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在车夫脑袋转回去之后，骆维喉头上下滚了一滚，慢慢看向阮灼。
他咧开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灼哥”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这什么“螺旋”，什么“世界任务”，什么大生意——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啊，”阮灼不忍心再打击他脆弱的小心脏了，斟酌了下用词，委婉地告诉他，“是这样的，我们现在一个游戏里，你可以用vr全景来类比。”
“然后呢？”骆维掐了把自己胳膊上的肉，在感觉到痛感后终于确定了不是在做梦，“但我刚听那个车夫说”
他说到这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前面的车夫，确定对方没留意自己，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说什么‘游戏中死亡，一切存在即被抹杀’。灼哥，哪儿有游戏这么吓唬人的啊？”
这他妈得是个恐怖游戏吧。
他眼巴巴地等着阮灼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戳破了。
“任务失败，”褚铭平静地望向他，认真地解答了他的疑惑，“你就死了。”
他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仿佛内容不是什么正常人难以接受的变态规则，而是“不交作业会被老师批评”这样的日常话题。
骆维：“”
阮灼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褚铭这个人，真的非常有趣。
他分明常常发呆，安安静静地待在在人群之外自己的世界里，自己也时常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却无论做起什么事情来，都认真极了，会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
好乖。
眼看着两人的对话实在进行不下去了，他才出声解了围：“没事儿，你死不了，放心。”
骆维看着阮灼含笑的眼，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应该是莫名其妙遭遇了什么非自然力量。
可怜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朝遇见这种事，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但眼下，除了信任阮灼、走一步看一步，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那一边，阮灼向褚铭靠近一点，对他身上那件白衬衣越看越满意，温声开口：“有六个人。”
褚铭朝他眨眨眼：“嗯。”
激活这个世界任务的一共有六人。
还有另外三个人，不在这辆马车上。
阮灼看向束手束脚的骆维，注意到马车车篷外建筑的大理石墙面和纹理漆。
同时，他也发现了房屋的拱型顶端与纺锤状立柱，几枝红玫瑰从灰白的栏杆缝隙中伸展而出。
这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建筑风格。
系统在给出本次任务介绍时，也说了“机器取代手工，变革实时迭起”。
他们应当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的西欧。
不同于上一个世界模糊的“异乡人”，系统给了他们世界内的明确“身份”。
他们是来自东方的巨商，将要去往乔治先生家里，谈一笔大生意。
阮灼心下一动，摸了摸右手食指部位的储物戒。
下一刻，他发现透明屏幕左上角、自己的名字旁边，出现了另外的几个字。
东方商队少爷。
他含着笑看向褚铭：“褚先生是什么？”
褚铭看着他搭在黑金戒环上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唔，打手。”
阮灼一愣。
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远赴重洋，家主的身边是会有一些这样特定的人存在。
系统给他和给自己的选角，都贴近了各自在上个世界中表现出的特点。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蛮贴心的。
“诶不是，你俩说什么呢？我没听明白。”骆维凑过来，猛然发现了两人手上的一摸一样的戒指，登时捂住了自己的挪开一点距离。
骆维：“”打扰了。
他内心一万个“卧槽”滚了过去。
没想到这俩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他同时又有点郁闷——从没听阮灼跟他提起过这么一个人，他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眼前这个有着微卷长发、长相偏中性的青年的名字。
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他眼神在褚铭身上上下扫了一圈，对上后者略带探究与好奇意味的神色时又瞬间移开，滑到了好友身上。
阮灼快被他丰富的脑补能力气笑了：“想什么呢你？”
他一把握住骆维的小臂，朝他努努嘴：“自己把手放下来看看。”
骆维照做，看清了自己食指指节上不知何时，也多出一个这样的戒指来。
在阮灼简略向他解释功能用途后，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身份：“管家。”
