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望玔观月无言以对,他们闭关养伤不止一年半载,江遇裘所说的很久肯定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很久。
就像这新树不是一年长成的,而新的风气也不会立刻改变一样。
望玔试探道:“是不是受了重伤?”
段琛连忙说:“也许只是像她师父一样闭了死关,事出突然来不及和任何人说。”
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难免会让人觉得怪异,但放在南秋身上却显得格外合理。
江遇裘收起表情,只是淡然地耸了耸肩,眼里的情绪都被遮掩住,像是在深思什么,段琛又转过头急匆匆地说:“倘若你们能见到师妹,劳烦帮我们问声好,之前听说她拜入小剑庐,放心之余还没来得及去瞧她。”
孚山远在黛州,那是一片苦寒之地,和青州之间隔了白州苍州,说是隔了千山万水也不为过,双方相隔太远,平日忙于修炼,只短短传音几次,了解个大概。
也不知她是怎么去了那里,总之认了个没有双手的剑修为师,听说是个冷淡且严厉的人,修行虽苦,她却乐在其中。
郑乔乔时常会问起南秋的近况,这个问题实在让人头疼,而且无法搪塞,后来她贴心地不再问了,就像绝不在闫念面前提翁秀文,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几人再次面面相觑,气氛冷了下来,望玔观月便开口告辞,段琛主动去送。
三人原路返回,顺着石阶往下走。
晴空当头,飞鸟与飞剑随风而行,随时抬眼看去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观月低着头,突然问:“她真是不告而别吗,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有闫念这个前车之鉴在,墨门弟子和剑宗弟子,不免让人联想些不好的事情。
段琛不欲多谈,只说:“是,她把师兄送回剑宗便走了,什么也没说。”
乾振境被毁一事闹得不小,加上之前的苍木境,修仙界已有两大秘境被毁,有人怀疑这是魔修的阴谋,有人担心这是内讧的结果,总之众说纷纭,谁也没站出来下个定论,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段琛高七文知道和南秋脱不开关系,准备前去接应时正好和送江遇裘回来的南秋打个照面。
已入元婴期的女修惜字如金,简单概括了前因后果,江遇裘离她太近被迫一块挨了雷劈,神雷有锻体之效,算是机缘,卧床修养一阵便好,除此之外她向两人道了歉,明说了和观月望玔早有约定骗取他们令牌的事情,她并未辩解,只说以后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从那以后她便失去了踪迹。
段琛说话滴水不漏,像个圆滑商人,望玔觉得不对劲,合籍道侣结同心契,可感知双方的位置,江遇裘要是真想找南秋,不会如此黯然伤神。
这不是好预兆,也许江遇裘和他师父有了相同的遭遇,不是闭关,不是决裂,而是被抛弃……
望玔不由自主看向观月,观月正双手抱臂,走得极为缓慢,偶尔扭过头,像是在朝御木峰看去。
“怎么了?”
观月没理望玔,只是说:“江遇裘有听雨阁在背后,就算如此也找不到她吗?”
段琛谨慎道:“也许吧,墨门行事神秘,墨泣山更是缥缈之地,即便是听雨阁,恐怕也难以追寻。”
“没准是阁主有意不找,”观月耸了耸肩,但就此放下了这个话题。
三人便沉默了一路,等到剑宗门口,三人行礼告别。
段琛客套了一句:“若需要帮忙,尽可去找百宝阁。”
“……实际上我们正好应了百宝阁的请托,”望玔轻笑两声,随即正色道,“御灵山庄的少庄主出走了,这事你应该听说了。”
段琛一愣,他确实听说了此事,御灵山庄远在天壶,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听说那少庄主打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离家出走花钱肯定也是大手大脚,百宝阁对此最为敏锐,因此御灵山庄便拜托百宝阁寻找这位任性的少庄主。
百宝阁对此甚是头疼,似乎在召集人手,试图搜索整个修仙界。
观月讥笑道:“听说那少庄主是因为和新夫人有龃龉才离家出走,要我说这庄主实在没用,家务事闹到人尽皆知。”
