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步摇
闻人策放下手中的书卷，从身旁的琉璃案几上取出一只玉匣，平置于二人身间。
“得了件美物，想着与夫人极为相配，便献给夫人。”长袖轻翻，浅兰馨了一室之气。
棋月单手支脸，闻言眨眨眼，问道：“不知里边是何物？”
“请夫人亲手打开，”他目光温柔，浅淡的眸子若映着一汪月下清泉，指节抵住匣子的边缘，颔首示意棋月揭开。
“啊，好的。”棋月微垂眸，双手覆于匣盖之上，轻缓的将其揭开。
光线照入匣中，一只若泛着莹色水光的步摇静静躺于其中。上面以细工精心描绘了各种繁复花纹，又以镂空工艺雕琢出一只扇着翅膀的银蝶。
下边垂落几缕流苏，随马车行进中轻微颠簸，摇晃出一片若粼粼波光般美丽的光彩。
闻人策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笑道：“夫人可喜欢？”
棋月捻起那只步摇，转眸间对上闻人策的眼睛，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首饰做的极为漂亮，珠光莹润，工艺细致，瞧着便是价值不菲。
“马车内没有镜子，不若让在下为夫人戴上可好？”耳畔男声温柔。
棋月下意识的点头，又将手中的步摇递出。
二人相对而坐，因着身高差异，无需棋月低头，闻人策也能轻松的为她别上发钗。
墨黑如缎带般光滑的乌发挽成妇人发髻，闻人策手执步摇，动作轻柔的将银钗缓缓插入发髻盘结之处。
待调整到步摇不会晃动的位置后，他微后仰身子打量了一番，这才准备撤开虚环着棋月后脑的大手。
“吁——”
帘外传来一声吆喝，不知是何缘故，行驶中的马车陡然停住。
指腹下滑与敏感的头皮轻轻摩挲，冰凉之感一瞬而过，惹得人一阵心颤。
一阵清风带过，吹开了小帘，室内陡然映入一片明亮天光。
闻人策笑语，“夫人戴着果然合适，很美。”
二人仍维持着对坐的姿势，马车外头适时传来风清光的声音。
“郎君，前方是贵人千金的马车。”
“嗯，我等后行。”
风清光得令，下了马车，朝着不远处的乌金马车躬身作揖，道：“请贵女先行。”
无人出声答他，停靠在路边的乌金马车重新驶动，往闻人府的马车前边绕过，向前方的路口缓驰而去。
目送马车远去，风清光轻轻耸肩，才朝车夫颔首道：“走了。”
马车继续行驶，向着闻人府的方向进发。
那辆乌金马车在不远处的路口停落，戴着面纱的陈雪蓉掀开小帘，望着闻人府的马车逐渐离去，眼底俱是失落之色。
方才那一幕，她看的真切。
他在为那个女子戴簪，二人之间靠的格外紧密。那只步摇是父亲从伊川商人那里买来的，今日却到了别人的手里。
凌华歌单手支颐，懒洋洋的吃着枣泥糕，“可是后悔了？”
陈雪蓉不语，靠在窗边，美目黯然。
待几人回到闻人府中，天色尚是明亮。
待二人简单用过膳食，闻人策起身准备前往书房，临走前还嘱咐棋月不必等他。
那就是回来要很晚的意思了？
这几日下来，棋月竟也有些习惯了他事务繁忙。但也得亏是他忙，才好让她来去自由。
棋月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装扮，换上先前备好的衣裙，同合一一道往后院的竹林走去。
这条路她已记了个七八分，因此寻找竹屋倒也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密匝匝的竹挡住周遭的光线，正中的竹屋外点着一盏极为明亮的烛光，好似恭候许久。
棋月上前敲了敲门，不消片刻，便听闻屋内有车轮声逐近。
竹门被人从里头打开，身着一身青衣的俊美公子坐在轮椅之上，浅眸含笑的朝她颔首。
他声色温和：“夫人来了。”
棋月二人顺着他让出的空间进到屋中，侧首看了一眼窗外。
后院中的土质瞧着十分肥沃松软，倒也不算太过泥泞。
将昨日借用的油纸伞归还，棋月道：“今日阳光不错，应是适合播种。”
“夫人说的不错。”
打量了一番棋月的装束，闻人珏沉吟片刻，才道：“夫人这一身较昨日简单许多，但总归还是不大方便。”
棋月略感赧然的揪了揪袖子，“这一身已经是最简单的了，也不碍事的。”
好似早料到会如此一般，闻人珏转身朝屋子里边而去。
棋月略感不解，但见他从小柜中取出一件蓝布衣裳，回身送到她跟前。
“给妾身的？”
闻人珏颔首，“桌上有针线袋，若是何处不合身，夫人的侍女也可用其进行改动。夫人试试衣服，在下先行回避。”
言罢便驶动轮椅，独身往后院去了。
蓝裙裳叠的整齐，棋月好奇的将它铺开。布料简单厚实，瞧着也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胜在颜色清雅简单，各处下的针脚极为精巧漂亮，也不知是谁的手艺。
思索片刻，棋月还是准备上身试一试。
