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十四卷——家常
古来常言“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晨沐之日乃一夜轮转之始。
故而,晨沐之时亦是一日之中,天地脉气自由生发最为旺盛的时候。
李家山寨内
始祖将方梦身份一事安排妥当后,便应仆人带路,来与方倩柔一同早食。
脉通者虽有克饥止乏之能,却尚未具备不食人间烟火的手段。
不论修为如何通天,每隔一段时间亦是需要进食,从而来维持人性生欲。
生而为人,天生便有七情六欲的根性,而在这些根性之上,存在一种不被世人所熟知的根性。
而这根性便是——人性生欲。
始祖与李倩柔相对而坐,李倩柔看着“李锤”百无聊赖地拨动碗中肉粥,不由得开口询问。
“锤儿,昨晚是没睡好吗?怎么看你面色如此欠佳?食欲似乎也大不如从前。”
“李锤”依然是那个“李锤”,甚至外貌都与昨日如出一辙。
只是李倩柔的母爱关怀,为“李锤”染上了一层“柔弱”的外衣。
“娘,今天没啥胃口,想出去多走走。”
李锤扒拉一口,便不再动手中的瓷勺,露出一副无聊的模样。
“这可不行,锤儿,今天你可是要去学堂的,不想去那得先问问你爹。”
“等下你爹就要回来了,娘可不敢开这个口,等你爹回来再做打算。”
李倩柔口中满是不敢忤逆,可表情却满是温情。
李家山寨中,谁人不知李锤的父亲,李文杰是个爱妻之人。
莫说是虐待,哪怕是传统观念中的三从四德之礼,都从未要求过李倩柔循规守旧。
言及此,门外忽传下人的迎喝声。
只见一黑袍白底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闯入宅邸,步伐之快,甚至带起衣摆,阵阵飘荡。
男人身型高大,两鬓带有些许花白,面若潘安,一身文儒书气,眉眼间略显刻薄之意。
常人望去,多有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此人正是“李锤”之父,李倩柔之夫———李文杰。
李文杰大步来到宅邸内院,似是早知方倩柔与李锤此时正在早食。
人未先至,李倩柔已是寻声先起,迈着轻盈的脚步迎了上去。
“文杰!终于回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李倩柔挽着李文杰,柔声慰问。
李文杰虽已满心欢喜,欲揽其纤细的腰肢,可眼看还有下人与李锤在,倒是平下了心气。
但眉眼之间仍是喜不自禁。
“倩柔!我回来了!”
妖兽潮本就是多年难遇的重大灾害,其危险之高更是令人发指。
听闻李文杰也要前往镇压,方倩柔内心是百般不愿。
可李文杰的家老身份,不仅仅是平时享受荣华富贵的权力者,同时也是维护家族的义务者。
纵使这份义务仅是为了上层权力享有者服务,李文杰也必须到位。
“回来就好,刚好还有肉粥,来一起吃早食。”
李倩柔伸手整理了一下李文杰略显褶皱的衣襟,拉着他一同来到内院坐下。
刚坐下,“李锤”的问候便传入李文杰耳中。
“爹,早安。”
李文杰有些吃惊。
平时总是在外惹事,素来怕自己开口责骂,再者,长久以来的恃宠而骄,养成反叛习性。
故而从来不先开口出声。
向来是自己带点火气说两句,才敢徐徐请安。
怎么今日这般反常,倒是先开了口?
李文杰心中虽有疑惑,却并未深思,淡然问道。
“不错,今日能主动请安,我听李长春说,你这小子居然会听他指挥,好好完成任务,两事并佳,值得奖!”
