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学笛
茶汤碧绿清透，底下的干薄荷时卷时舒，好似浮云来去悠然。
棋月举起杯盏，小啜一口。
苦涩的茶汤被薄荷甜香掩盖过许多，舌尖甜味弥漫，异常的清口。
将茶饮尽，身上仅存的那一点点疲惫也骤然间全部消散了。
“夫人尝着如何？”
棋月以指腹轻轻敲击杯壁，侧首品味了一番，颔首赞道：“薄荷滋味清凉，尝着果真很好，郎君也尝尝。”
闻人珏面上笑容愈发明朗，挽袖斟了一盏薄荷茶，举盏浅尝。
火苗跳动，室内有片刻的宁静。
待茶水饮尽，手中的茶盏又重新放回桌上。闻人珏伸手探入袖内，取出了先前雕琢过的那截翠竹。
“送给夫人。”他言语清浅，嘴边含着极淡的笑意。
原本还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翠竹，如今于他手中却制成了一支极为漂亮的竹笛。瞧着竟是与他昨日吹奏的那根驭蛇笛一模一样。
棋月惊讶，伸手接过了那支翠竹笛，于手中翻转着仔细端详。
“真要给妾身吗……多谢郎君，这是您方才做好的？”
闻人珏支颐，笑着看她好奇的打量竹笛。
“与昨日的那支简直一模一样，真的好厉害。”
翠竹色泽莹润，于翻转中显出极度漂亮的光纹，可见主人挑选材料的眼光之精妙。
“郎君的手艺，真是一绝。”棋月连声赞叹。
“过奖，只不过是临时做出来的小玩意，夫人将就着先拿它练手，日后在下再为您做更好的笛子。”
闻人珏举起杯盏，态度怡然的复饮一口。
“郎君，现在教妾身吹笛吗？”棋月摸了摸竹笛上的圆孔，个个规整无比，不见得有丝毫的毛边，工艺精湛非常。
他笑：“夫人先需认识一下笛子的结构，再识音与指法。”
从前棋月只习得枪刃刀剑，如今就连铁耙也上过手了。但乐器什么的倒是还从未试过，一时间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只翠竹笛十分小巧精致，就是较双袖剑还要要细短些。拿在手中分量极轻，就像是个袖珍玩具，新鲜非常。
“这个圆孔，好像是用来吹的吧？”她回想了一下先前闻人珏吹笛的画面，两手交横握着竹笛，将圆孔斜置于下巴尖的位置。
见她有模有样的举着竹笛，面上一副积极求学的模样。闻人珏支颐轻笑，道：“姿势有些不大对。”
棋月一阵手足无措，他放下手中的杯盏，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女子手腕处，托着她的手往笛身外边搭了搭。
接着又仔细调整了笛子的高度，将圆孔重置于她唇边。
热意透过薄薄的衣物染上肌肤，棋月尚在怔愣间就被他摆好了手型位置。
调整好高度，闻人珏面上神情平和，双手稳稳扶住笛身。
“夫人，接下来试试吹气。”
嗯？吹气？
被人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心中忽有几分别扭之感，就连手心也因着紧张不断冒出细汗。
但想着这只是她要想学笛成才的必经之路，便也无法说出另外拒绝的话了。
浅眸微动，身前的人忽将身子往后离远了些，闻人珏抱歉一笑：“是在下靠得太近了吗，夫人看着，似乎有些紧张。”
“嗯……无事无事，继续吧。”
薄唇带出一个弧度，眼眸中也染上几丝笑意：“好的，夫人先吸一口气，接着再屏住，对准圆孔的位置徐徐吐出，力度无需过大。”
棋月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扒住笛身，依着他的言语指令，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屏住，徐徐地向圆孔吹出。
意料之外，笛子竟然成功的发出了一声哑鸣。棋月蓦然瞪大了眼睛，异常震惊。
闻人珏笑着颔首：“夫人应是有天赋的，想来之后上手也一定很快。”
得到夸奖，棋月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闻言竟也对接下来的学笛之路燃起了几丝希望，指不定她还真有些学乐的天赋？
“夫人记住如今吹气的感觉，日后再多加练习即可。此笛共有六孔，夫人再尝试一下以指腹全部堵住。”
照着他的话语，棋月用手指将六个圆孔尽数堵住。
“好了，吹。”
深深吸了口气，复刻着方才的力度，对着圆孔徐徐吐气。
微哑的笛声再次响起，较先前不按孔时发出的声音更为清脆些，也明显有了不同的音色。
“此指法对应的乃是宫音，另外还有商、角、清角、徵、羽、变宫等音。学笛不急于一时，还需夫人逐渐熟悉各种音阶的按法，才能掌握好吹笛的技术。”
他如此言道，“在下将各个音的指法以草图画出，也方便夫人日后的学习与温故。”
学技艺无非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棋月知晓这个理，因此也并不觉得有何处不妥。
