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地似要崩裂,四处却静得出奇,一片死寂。
苍天之下,一片混沌污浊,遥遥望去,尚有几处净土,却也岌岌可危。
魔舟之上,气氛紧绷,血战一触即发。
苏文尘搞不懂两人为何纠结一个鼎,更搞不懂怎么能因为一个鼎就开打,混乱之中,苏文尘只搞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南秋动了真格,他们不可能招架得住。
“是不是那个鼎在作祟?”苏文尘在南秋出手前只来得及问这一句。
地动山摇,整座魔宫轰然倒塌,强横灵气相互挤压,如一双大手将四周收拢碾碎。
为了保持距离,不让江遇裘近身,南秋干脆毁了魔宫,逼两人退开。
苏文尘屏住呼吸,不敢回头,一切景物在背后缓缓扭曲变形,陈旧辉煌的大殿和石山皱成一团,像拧烂的破布挂在天上。
瓦片硬石相互摩擦,声音好似巨兽在咀嚼猎物。
南秋站在魔舟高处,往下俯瞰,眼珠漆黑无光,似墨水翻搅,污浊混乱。
崩塌碎裂的魔宫如飞舞的碎花乱叶,旋转飘动,在魔宫残片落地之前,苏文尘已心惊胆战地逃出生天,一如玄丘狐族的神行心法,梅影落下,狐狸衔花。
江遇裘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文尘试图抓着人一起逃,但他自己避开了。
怪石散落间,江遇裘完好无损。
“就知道你心疼我,”江遇裘扫开头发上的尘土,故作俏皮地吹起自己额头的碎发。
南秋眼皮抽动,“只是你运气好而已。”
实话实说,这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江遇裘照旧朝她微笑,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南秋僵硬地眨了眨眼,眼周似在抽动,吐息时而停顿,时而急促,偶尔欲言又止,随后若无其事地盯着手里脏兮兮的鼎。
“南秋,醒醒,”江遇裘语气平稳轻柔,似在呼唤沉睡之人。
南秋眼睛转动,漠然回:“我醒着。”
江遇裘无奈道:“我看未必。”
“那是你眼神不好,人也糊涂了,”没工夫多费口舌,南秋托着鼎施展神行术,眨眼就甩开了江遇裘。
墨门神行术,比起快,更显飘忽不定,似在空中游动,时隐时现。
有半仙的本事相助,南秋在呼吸间足以游走于天地之间。
江遇裘想追,就算耗空灵气也未必追得上她。
南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既然不能和江遇裘动手,那就干脆拉开距离。
然而怪事也发生了。
一道冤魂恰好挡在她必经之路,南秋飞得太快,正好撞进薄纱般的冤魂阵中,她恍惚了一阵,像是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鼎内突然光芒大作,冤魂随之散去,而南秋还在原地懵着。
就在这时,江遇裘身前恰好落下层层碎石,借力飞身,迅速追上了南秋。
战场上瞬息万变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南秋恢复清醒,再次逃开,结果在空中打了个滑,险些栽了跟头。
相同情况发生一次两次情有可原,三番五次如此,南秋便耐心尽失,几乎抓狂,“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江遇裘无辜地眨了眨眼,“可能只是我运气比较好。”
南秋气得灵力紊乱,鼎内轰隆作响,刚爬出一道柔软的灰影,南秋一发火,爆裂灵气瞬间将影子炸了个稀碎。
鼎的边缘开裂,不停往下掉落碎屑,南秋却毫无察觉。
见此,江遇裘几乎要笑出声,但碍于南秋的怒火,只能强忍着,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无辜样子。
两人境界相差过大,南秋怕稍不留神真捏死他,故而有所顾忌,江遇裘却大有不管不顾不要命地架势,闭着眼睛往前冲。
“定。”
南秋神志不清,但显然尚能使用丹青文书法,江遇裘就停在面前,南秋冷笑道:“原来留着同心契是要挟我,是吧?”