言罢,朝着立于一旁的仆人,出声命令道。
“你去库房把那阴阳果取来。”
仆人点头哈腰,应了一声便赶忙下去。
曾经,李锤便是为了得到阴阳果,总是在其面前假装正经,献殷勤。
不过,李文杰担心其养成不良习性,总是以为世间所想之物皆能因有个爹是家老,便唾手可得。
故而一直未答应他的请求。
李倩柔盛了一碗粥,放在方文杰身前,听见阴阳果三字,没好气地嗔骂道。
“看看你,就知道惯着锤儿,要是锤儿拿这阴阳果,岂不是又要搞垮身子。”
阴阳果
顾名思义,阴阳两相之果。
集一日之内,午时最旺的阳气与子时最盛的阴气,相生而成。
虽含极其旺盛的脉气,却无法一人用之,只能在阴阳两性交融之时,方可吸收。
是青疆为数不多的稀缺资源。
不过因其独特的使用方式,常被身为脉通者的采花贼所喜,故而,亦被世人遗称——贼欲果。
石桌之下,李文杰伸出宽厚手大手,轻握其秀手。
“放心,既然我会给锤儿,定然是有所要求。”
言及此,李文杰目光投向李锤,语气中充满不容置疑。
“锤儿,爹的要求应该能够做到吧!”
“李锤”一听竟有阴阳果,立刻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应和道。
“爹,你说是就是什么。”
虽然“李锤”根本不知道阴阳果是什么,但丝毫不影响其“装模作样”。
对于始祖而言,或许曾经尚有人性时,依然墨守人类所谓的纲常伦理(古时的三纲五常)以及血缘辈分。
可如今,其人性早已湮灭,对着礼教也好,血缘也罢,不过早已将其当成一种工具。
一种用于扩大自己利益的工具。
甚至乎,始祖连自己的名字都有些淡忘了……
李文杰见其大大咧咧的回答,顿时有种想收回成命的冲动。
“油嘴滑舌!”
……
一家子人欢声笑语之际,门外忽然来了一名男子,外貌粗犷,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恰似一位猛中豪杰。
背后一柄厚重大刀,刀背扣有七道圆环,每走一步,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可唯一缺憾,便是左袖衣袍空荡荡,一缕清风拂过,如那旗帜翻腾。
恰好此时,陈更从管家那领了菜钱,正低着头在心里盘算如何省钱。
不曾想,前脚刚踏出大门,便觉得似有乌云遮住了天空,抬头一看,猛得一惊,下意识心虚,腿脚有些疲软,口中赶忙请安。
“李隆大人!”
李隆见其模样,目光顿时如狼似虎,一股后天养成的煞气,如烈风般吹得陈更小脸生痛。
陈更腿脚一软,瘫在地上,一股骚味顿时从陈更裤裆传出。
近乎是大脑一白,就将隐藏在心中多年的隐秘暴了出来。
“李隆大人!我只贪过李府的两勺蕴石粉!其他的就没有了!”
由于青疆较为封闭,位于青疆内的人基本上将蕴石作为物质交换的媒介。
而凡人也要生存,因此,同样以蕴石为交易的货币。
不过因为蕴石在凡人中,所能交换的物品十分庞大,所有,涉及到凡人之间的交易,很常会将蕴石磨成粉,以勺为计量单位。
即使蕴石成粉依然含有脉气,并且由于磨成粉,更加便于控制蕴石中的脉气吸收。
故而,脉通者也并未制止这类事情。
李隆脸色平静,却有不容置疑的态度。
“自行去监司堂令十下法棍!”
陈更脸色更加苍白几分,赶忙跪地求饶。
那监司堂由李家族人管制,对待李家族人自然是秉公处置。
可如果凡人进去了,那要是没点蕴石打底,哪怕只是一下法棍,都得躺半个月床板。
虽说眼前的李隆身负监司堂堂主的身份,以刚正不阿为用事准则,为人秉公无私。
不论凡人还是李家人,亦是同法共施,从不收贿赂。
可耐不住底下的人贪墨,以用狠来威胁啊!
府外的吵闹声传入李府内院,李文杰心生不悦,朝一旁站着的仆人说道。
“去看看什么情况。”
片刻,仆人急匆匆地赶回,将李隆与陈更一事禀报。
李文杰闻言,呵斥道。
“那还不快请人家进来!”