她点点头，道：“多谢郎君了。”
“客气。”
闻人珏取来笔墨，挽袖于一块薄竹片上画下了各种指法，落笔自然干脆，又以小字在一旁注明了其所对应的音。
棋月略感新奇，静坐在一旁看着他落笔。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笔杆，狼毫之下笔迹锋利有力，于弧卷的竹片上挥毫却如同在纸张上书写般自然无异。
吹干余下的墨痕，闻人珏将这枚精心绘写的竹片递过，目光又瞥了眼桌上的茶水，有些出神。
“天色再晚便不好行路了，趁着外头天光尚明，夫人早些回吧。”
棋月点点头，正想着起身。又闻他开口，道：“薄荷茶已凉，夫人走前，不若再品尝一次？”
棋月微吟，伸手拿过身前的那只瓷杯，由合一将其斟了个半满。
“既是郎君招待，那妾身便却而不恭了。”
话落抬手举杯，仰头将其中的茶水悉数饮尽。
凉了的薄荷茶相较煮热的茶水更为清爽美味，入口是甜丝丝的薄荷气味，丝毫不见原本茶叶的苦涩厚重。
口腔中满是薄荷叶的香气，格外沁凉醒神。
“茶很好喝，多谢郎君今日的招待。”
闻人珏转了转手中的空瓷盏，嘴角含笑，“夫人该回了，闲暇时刻记得多练习竹笛。”
棋月忙不迭点头，拿出丝帕将翠竹笛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转身递给了合一。
就着将黑的微稀天色，二人循着来时的路匆匆离开。
竹林稀疏，密而暗的林外是一片明亮火光。
两人堪堪停在竹林口，视线往外头望去，装备齐全的铠甲卫腰间各别有一把长剑，以十人为一列队，于外头的空地上游走巡视。
粗略估计，附近应有五队以上的人手。
合一蹙眉，回首朝棋月摇头，“许是之前刚好错开了，因此不曾见过。”
那可真是倒霉了，前方视野极度开阔，她们就是想施展轻功离开也是不能行的。
二人在原地干站了片刻，正犹豫踌躇之际，也不知是何缘故，西林中忽传来一阵喧闹人声，动静之大甚至惊飞了树头的鸟儿。
一众铠甲卫忙变了列队，抄着兵器，火急火燎地往西林方向赶去了。
两人借着这一会儿子的空档，找了条光线相对偏暗的偏僻小路，迅速钻了进去。
风过叶止，无人察觉。
顺利回到秋水阁，进入里屋，棋月匆匆换下身上的蓝裙裳，与竹笛一并交由合一保管。
毕竟是与人同吃同住的，主屋肯定不适合用来藏她的东西，不若交予合一收管更为妥帖。
传侍女送了热水到浴室中，棋月脱下身上的衣物，就着温水仔细洁了遍身。接着换了身寝衣，披上披风重新回到卧房之中。
彼时闻人策正巧也踏着月色归来，院门口处传来踏叶之声，棋月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去。
“郎君？”
“夫人。”
竟是异口同声的打了招呼，棋月收回将要推门的手，驻足在原地等候。
长腿迈过石阶，二人于檐下相对而立。
闻人策伸手推开了门，垂首看向她，声线温如沐风般：“夫人先请。”
棋月颔首，乖巧的先行进到了房中。
桌边烛火明亮，合一拿着食盒，往桌上放了一盘点心，偷偷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棋月会意，面带笑容请他在桌旁落座。“郎君处理事务劳累了一天，妾身着实心疼。不若尝尝这点心，再饮杯热茶解乏。”
说罢提起玉壶往杯盏中注入些许茶水，轻置于他手边。
闻人策摆手笑道：“不必，饮些茶水即可。”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上青瓷杯，轻晃水波。一双浅眸垂落，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杯中漂浮着的几片小茶屑。
棋月垂首也端起了身前的杯盏，道：“妾身与郎君同饮，郎君请。”
二人相对饮茶，气氛尚是十分不错。
放下杯盏，闻人策语气平和，若不经意般提问道：“夫人离家已快有二十余日，是否想回去瞧瞧？”
棋月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在南璃国的家。
思忖片刻，她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闻人策失笑，一双浅眸直直望向她的双眸，“夫人不想家么？”
她沉吟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双手交叠于膝上，姿态十分乖巧。
“妾身当然会想家，但离家前长辈曾与妾身言过，既是到了东陵，就不能总念着南璃的人和事，万事都需以郎君为先，还嘱妾身一定要好好侍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