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南秋发现白月烟不知所踪,而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大殿内。
四周充斥着阴冷的魔气,肉眼看去好似团团乌云,借神识看则像浓稠的黑水,自上而下缓慢流淌。
大殿中央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屑和破损法宝的残骸,据说魔尊相当富有,历代秘宝都藏在同一个地方,如此积累,尽可随意挥霍。
从周围的装潢雕饰来看,即便破旧不堪也能见其辉煌。
层层叠叠的大门好似一环一环箍着神识,绕了许久才能见到宫殿之外的怪石奇山,山里完全没有树木花草,只有表面斑驳,形状可憎的石头。
再仔细瞧,石头的花纹好似一张张人脸,正在哀嚎求饶,惨死女子的冤魂滞留于此,如半透的轻纱在半空飘扬。
南秋意识到自己就在魔宫最深处,魔君千机的居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儿的,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
上一秒白月烟还在放她的豪言壮语,一个眨眼的功夫南秋就换了个地方。
“是你说要法子对付她,所以本尊给你指了个路。”
魔尊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断裂的柱子前,他的模样有些变化,南秋感觉他的五官在变成另一个人。
有点眼熟,所以南秋避开了视线。
“我以为你已经变成渣滓或是烂泥了,”南秋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掌,收拢手指,像是在捏着什么。
魔尊脸皮抽动,“隐忍是生存之道,本尊在元家忍了那么多年,你这儿算不得什么。”
南秋倒觉得能让他难以忍受,但她没那么多闲工夫。
魔尊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扭头说:“你不想杀白月烟么?”
“如果我想杀,那我就能杀。”
问题在于丹青文书法不管用。
魔尊得意道:“所以你得借用一点外物帮助。”
“什么外物?”
魔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低头。
南秋稍微垂眼,看见自己正捧着一个脏兮兮的鼎。
这次无须魔尊介绍,南秋知道这是什么,争鼎之战里仙魔两道抢的那个东西,而比起这个,她现在更想知道自己的脑子到底清不清醒。
“你现在确实有点疯,记忆也乱七八糟的,本尊也帮不了你。”
南秋感觉这是实话,丹青文书法的反噬从来都不走寻常路,有时如细雨连绵,有时又如洪水摧枯拉朽。
魔尊似是好心提醒,“其实疯点儿也无妨,天底下第一个修仙之人也被当做疯子,如此说来,所有修士本该疯狂。”
这听起来也有些道理……
南秋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她一边试图回想起什么,一边死死盯着手里的鼎。
鼎的外观相当朴素,青铜质地,满是污泥和干血,触感粗糙恶心,鼎的边缘,黑峻峻的仿佛一个深洞,等着谁不小心掉下去。
“这里面是历代魔尊炼化的好宝贝,你想想,里面藏了多少力量?”
南秋感觉自己的脑子异常混沌,无数人在她耳边喧闹嘶吼,念喃嚎叫,但杀了白月烟这个念头却愈发清晰明了。
这个鼎似乎在回应南秋的思绪,微微颤动,内里传来爪子抓挠爬行的声音。
南秋往鼎内看去,里面是一片胶着黏腻的魔气,扭曲蠕动,像人脸在朝她微笑。
这时,南秋莫名想到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又一个修仙界悬案解决了。
争鼎之战的主角自然备受瞩目,众人都在猜测那个鼎到底是什么宝贝,现在破案了。
到底是谁辜负了毒蛊娘,南秋也知道。
还有一些诸如御灵山庄庄主的初恋是谁的风流悬案,南秋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驯服了这个,撕碎白月烟不是问题。”
这才是南秋想知道的信息。
“南秋!”江遇裘的呼喊让南秋猛地抬起头。
魔尊叹了口气,“碍事的来了。”
耳边的纷杂随着南秋抬头尽数消失,识海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得像是清空了一切。
江遇裘就站在门口,神色匆匆,气息紊乱,南秋把视线转移到他右手的刀上,江遇裘便换了个手势,但手臂的肌肉依旧紧绷着,骨肉隆起的弧度可以说赏心悦目。
这么明显的一个人闯进魔宫,南秋竟毫无察觉,若是敌人,南秋恐怕已经人头落地。
如此想着,南秋皱了皱眉,江遇裘紧张地笑了一下,刻意摆出松弛的姿态,好似在安抚暴怒中的狂兽。
就在江遇裘开口之前,苏文尘赶到,她看见南秋,脸色登时一沉,喝道:“南秋,放下!”
江遇裘吸了口气,视线紧锁住南秋,而南秋平静道:“我正要放下。”
苏文尘已经准备决一死战,没想到南秋如此配合,狐火都已经到了嘴边,只得再咽下去。
江遇裘反而紧绷起来,南秋几乎没见过他这么防备的样子,她晃了晃手,江遇裘的眼里便显露出十分明显的慌张。
青铜鼎的尺寸不大,但分量很足,摇晃时里面发出浓稠的撞击声,隐约夹着点细碎的脆响。
“南秋,别玩了,”江遇裘似在求饶。
南秋莫名觉得有趣,“我没在玩,只是以防万一。”
苏文尘警惕地问:“以防什么万一?”
