评”。
“姓洛的,你别给我下套,今晚说的是你伤风败俗苟且的事儿。”
卢荀摆正心态,继续上。
“那我倒要请教,请问我伤的是什么风?败了什么俗?”
洛江离质问道。
卢荀突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甚是窘迫。而此时,那早已看不下去的张剽海,也加入了论战。
“贱骨头就是贱骨头,自然不论风俗。”张剽海义愤填膺,刺道:“宣淫于众,此为一罪,可入有司;不顾高门寒族之别,此为二罪,可夺职贬官;无媒妁之言私自苟合,无父无母,此为三罪,可入宗祠家法。此三罪,尤第一为重。我大晋立国百年有余,乃华族正统,礼仪之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今日的做法,于法于礼,皆大错特错。念你年少,又是桓世兄之友,这才让你这这寒族进了谢家的门,若不一心向贤,否则以你区区一个郡守之子,何能入得了我等眼儿?在做诸郎,哪一个不是累世功勋,世代清流,高门府邸,文质彬彬而后君子,岂若尔如此这般粗鄙,犹如南蛮北虏行径?”
张剽海祖上,便是大儒,如今果然有其祖风,不愧是当朝一流高门子弟,坐而论道,果然根基扎实,理论修养不赖。和那卢荀相比,高下立判。
阴阳洞天水上的群伦,纷纷点头称是。张剽海长高门之气,偏僻入理,情理皆宜。不得不说,这逻辑自洽,是长期经历清谈阔论的重要成果。
张剽海自鸣得意,他坐在最大的莲花主台的左侧。那大莲花台上,坐着的是谢澹,左右两侧坐着的是桓铉、王子猷。此时他乜斜着眼珠子,懒洋洋的斜靠在茶几上,似有那么一些汪洋恣肆的傲娇。
洛江离见大石盘仍然在转,说话不方便。一把抢了卢荀的竹篙。
“你,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卢荀被他这猛然间的操作,吓得抱住了脑袋,以为洛江离词穷,要打他了。见他一竿子插到缝隙里卡住,石盘停止了转动。这才站直了身子。
洛江离刚刚那一系列的动作,又快又准,目不斜视,连身子骨都没颤一下。
“这是谢府内宅,哪来的众了?莫非百年谢家堂前燕,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洛江离不慌不忙,言语却冷厉的很,反驳道,“什么是高门?什么是寒门?不过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魔。自诩高门望族的,无一不是寄生者在百姓的头上,都是大晋朝的毒瘤,蠹虫,只是有大有小而已。你们看看你们这些所谓清流名士,整日清谈,无所事事,奢靡无度,吃的用的穿的,可都是夺自佃户庄农,抢的是人子为奴,人女为婢,敲骨吸髓断人生路,断人血脉传承,此为大罪业。还跟我讲什么君子,什么礼?一群酒囊饭袋,衣冠禽兽而已。”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骤然冷。似寒霜入夏。不知是因为难以接受洛江离这种奇谈怪论而无言以对,还是被洛江离的离经叛道之言,给吓到了。
或许,会有一些人,会认真思考,此人疯言疯语,倒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是,洛江离,岂不是连自己也骂了?他们家,也是小门阀啊。此人看来,真的是神经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