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魔妃依旧在等。
断指术并非一种耗时的法术，结果还未显现，只可能是神女在捣乱。
无处不在的上州神女此时既得分心与玄女抗衡，又得目睹南秋陨落，还得和断指术较劲……
这可太有意思了。
魔妃被吊在半空，心平气和地望着四周，她目光落在濒死的江遇裘身上，激励道：“小伙子，撑住，你要是死了，另一边也会死。”
这并非出于好心，万一江遇裘先断了气，魔妃这边还真会前功尽弃。
江遇裘模模糊糊咕哝了些什么，回光返照让他气色出奇不错，看着和即将苏醒的人差不多，但是他的眼珠已开始浑浊，显然撑不了多久。
江枫手指收拢，魔妃的肩膀相互挤压，骨头发出脆响。
“不劳烦你担心我外甥，”江枫眼神示意周围，有人便拿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剪子，缓缓接近江遇裘。
石剪的边缘异常锋利，闪过森森冷光，通体黑色，不详的气息在四周翻腾涌动。
魔妃翻了个白眼，“断缘剪……你这是棒打鸳鸯的恶毒舅舅。”
南秋已是元婴修士，若要强行抹去同心契，江枫的修为至少得比南秋高上两层，这并非难事，但毁人仙缘良结会折损气运，得不偿失，不如动用法宝断缘剪。
这一剪子下去，两人缘分彻底断绝，恩怨两清。
“我这是在救他的命，”江枫混满不在乎，好似在外甥大喜的日子闯进来强行剪断二人的同心契实乃常人之举。
剪子甫一贴近江遇裘身侧，从他胸口便显现出一条赤红细线，离得越近，越发清晰，红线的另一端则延伸至远方，看不见尽头。
细线微微颤动，仿佛在瑟瑟发抖。
魔妃一脸悲恸，“可怜的小秋儿，好爹爹给争取的时间好像不够了……”
江枫冷笑了一声，他才不关心南秋的死活，甚至巴不得这丫头赶紧没命，要不是她爹干的好事，江枫怎会成了残废，这比杀了他还要恶心千万倍。
听雨阁弟子把剪子搁在红线之上，刚要剪，江遇裘猛地抬手捏住了剪子尖。
两人僵持片刻，弟子抬头说：“阁主，他不愿。”
“……他不愿，你不会直接剪？我大张旗鼓打上门来是要低三下四劝他求他的么？”江枫啧了一声，“剪，就算剪掉他的手指也得给我剪。”
魔妃盯着他怨毒的嘴脸，打趣道：“对有情人的怨念如此之大，江阁主，你心胸是不是太狭隘了？”
“说起有情人，怎比得上你和魔尊？事到如今还记着三之方寸，要把他给放出来，你到底是用情至深还是病得不轻？”江枫忍不住阴阳怪气，他扪心自问对柳芸百般呵护，即便一开始确实另有所图，但待她不薄，甚至动了真情，结果这人偷学了日月同辉便没了踪影，直到如今相见，她居然连一点羞愧之情都没有，江枫恼火悲愤，恨不得把她剖开看看到底有没有心肝脾肺。
魔妃盯着地面并未回话，她偷偷咬破了舌尖，血水行走，现在正在她口中慢慢显现文字。
江枫以为她沉思想念魔君千机，怒不可遏地晃动她，“你没话说了？！”
“……什么？”魔妃正在心中默写辨认嘴里的文字，被江枫一晃，全都乱了。
江枫见她眼中闪过烦躁，心里更加愤恨，“你真是无药可救，魔君千机不过是个卑鄙小人，有什么可让你死心塌地的？”
魔妃歪了歪脑袋，“我没死心塌地啊？”
“那你干嘛费尽心机要把他放出来？”
“……没必要，他死了呀，”魔妃似是恍然大悟，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鲜血，容貌之艳绝也难掩那股渗人的笑意，“你以为我要解开结界是为了把魔尊放出来？”
所有魔修，包括魔尊连同他的魔舟一起被万剑之封印进了三之方寸，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共识。
江枫顾不得反驳，只惊悚地盯着她，“是万剑之干的？”
魔妃压低声音，像是在偷偷吐露秘密，说：“我干的。”
对于南方还而言，死是家常便饭，濒死的画面一闪而过，那是他看过千百遍的景物，然而人生过于漫长，走马灯转得飞快也难以展现完整。
南方还希望自己就此灰飞烟灭，不过地冥玄女似乎另有安排。
地面下陷，天空中的雷鸣犹如怒吼。
南方还的身侧卷起滚滚黑烟，川流不息般推挤着他四处徘徊。
地动山摇之间，禁锢南方还本人的山陡然倒塌，伴随炸裂般的轰雷，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出现在原地，连同山石带人一起朝地底深处坠落。
“……能不能少整点花样，该走就走，”南方还依旧被紧紧抓着，黑烟雾气在深坑之上形成旋涡，卷着南方还在其中旋转，害得他头晕目眩，连连干呕。