“多条后路罢了,”南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阴森残破的宫殿显得她好似站在千里之外,“白月烟的后招很多,所以我也得多备一些计策。”
江遇裘往前走,“这个不行。”
“你知道这是什么?”
江遇裘脚步一顿,他现在恰好停在魔尊的旁边,“我知道这东西帮不了你,南秋,放下吧。”
“……你看得出来他在撒谎吗?”大约是嫌弃江遇裘总搅局,魔尊露出嫌恶的表情,“本尊倒忘了,你从一开始就被他耍得团团转。”
南秋的反应是一动不动,魔尊瞟了她一眼,突然恶劣地笑了一下。
江遇裘不安道:“南秋,放下那个鼎。”
“江道友,我得赢,既然我的存在是要杀了白月烟,那我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了结她,这有什么不对吗?”
江遇裘想说这大错特错,南秋却抢先逼问:“江遇裘,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鼎?”
“……”
“你忘了他有个听雨阁阁主当舅舅,知道些辛秘怎么了,你非要揪着这个不放吗?”两人莫名紧绷尖锐的气氛让苏文尘摸不着头脑,她想质问为什么明明南秋在这儿,封印还破了,承仙树长成那个鬼样子,白月烟也不知去向。
重点是,南秋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
南秋的语气莫名笃定,“你知道我继续拿着它会发生什么,是吧,江道友?”
苏文尘看向江遇裘,江遇裘浑身僵硬,她只得再次打断道:“南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之方寸破了,天地之间有个大洞,白月烟不知所踪,这不比你们小两口的矛盾重要吗?”
南秋漠然地说:“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是你们跑过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苏文尘搞不懂南秋的态度为何如此古怪,但也只能好言相劝,“那东西古怪危险,明眼人一看便知必然会被魔气侵蚀,我们只是不想你出事……放下吧,你到底怎么了?”
南秋盯着江遇裘,江遇裘则低头不语,苏文尘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还得调节夫妻关系,“秋儿,这孩子的确私下和你爹有接触,瞒着你确实不对,但有些事总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你不能现在闹脾气。”
“我觉得你接触的不止南方还,江道友?”
苏文尘愣了,“什么意思?”
江遇裘长叹一声,他终于抬起头,与南秋对视,南秋笑了一下,“意思就是他能和神女对话。”
神女不可能只把希望寄托在南方还一人身上,尤其是到了后面,局面越来越乱,她得找更多可信之人帮忙。
但就像南秋不知前因只知后果,神女的提示大概也是一知半解,这就导致江遇裘每次出现都显得非常及时,同时也异常突兀,而他的行动恰好能被曲解成痴缠南秋。
江遇裘嗯了一声以作回应,此时的他终于流露出几分冷峻肃穆,和平常相差甚远,苏文尘转头盯着他,眼睛瞪圆,“什么?!”
江遇裘镇定自若,“为了避开地下那位,如此就得瞒住所有人。”
苏文尘怔愣,“可……可你的天命本就如此啊,何必多此一举?”
南秋眯起眼,“什么叫本就如此?”
“意思就是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命定之侣,”江遇裘故意朝南秋眨眼,“但在你来之前,神女发觉你的记忆被篡改,如果不插手,你会死在乾振境里,除此之外,你的偏差越来越大,行动也难以捉摸。”
南秋的行事风格逼得地冥玄女难以招架,同时也让上州神女倍感棘手,所以她找了本该是南秋最亲近的人。
而事态发展过□□猛,导致南秋和江遇裘之间并不如天命中那样亲密无间。
“所以你才这么碍事,”每次出现都是紧要关头,和南秋的抉择息息相关,说什么不知道为何出手相助,全是骗人的。
南秋忍不住再次感叹,“你真的特别碍事,特别烦人。”
这话听着实在刺耳,苏文尘受不住南秋如此刻薄,反观江遇裘只是耸了耸肩,绽开笑容,说:“我觉得这里可不是说情话的场合。”
“……我没在说情话,”南秋咧嘴,不像是在笑。
“是吗?在我听来还挺像的。”
此时的南秋显然状态不对劲,杀气腾腾,苏文尘一开始还担心两人打起来,但她转念一想,有同心契在,南秋不能怒而杀夫。
坦白以后的江遇裘好似卸下了重担,对南秋的恶意无动于衷,反而乐在其中,“南秋,把那东西放下,我不想对你动粗。”
“你打不过我,”南秋知道日月同辉如何发动,只要不让江遇裘近身,他就不足为惧。
江遇裘面容平静,他长相英俊,调笑时只如春风化雪,“我打得过,但我死也不想打老婆。”
“……说一套做一套,”南秋看着他厚颜无耻地把刀拔了出来,“江道友,我已经在努力遏制杀你的冲动了。”
“所以我打算恃宠而骄,”江遇裘朝她抛了个媚眼,“记得对我温柔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