这人实在有心计,但那双眼睛含着笑意,让南秋感觉不对劲。
一道微弱的灵气走动,南秋并未放在眼里,然而从江遇裘怀里猛地炸开一束花,直直喷在她脸上。
丹青文书法瞬间被破,江遇裘猝然出手,南秋的反应更快,逼出灵气将他拍飞了出去。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远。
南秋大惊失色,灵气陷入狂暴,手里的鼎遭了罪,被打得哐哐作响。
“别害怕,一点小法术而已,”江遇裘略微得意,他到处都藏了符纸和法宝,没什么杀伤力,但足以引走南秋的注意。
要是别人这么干,还真不一定有用,但江遇裘也没想到自己对南秋的影响这么大。
丹青文书法最讲究专注投入,原本对人有奇效的功法在江遇裘这儿成了最大的突破口,“南秋,没想到你比我预想中的还要看重于我。”
南秋对此的唯一反应就是暴怒,砸在她脸上的花瓣被灵气灼烧,迅速干瘪化为尘土。
“……无妨,我这儿还有,”江遇裘火上浇油,“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说起来我还从没送过你东西,实在惭愧,如今就当补上了,如何?”
砸过来的巨石估计就是南秋的回应。
江遇裘跃起躲过飞石,无奈道:“确实寒酸,是我想得不周到。”
南秋不耐烦道:“你自言自语个没完了?”
“你不理我,我只能自己揣摩了,”江遇裘没说女人心实在难猜,因为南秋本就极少拐弯抹角,要论心里的弯弯绕绕,江遇裘比她难搞得多。
说话间,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江遇裘只要一被擒住就开始耍花招,南秋即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也难以招架到处炸开的花朵。
慢慢地,她开始焦躁不安,丹青文书法也越来越难以定住江遇裘。
一道邪气毫无征兆地从鼎中泄出,迅速没入南秋的口鼻,江遇裘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看着南秋的表情归于冷漠。
“江遇裘,你到底是心机太重,还是冷血无情?”南秋换了个姿势,抱着脏鼎,她现在不急着动手,试图从别处寻找破绽,“你亲生的爹娘身在皇宫,生死未卜,别说青州,整个人世都因我的疏忽濒临毁灭……我还是神女犯错的铁证,你为何还能对我笑脸相迎?”
此时的魔舟摇摇欲坠,崩毁的魔宫与怪山碎石如一阵乱雨猛砸这个巨兽。
噼里啪啦的声响急促而有节奏,好似心脏狂跳的动静。
江遇裘脸上的笑意缓缓退去,他衣领和发间夹杂着花瓣和尘土,好似一个狼狈的情种,刚被心爱之人狠狠挫败。
“如此虚伪,自讨苦吃,”南秋手指几乎戳进鼎的外壁,“我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也不必再故作深情。”
简而言之,别再演了。
找江遇裘做帮手也许是神女走得最烂的一步棋,她让江遇裘的行动毫无根据,让两人之间并未心生情意。
真的成了假的,好的成了坏的。
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江遇裘明白了大概,在三之方寸结界被毁的瞬间南秋因自责崩溃,魔尊趁虚而入,悄无声息地同化着南秋,蚕食她的思绪想法,再加上丹青文书法的反噬,所以南秋头脑混乱,行为古怪。
疑神疑鬼,偏激极端,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而这个鼎中的邪气亦被南秋吸引,试图引诱南秋,认其为主。
南秋本就有自取灭亡的想法,恰好和鼎中邪气不谋而合。
“……抱歉,恕难从命,”江遇裘一直把刀拿在手里,却从未朝向南秋,此时他缓缓转动刀把,对准了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只碍你这最后一次事。”
江遇裘曾发过誓,如果用完了日月同辉给的机会,他就放弃修炼,绝不后悔。
南秋也知道这事,“看来你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差不多,”江遇裘平静中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忧伤,他长得俊逸英气,如此神情只让人怜惜忧愁。
南秋皱眉,问:“最后我输了?”
之前有人说南秋没有天命,那最后到底谁输谁赢尚不能下定论。
江遇裘似是看穿南秋,解释道:“你不是没有天命,只是天命时刻在变。”
所以南秋才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连天道都无可奈何。
闻言,南秋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她早就准备了杀招,输赢生死,总得到最后关头才能决定。
“这么说,命中注定是你瞎编的。”
既然南秋的命运在时刻变化,那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命定之侣。
“不是瞎编,你的天命时刻变化,我的随着你的变化,但关于我的有些事注定发生,因此我的天命是你的据点,”江遇裘的语气平和,其中暗含温柔和严肃,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南秋,“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缠绵悱恻?”
南秋大概没有一丁点浪漫情怀,她真心实意地说:“我只觉得你挺倒霉的,你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
南秋说:“实不相瞒,我都有些同情你了。”
江遇裘极少有这么哑口无言的时候,然而偏偏是在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候,南秋的脑袋转得如此迅速,思考角度如此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