地冥玄女不敢放松警惕，但戏耍南方还似乎能带来别样的乐趣，她明知道南方还寿数将近，可就是不出手，这样他只能一直处在将死的边缘，苟延残喘。
南方还知道她在取乐，只得沉默着承受，不过他一向喜欢挑衅，故意喊：“绝非是我想扫兴，玄女大人，我可能要出恭了……而且我胃浅，怕是也要吐——呕——”
这招实在恶心，但南方还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都摊开了，他假装作呕，却突然吐出了血水，因此地冥玄女并未中招，甚至更为愉快。
净英池上空并非真正的天，但阴沉的天色之上隐隐显现出真正的颜色。
那是浓重的黑色，隐约闪过不详的赤红。
南方还安静了下来，良久后望着天轻声说：“别再来了。”
黑烟如同河流覆盖了整个净英池，旋涡越来越大，南方还试图寻找南秋的身影，但她倒在地上，已被云雾黑气彻底遮盖。
有江遇裘的命吊着，南秋依旧存有生机，只要地冥玄女将南方还带走，那么无魂之人便尽数回归黄土，罪孽消半，天道归位，天命重设，南秋的寿数便会重新计算，她没有天命，因此她的寿命将和江遇裘齐平，而江遇裘之前损失的寿命也会补上。
这是最后一个能钻的空子，也是南方还最后的努力，绝不能失误。
南方还猜到有人在借此搞鬼，但现下已再无其他的办法……
旋涡继续扩大，哀鸣声逐起，似是冤魂诉苦，似是恶鬼低吟。
许多神识谨慎探来，随后疯狂避开。
南方还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突然，他表情剧变，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从滚滚黑烟之下，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南方还的手指。
南方还仿佛被迎头击中，难以言明的痛苦掠过他的脸。
流动的浓云似是冲刷着南秋的身体，她的脖颈依旧扭曲，像是刻意歪头瞧着南方还。
南方还一动不动，盯着南秋半睁着的眼睛，里面的眼珠浑浊无光，暗淡得像是两颗石头。
上州说过，他们面对面的那一刻就是最后。
南方还嘴唇抖动，他心里对此早有准备，但那远远不足以消弭分毫此时的痛苦。
巨响惊动了所有人，黑雾瞬间弥漫在整个御灵山庄。
已经逃至密道的香桃和展牧休惊慌失措，展牧休原本大气也不敢出，一见黑气如同海浪般打在他脚底，登时大叫：“什么鬼东西！”
“快走！”香桃面无人色，浑身是血，她把什么东西死死捂在怀中，脚步片刻不停。
展牧休啐了一口，“是不是南方还把什么怪物放出来了？”
“……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找到南秋，”香桃双眼无神，瞧着像是要时刻晕厥过去。
展牧休跟在她后面，良久没有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香桃摇摇欲坠的背影，香桃毫无察觉，艰难道：“合籍典礼结束后他们会去哪里？”
“……不知道，大概是回南家吧，”展牧休语气十分漠然。
香桃猛地吸了口气，似是咽下一声呜咽，“你能带我过去吗？”
“你当真要去？”展牧休盯着她的裙角，血水顺着她的手臂不断往下落，厚重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密道，令人喘不过气来。
惊悚的画面在展牧休脑海挥之不去，他没想到香桃真能下手，更没想到南方还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我……我别无他法，”香桃吓得几乎失神，浓郁血气仿佛渗透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忍不住想吐，“万一南秋不听我说完就杀了我怎么办？我……我……是我杀了她爹爹，我……”
“这是他自愿的，”展牧休现在觉得这两个人脑子都不正常……
香桃浑身发抖，呼吸急促，“万一我找不到她怎么办？万一……万一我没送到怎么办？”
密道像是永无尽头，脚下的黑气翻滚，如同不见天日的暗河。
“我会帮你。”
闻言，香桃松了口气，展牧休自始至终未曾抛下她独自逃走，香桃心非木石，自然有所触动，展牧休把手落在她肩上，香桃甚至觉得有几分轻松，然而接下来的话让她浑身冰冷。
“你只要把灵芽交给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