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虎
那时候和我玩的最好的是村里老王家的二虎。
他排老二,人如其名,长得也虎头虎脑的。
他这名字还是郁叔给起的。
据说当年二虎他妈怀他的时候,肚脐眼撑的圆圆的,按村里说法肚脐眼圆,旺子,肚子里准是个大胖小子。
他爷他奶就盼着大孙子降生,一天到晚宝啊宝的喊着。
可是生二虎的时候,二虎他妈大难产,整整三天三夜才把他给生下来了。
他又是家里第一个男娃娃,农村里头啊哪家都重男轻女,家里人欢喜的不得了,原本就给他取名叫大宝。
可谁知道他生下来以后竟然不吃奶,越来越瘦,身子也一天比一天瘦弱。
可是就这样一个连一口奶都没吃的小娃娃,竟然还有力气哭。
天一黑,尤其到了大半夜,那娃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开始放声哭,那哭声又尖又厉,听的人心里直发慌。
先是请了村大夫看了好多次也不见好,他爷奶没办法了,就想着请郁叔看看。
郁叔被请到老王家,他当时一看,摇篮里的孩子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却还是不住的哇哇啼哭。
郁叔的鼻子往屋里嗅了嗅,再低头看了小娃娃一眼瞬间就明白了,摸着他那把大胡子,淡悠悠开口:“这是被兽灵缠住了。”
“啥,啥是兽灵?什么混账东西,敢缠住我宝贝孙子。”王爷爷一听急了,眼睛立刻瞪大了。
“兽灵就是畜生的灵。这世间的万事万物皆有灵气,一但非正常死亡,更有甚者虽死而不得其所,就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怨气。”
郁叔说完这句,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王爷爷。
似乎是感受到了郁叔的目光,王爷爷下意识避开了和郁叔的眼神接触,眼神闪躲着。
看到王爷爷的表现,郁叔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不瞒你们说,我一进门就觉得你们家屋子里面血腥味太重,孩子出生的时候家里头杀生了吧!”
说到这里,郁叔的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就连眉头都微蹙了起来。
此言一出,王家媳妇儿好像想到什么了,只见她哭着推了把老王,
“都是你,叫你别杀狗,你非得和你老子掺和在一块吃狗肉,这下好了,报应全到你儿子头上了。”
老王在众人面前被自己娘们推了把,面子上很是过不去,他的脸涨得红红的,立刻咋呼起来了。
王爷爷看到儿子吃了瘪,赶忙护了起来:“老子哪里晓得,不就是杀了只畜生吗?
那畜生还是我天天给它吃剩饭养着它,要不是我它老早饿死了。
杀它吃点肉还能咋了,畜生就是畜生,不懂得报恩,还来害咱家娃娃,我呸!”
王爷爷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这一吐不得了,摇篮里的小娃娃哭的更响了。
郁叔看到老王父子俩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直直地摇头。
“畜生也是有灵的,你若没有对不住它的地方,它又怎么会随意害人。
这孩子身上的怨气可不小啊,若是简单的杀狗吃狗肉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怨气,你们到底对狗干啥了。
话我先说在前头,若是不赶紧把怨气驱走,这孩子的命要被耗没了。”
听到郁叔的话,王家媳妇儿的腿一下子软了,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娃娃……”
老王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郁叔审视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最近村上不是有人收狗皮么,价格还出的挺高,好几块钱一张皮呢。
老狗的狗皮皱巴巴的不值钱,爹说反正狗子老了也没几年可活了,还不如趁着狗子还有生气的时候把狗皮剥下来卖了,我一时鬼迷心窍就……”
“你个畜生,你才是畜生,狗子在咱家好几年了,尽心给咱们看门,你们怎么这么残忍啊你……你……”
王家媳妇儿大惊,手颤抖地指着老王父子。
王奶奶更是泪流满面,在旁边直搓手,直接朝着郁叔跪了下来一拜再拜,
“这可咋整啊大仙,老王家好不容易盼个孙子,孩子是无辜的,您可千万给救救啊。”
郁叔听到剥狗皮的时候,也是很生气,可是确实,王奶奶说的没错,孩子是无辜的。
他怜悯的看着摇篮中哭声渐渐弱小的孩子,叹了口气:
“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听到事情还有转机,王爷爷激动的看向郁叔:
“有啥办法,只要能救我孙子,我就算是死了我也愿意。”
“杀人需抵命,这狗子虽不是人,一条命也不能随意轻贱,若想要安息怨灵,你就赔命给它吧。”
“赔命,怎么个赔法?难道为了这个畜生要老子去死吗?”
王爷爷一听来了气,拍着桌子就立起来了。
“你不死是想你孙子死吗!”
郁叔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
王爷爷哑口无言,整个老王家大眼对小眼,王奶奶和王家媳妇儿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半晌过后,王爷爷扔了他的旱烟袋儿,眼睛定定地看着郁叔:
“赔命就赔命,老子把命给你,你可一定要救我家大宝。”
“我可不稀罕你的命,是你去赔命不是把命给我,大爷,你这咋搞的我好像是个索命的黑白无常似的。”郁叔不悦地说到。
“再者说了,也不是叫你现在就死,赔命又不是要你的命,把你一半的阳寿赔给它就差不多了。”
听到这,怕是对王爷爷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赶忙点头:
“是是是,大仙您请做法吧!”
“在哪杀的狗,带我去!”
老王家人领着郁叔到了院中的一棵树前,树上从上到下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闭了眼仿佛还能看到一只血淋淋的被剥了皮的狗可怜巴巴地被吊在树干上。
郁叔掏出了他的家伙儿,咬破自己的手指,往地上啐了一口,再往上画上阴阳八卦图。
接着,又从包里掏出一只碗,接了半碗清水,放在那棵大树前头,再掏出一双筷子,嘴里振振有词的不知道念叨了些什么,随即将筷子插进了水里。
众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双筷子,周围安静的吓人。
那双筷子在那半碗清水里先是不停地晃荡,到最后,竟然直直地立了起来。老王直接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过去,站我八卦图上。”郁叔朝着王爷爷招了招手。
王爷爷咽了口口水,慢腾腾地挪到了八卦图中央。
郁叔看到王爷爷站定了,闭上眼嘴里又开始振振有词。
只见八卦图的四周都散发着一层金光,王爷爷的身体像是在被一点点掏空,不停地有白色的光亮从王爷爷的身体里被抽出来。
突然“啪嗒”一声,筷子倒地,王爷爷也嘭的倒在了地上,刚刚还精神抖擞的王爷爷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他的嘴巴嘴巴张开着却半天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眼神空洞,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排布着,手上好像只剩下一层干巴巴的皮了,经脉全部都凸显出现,在强烈的日光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副干枯的骷髅。
王奶奶扑上去抱着老伴儿痛哭。
说来也奇怪,这边刚一结束,摇篮里的娃娃就停止了哭声。
“成了,不过孩子还是改个名字吧,天天叫大宝都被狗记住了,现在连灵都来缠着,要我说还是换个名儿吧。”
“还请大仙赐个名!”老王赶忙说。
郁叔看了眼娃娃,“今年正好是个虎年,那就叫他二虎吧,现在这么瘦,名字里带个虎字,也能沾沾虎大王的光,命稍微硬点。”
郁叔看着痛苦的老王一家,只是叹了口气,“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人这一生,不求积德行善,但至少,做事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王爷爷闻言,还是没有说出话,眼睛眨巴了下,眼泪顺着干枯的脸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