阮灼点点头。
有点奇怪。
骆维看上去应该是第一次进入游戏，却同他们的第一次不同，完全被略过了新手环节。
就连手上的储物戒，也是突然出现的。
他相信多年的至交好友不会骗自己，却也无法解释这种状况。
或许，他是系统传导时的一个意外。
另外那三人的身份，依旧是未知的。
但如果他们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启任务，应该多半也是曾经有过通关经历的玩家。
但这一点，等成功碰头后才能揭晓。
“先生们，”中年车夫乐呵呵地从搁板上起身，替马车内众人撩起深色挡帘，眼神完全没有了刚才系统播报时的空洞诡异，“我们到了。”
而在这时，他们也同样注意到了身后不小的动静。
三人几乎同时扭头朝后望去，同另外三个刚准备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面面相觑。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后车的马车夫理着鞭子，朝这六人狐疑地看了一眼。
这六位客人，看上去似乎彼此并不认识。
阮灼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任务的另外三名玩家招呼到：“还不快点！”
他是商队的少爷，想来在六人中地位不低。
而打手和同样身份重要的管家也在自己身边，此次谈生意，自己应当是核心人物。
另外三人没有与他们同车，而是在落后一点的马车上，他们在这个东方商团里的身份，应该不会比他高。
遑论这三个人是清一色的青年人，根本不存在“老爷”辈的人。
他应该就是这个六人商队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了。
那边给出的回应也很快，三人立刻一路小跑过来，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精瘦女人还颇为机灵地朝阮灼屈身行了个礼。
角色适应得如此之迅速，不像是新人。
带褚铭三人来的马车夫已经将马牵去了马厩，后车的车夫朝他们鞠了一躬：“尊敬的先生女士们，请随我来，乔治老爷等候你们多时了。”
“老爷在前厅等诸位。”马车夫说着，带领众人朝独栋带花园的住宅走去，“乔治老爷非常重视此次与东方商人的合作，他一直非常向往那个遍地黄金与香料的富饶之地”
“我们的荣幸。”阮灼脚下踏着柔软的、修剪整齐的草坪，点点头接过他的话，“实不相瞒，我的家族也非常期待此次的合作。”
车夫见他居然回了自己，一时没憋住好奇：“恕我冒昧——您同我从前见到东方商人有些不一样。”
“哦？”阮灼温和一笑，很虚心地求教，“您是指发型和穿着吗？”
他们此时的任务世界对应的时间线，应当是中国历史上的清朝时期。
“是的！”马车夫爽朗一笑，“从前同老爷做生意的东方商人虽然很少，但都是些拖长辫穿长袍的家伙，也从不和我主动说话，您同他们不一样。”
“因为我们家少爷在欧洲待久了，入乡随俗嘛。”
阮灼和车夫都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是那个扎丸子头的女人。
“没错，”阮灼笑着解释道，“身在罗马，就像罗马人一样行事。[1]”
“原来是这样，”马车夫挠挠头，“您同您的仆人真是特别。”
紧接着，他推开住宅的大门：“我们到了。”
众人都抬眼望去——
前厅很大，角落与楼梯转角处布置有照明用的烛台。此时正值下午，光线不错，大厅内各式家具和物品的摆放一览无余。
铺着白布的长条餐桌，覆盖长绒毯的地面，独立的皮质座椅，以及端坐在办公桌后等待他们的、高大干练的中年男性。
“你们好，亲爱的客人们。”
乔治立刻起身，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在挥手示意马车夫可以离开后，他略带迟疑地开口：“阮先生”
“我就是。”阮灼朝他一颔首，“幸会。”
“啊，您好。”乔治立刻上前，在张臂拥抱后用满是胡髯的脸碰了碰阮灼的脸颊。
这是初次见面时亲切友好的问候。
阮灼也同他握握手：“您好。”
在他看来，这是个十分标准的、商人之间的开局。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褚铭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的右手攥紧了一点，指甲稍稍刺痛了皮肤。
胸口传来有点饱胀的、闷闷的感觉。
这个中年男人，怎么能上来就又抱又蹭。
他无法想象自己认为的亲密举动可以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他想了想，这似乎不是见到阮灼第一次和别人发生这样的肢体接触了。
阮灼和那个叫骆维的男生，似乎关系也很亲密。
——就在不久前，阮灼还在马车上握住了骆维的手臂。
褚铭松开握紧的左手，垂眸看了它一眼。
而他只和阮灼在舞会时牵过手而已。
他眨眨眼，还没从这种低落情绪里缓过来，就听见那个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男人开口说：“欢迎来到卡尔福，先生女士们。”
“生意的事情先不急。你们远道而来，不妨在此小住，好好感受下这座伟大的城市。”
在系统规则里，他们是要欣然接受这个提议的。
但在阮灼刚准备开口同意时，一个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他。
“爸爸！”
众人仰头，看瞧着一个梳公主头、穿着粉色漂亮蓬裙的小姑娘满脸带泪，抱着布娃娃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怎么啦？”乔治一把抱起扎进怀中的小女孩。
“爱丽丝，我的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