合一在一旁帮衬着，待棋月将蓝裙裳套上身，倒是意外的发现这一身十分合适，再无一处需要多加修改。
二人相对而视，都感到有些诧异。
院外适时传来话音。
“夫人可换好了？”
棋月点点头，又想到人不在这，这才抬脚朝后院走去。
“郎君，这裙裳倒是十分合身。”
此刻闻人珏正垂首削着一支短竹，听见棋月语意未尽的话，面上浮现出浅笑：“果真合身，不知夫人想问些什么？”
“这件蓝裙是在下意外得的，既用不着，又恰巧遇到夫人，便想着予夫人随意将就着穿。”
棋月听不出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但也断了继续询问的念头。索性她眼下的确需要一身能干活的衣裳，便也承了他的好意。
“如此便多谢郎君了。”
“夫人不必客气。”闻人珏微笑着与她回视，接着又摆弄起了手中的翠竹。
“那只布囊中有种子，劳烦夫人了。”
棋月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在小角落中看到了一只布囊。
合一取了那只布囊，对棋月道：“主子，播种前需先行翻一遍土。”
棋月打量片刻，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眼拙了，瞧着这片土地十分松软，倒好像是已经被翻过的样子。
但既然有这么个步骤，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拿铁耙将这片土地给翻一遍。
恰好一旁正摆着一堆农具，她拣了铁耙，上手下意识的颠了一下。
极为顺手，重量也只比铁刃要重一些。
合一拿着布囊站在一旁，手中替棋月撑着把油纸伞。
虽然天已然放晴，但经过昨日一场雨水的洗礼，高处的树枝上时不时就有水珠滚下，打湿人的头发。
黑土被均匀的规划成几等分，棋月预备着从角落上开始动工。
土质肥沃松软，铁耙挥下去带不出一点细沙。这场耕耘十分之轻松，全然不如先前想象的那般费人力气。
待翻完了一整片的土地，棋月好似也只才活动开了手脚，余下的精力尚够她再练上几个时辰的双袖剑。
闻人珏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土地差不多已经翻耕完了，眸光微动，浅笑着肯定了她的成果。
“夫人累否？可要饮用些茶水，在下备了些干薄荷，用来煮薄荷茶解疲正好。”
棋月放下手中的铁耙，闻言也觉得有些口渴，颔首答道：“确实有些，那便有劳郎君招待了。”
“夫人莫要客气，明明是在下承了您的情，应是我谢夫人才是。”
言罢闻人珏收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往屋子里头去。
见他离开，棋月接过了布囊，从里头倒出了种子。
形状类圆，外壳坚硬非常。她二人打量了半天，也没瞧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植物的种子。
难道是菜籽？瞧不出来。
也不再做多想，她捧着种子半躬下身来，将一粒种子轻轻竖插入厚土之中，接着又往一旁挪了一小段距离，接着埋下第二颗种子。
如此重复循环，种子数量并不算多，等她播完了种，尚且有大片土地空余着。
棋月拍拍手，满意的打量着自己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劳作成果。
“主子先休息，浇水的事情就由合一来吧。”
合一收了伞，取过水瓢，兜了一点盛放在木桶中的水，动作细致的往一个个土坑上浇。
“昨日下过雨，不浇水也是无碍的。茶水已经煮好，夫人忙完，请到屋中来歇息吧。”闻人珏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棋月循声看向窗内，又向合一点了点头。
二人放回工具，洁过手，起身返回竹屋。
屋中，一只金花陶盏正以小火烹煮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为清甜的薄荷香气，十分沁人。
闻人珏依靠着椅背，优越的五官被跳动着的火光照出炫目玉光，浅褐色的眸子望着火堆出神，好似正思索着什么。
待二人走近了，他才恍若自然的笑着回首，请客落座。
骨节分明的大手揭开金花陶盏上的盖子，一阵薄荷与茶叶混合的香气顿时氤氲而起。
他挽袖取了只瓷杯，放在棋月的身边。
“在下今日也是第一次尝试，听说这薄荷茶得凉的时候才最美味。但……今日时间略有些匆忙，只得委屈夫人，暂时饮用这粗糙的茶水了。”
这样的调侃倒也无伤大雅，棋月坐在长椅上，看着他动作细致地往瓷杯中倒入温热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