始祖见此,淡淡沉思,能让李文杰如此重视,其身份或实力必然不凡。
隐藏于妖兽地带三年,对各地的家族以及小门小派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甚至乎,在四大宗族内,都有暗中控制的一两个暗子。
对于李家强者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只是不知门外此人,在不在自己收集的情报里。
毕竟以盘踞青疆数千年的底蕴,四大宗族的实力,定然不止明面上简单。
否则,以青疆这稀缺的资源,大宗族还好,可小宗族与小门派必然会觊觎大宗族的位置。
大宗族将所有底蕴暴露于世人眼中,日久必易暗中研究针对。
同为中四地支实力这一阶层,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无敌之姿,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
除非是不断完善自我,改变弱点。
否则,时间便是检验弱点的良机,暗中谋划时间长了,自然能发掘出针对一个人的手段。
片刻,仆人领着李隆来到内院,而陈更则是苦着脸,跟了进来。
不是陈更不害怕李文杰,而是一旦没有蕴石贿赂,又被监司堂的人拿下,自己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还不如舔着脸求求李倩柔夫人,也好过去那监司堂。
见李隆到来,李文杰起身一笑,微微施礼,指着一旁的空位,敬道。
“来,这里有位,请坐。”
李锤抬眸看了眼,便垂目不再多视,脑海中则对李隆的情报瞬息记起。
李隆,监司堂堂主,虽不是家老身份,却与家老地位相等,传闻脉气修为是中四地支已六脉。
李隆亦是单手施礼,不过却没坐下,开口道。
“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来通知一声李文杰家老,现在来祠堂内阁开会,后面还有几位家老要通知,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再度淡淡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经过跪在地上的陈更时,目光轻瞥了其一眼。
陈更脖子缩了缩,侥幸的心理顿时散的一干二净,似乎是自己不论逃到天涯海角,依然会将其抓捕伏法。
一听祠堂内阁开会,李文杰微微一惊,也没有理会李隆的冷淡,粥也没喝几口便打算前往祠堂。
李倩柔满眼怜惜,却也不好阻止,只是开口告诉方文杰。
“文杰,今晚家里有大餐,等你回来吃饭。”
李文杰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出了内院。
恰好此时李文杰吩咐的阴阳果送了过来,李倩柔正欲开口暂时先由她来保管,可李锤却一把拿到手,放入怀中,看着她憨憨一笑。
李倩柔“……”
李倩柔没好气的笑骂道:“平时做事磨磨蹭蹭,做这些事情就“一马当先”,真是服了你。”
“李锤”嘿嘿一笑,露出一副得逞的样子。
“看娘你说的。”
见李锤这表情,李倩柔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转过头看着陈更,富有韵味的秀容顿时变得冰冷。
“看在你们辛苦的份上,平时你们贪墨一些府里的小钱,我不会说你们。
可你却把这丑事被外人知道,让其他人知道了,岂不是觉得我们府连个下人也管不好!
你说你该不该死!”
感受到李倩柔言语中的杀意,陈更跪在地上,头如捣蒜般磕在地上,一时间,撞地声狂响。
“夫人,我错了,只是李隆大人的气势一时间太吓人,我这才…这才脱口而出的!”
李倩柔在府内向来以体贴下人而被仆人所喜,可这并不代表李倩柔是个优柔寡断的柔弱女子。
丈夫都是家老,李倩柔本身又会差的到哪去?
陈更虽然没见过李倩柔杀人,可这并不代表就没有。
更何况,陈更一个外来附庸的奴仆,真的杀了,又有谁来为其开口发声。
陈更面如死灰,本以为能比进了监司堂好,结果还不如被监司堂毒打,现在倒好,便宜没捡到,反而要死了。
见此,李锤突然不咸不淡开口说道。
“娘,算了,我用的比较顺手,留他一条狗命供我驱使。”
本以为必死的陈更一听不用死,头反复重重撞在地上,甚至乎地面都染上一层血。
“谢李锤少爷!谢李锤少爷!只要你开口,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本就是必死的局面,即使李锤开口让自己去死,也好过现在就死,多苟活一天也好。
自己本就是因为在曾经的小家族里活不下来,才自贱为奴仆附庸李家。
活着,对于陈更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见李锤开口求情,李倩柔也不再多言,冷漠道。
“自己去监司堂领完法棍再回来。”
闻言,陈更赶忙感恩戴德,逃似冲了出去,临走前,还用自己身上的破旧粗布将鲜血擦净,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