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衣
褚铭眨了眨眼。
他的低落情绪在突然之间回升了。
阮灼按照对方的意愿买好了组队卡，瞥见不断减少的【休息日】时长。
他顺便提了一嘴：“对了，褚先生打算多久结束休息日？”
褚铭很快给出了答案：“现在。”
“？”阮灼呛了下，轻轻咬着勺柄望向对方。
褚铭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同他对视。
褚铭坦坦荡荡地回看过来，轻轻张了张嘴，最终只在抿起的唇缝间闷闷地挤出一个“嗯”字来。
诗人死前的状态，忽然给了他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心境。
而在莫名其妙进入这个名为“螺旋”的游戏系统之前，他想起空白的过去，只会等到同样空白的回应。
如同雕塑滞固的、不会流动的石膏一般，他的记忆也凝结在自己不可见之处了。
可这个所谓的游戏似乎同他遗失的过去密切相关。
他没法不好奇。
至于现在的生活褚铭偏头看了一眼收纳盒中的工具，想到阮灼曾给出过他的那个颇为具象化的选择。
“你所谓‘美’的深刻是刀劈斧凿式的创作深刻？还是割裂革新式的审美深刻？”
——不，都不是。
他记得自己当初给出的答案是“铭记”。
那么，现实自然不值得留恋。
他一定要寻找回完整的自己。
“好吧。”阮灼将对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却一个字也并不多问，他端起咖啡笑了笑：“那阿sir，好歹等喝完下午茶再走？”
褚铭好脾气地一点头，允了阮灼的申请。
后者眼见着褚铭手中长柄勺挑起一点浮沫，用舌尖点去了。
不知是不是这一口喝得有点多，阮灼喉结上下滚动的幅度微不可查地加大了一瞬。
下午茶后，阮灼试着把人拐回了自己家里。
阮小少爷干这事儿时把理由解释得冠冕堂皇，丝毫没有存私心后的愧疚感。
在和褚铭解释时他温声告诉对方：“卡片生效需要同时同地，比如同一房间。我们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多不好？褚先生说，对不对？”
对方就乖乖地点点头。
“不如去我家吧，会方便得多。”
对方黑亮的眼眸望着他，丝毫看不出抗拒。
阮灼想，他真的太容易哄了。
他在人情世故的表层方面总是显得笨嘴拙舌，在人心相交方面却坦诚得近乎天真。
之后有时间，抽空教教他吧。
可不能谁骗都给骗走了。
“唔，”褚铭被安排着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松软的坐垫，朝卧室那边儿探了个头，“好了吗？”
“来了，”阮灼给学校打完电话请假后，快步从房间走出，褚铭注意到他臂弯间搭着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白衬衣。
正是阮灼之前在系统里购买的那件“颜值up白衬衣”。
他在卧室换衣服时忽然福至心灵，试着点了点，没想到真取了出来。
那点恶劣的小心思也顺利成章地压不住了。
“褚先生，”阮灼微微弯腰，看进对方仰头时好奇的眼眸里，温声向他解释，“这件衣服是给你的，喜欢吗？”
褚铭接过对方递来的衣服，指尖陷入软而薄的布料，闻见淡淡的皂香。
他点了点头。
没曾想下一刻，眼前的青年就接着说：“那穿给我看，好不好？”
褚铭：“”
“好不好？”阮灼软着嗓子循循善诱道，“我想看，求你了。”
阮灼说得不错，这件衣服实在非常适合他。
浆洗的衣料沿着他颈部与肩部曲线延伸，在锁骨突出处被拉得挺直，稍往下的凹处却堆出了一点褶皱。
而至腰部时，单薄的衬衣将柔韧的腰线完美地勾出一个轮廓来。
而阮灼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
“完美。”
褚铭发现这个人特别喜欢用“美”这个词。
他觉得他们之间上次和上上次就这个问题的谈话，都还没有把这个问题讲清楚。
他想起笑起来活泼动人的格丽塔和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他垂下眼，在心里记下一笔。
得找个机会和阮灼再聊聊。
“行啦，”阮灼伸手替褚铭把衣服下摆的理好，“那么褚先生，我们出发吧？”
褚铭点点头。
【叮——组队卡已激活使用】
【传输即将开始，请您注意：5，4，3，2，1——】
褚铭再睁眼时，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看清周围的景象，倒是先被周遭熙熙攘攘的声音吵得皱起了眉。
他的身体也在不停的颠簸中，似乎正在什么交通工具上。
下一秒，他听见了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响起。
“我草，这是哪儿啊？！”
顺着声音扭过头去，褚铭看见了下午时那个同阮灼一起出现的、阳光俊朗的高大青年。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和另外两人同在一辆行驶中的马车上。
而傻了眼的骆维看看褚铭，又看看一脸似笑非笑的阮灼，憋了半天，最终只挤出了两个字：“我草？”
这个一声的“草”字充分展现了他现在的心情。
讲真，他怀疑这祖宗和这个突然出现的、长头发的奇怪家伙在搞他。
“那啥，”骆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灼哥你俩玩儿我呢？”
“像吗？”阮灼仰靠在天鹅绒背椅上，对他挑挑眉，指了指马车外喧闹拥挤的街道、穿着复古工装的男人和冒着烟的工厂。
“不是，祖宗你别吓我。”骆维干咳了两声，“这儿影视城啊？”
但是下一秒，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多蠢。
——满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欧式建筑，就算是影视城，那也得是好莱坞那一褂的。
阮灼总不能给他弄出国吧？
“奇了怪了……我不就趴在教室眯了会儿吗？”骆维眼神求助他老大，“灼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阮灼想了想，刚准备开口简单解释下他们如今的处境，就听见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从前方某处响起。
三人齐刷刷向前看去，骆维的心在看清声音来源后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个赶着马的、矮小敦实的中年车夫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回来，眼神空洞无光，像是一具没有独立生命意识的傀儡。
而此刻，“他”正操着一口机械的电子女音，一板一眼地宣读着任务规则。
【欢迎来到“螺旋”。】
【恭喜玩家褚铭、阮灼、骆维、彭琳、胡杨、陈子辰，成功触发世界任务“消失的爱丽丝”。】
【你正身处著名的港口与商业之都——卡尔福。】
【这是最好的城市，也是最坏的城市。智慧与愚昧并存；信任同怀疑为侣。[1]机器取代手工，变革时时迭起。而你们作为来自东方的巨商，将要去往卡尔福著名的糖果商乔治先生家里，谈一笔大生意。】
【乔治邀请你们于此期间在他家短住，你们欣然同意。因此你们也观察到，乔治先生有一双儿女，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夫妻俩尤其喜爱古灵精怪的小女儿爱丽丝。】
【可在你们入住之后的某天，活泼可爱的爱丽丝突然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她，这孩子能去哪儿呢？这可把乔治夫妇急坏了。】
【请你帮帮乔治一家，找到消失的爱丽丝吧。】
电子音顿了一顿，那绝对非正常扭曲的人头方才补充完程式化的最后两句：
【请所有玩家努力生存。游戏中死亡，一切存在即被抹杀。】
【祝大家游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