“……似乎是新夫人的手下杀了他的侍从,扯上了人命,这倒未必是家务事,少庄主是前任夫人的孩子,和父亲的续弦合不来也正常,修仙世家内部乱得很,你想少庄主的侍从至少是金丹以上,她的手下能光明正大杀个金丹期修士,实力远在这之上,夫人要真是个摆在家里的花瓶,能收用大能么,至于把少庄主气得离家么?里面复杂这呢,”望玔替观月正了正缎带,“之前他们就在天壶岛勾心斗角,估计咱们这儿以后也消停不了……百宝阁毕竟收留我们许久,出一出力也无妨,好歹我们是曾经的剑宗弟子,本事还是有的,不会让百宝阁惹上麻烦。”
段琛拱手道谢,说着从储物袋里要掏东西,望玔早有防备,提前拒绝了。
观月笑说:“你们还真是一家子,看着小气,说没两句就开始掏钱。”
望玔也说:“御灵山庄的报酬丰厚,你们就不必费心了。”
段琛干笑不语,观月又说:“那御灵山庄的庄主打得一手算盘,自己新媳妇和儿子的矛盾偏往外丢,自己落个清闲。”
等算账的时候随便找个冤大头就行。
百宝阁何其精明,在修仙界经商,实力和脑筋缺一不可,如今却愁秃了头。
照理说修仙之人斩断凡尘,不再牵挂俗世,可现在早已不是一个人跑到山里闷头苦修终有一天羽化登仙的时代了。
宗门和世家的形成不可避免,关系逐渐错综复杂,这样修仙之人也不得不考虑人情世故。
固有狂傲大能可以恣意妄为,但大多修士难有傲视群雄的实力。
“说起御灵山庄,南秋也是那边的人吧?”观月想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城府,感慨他们应该是一路货色。
望玔道:“她父亲是南家的嫡系,当初离开御灵山庄可是相当热闹……说不定她也会去找少庄主,毕竟御灵山庄是她家乡。”
“若是你们恰好相逢,劳烦和我们师兄说一声……”段琛本想问问江遇裘要不要带句话,他正犹豫着,观月却语出惊人。
“他真想找她吗?”
段琛愣了一下,望玔想起同心契那回事,没有贸然插话,观月抿了抿唇,传音道:“我问你,现在的江遇裘还是江遇裘吗?”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说话,寻天剑宗的新树迎风而立,簌簌作响,像是在齐齐拍手,称赞着什么。
段琛面色难看,问:“你是什么意思?”
观月抬手抚过眼前的缎带,其上刺绣十分精细,个别地方略有磨损,像是被多次细细摩擦过。
“你们也知道……我这眼是被人剜去了,”观月摘下缎带,露出两个空荡荡的眼窝,“小时候有个戴面具的男子来到我家,说我是天生邪目,会给周遭带来不幸,爹娘便求他带走了我的眼睛……后来师……唐鹤及说我这并非邪目,而是御术灵目,和师祖的相同。”
万剑之生有剑骨,眼为灵目,乃千年难遇之材,如此进了剑宗,之后又成了宗主,观月则没那么走运,歹人见她父母只是山野村夫,见识浅薄,只是撒了个小谎便把灵目骗到手,不费吹灰之力,而一家老小甚至感恩戴德,全然不知错过了什么。
观月不曾埋怨爹娘,见识浅薄在那时未必是件坏事,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已经到了门前,无意之中闲逛至此的可能太小,锄头斧子显然不能对付一个修士,用两只古怪的眼睛换取一家的性命……很难说值还是不值。
到如今看来可是亏大发了,御术灵目可看破咒法术式,参透符道奥妙,甚至识魂认魄,与神眼无异,但当时他们也别无选择。
段琛惊呼出声,望玔早知此事,但脸色依旧难看,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观月揉搓着缎带,表情不大自然,直到重新遮住眼睛,她才放松下来。
段琛问:“那歹人之后可有消息?”
“……我想找,可无从下手,”被剜去眼睛后她高烧数日,险些丧命,再醒来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爹娘只提及那是个戴面具的男人,其余也说不出什么。
观月也曾想追踪眼睛的下落,但那双灵目销声匿迹,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而且古怪的是她查过典籍,灵目与神魂相连,挖去眼睛并不能夺走灵目,可她的灵目确实随着眼睛被夺去了,这实在说不通。
不过这些都不是观月现在关心的问题。
“我……见过师祖万剑之的灵目,”观月还残存些神通,时灵时不灵,算不上有用,因而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走出御木峰,她才敢开口,“我看到江遇裘的眼睛……那是万剑之的灵目。”
所以她才会问,现在的江遇裘真是江遇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