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上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思钰临死前怨气太重,在她火化后的第三天,一向康健的林老夫人突然犯了时气,一夜间总要莫名醒上三四回,不止如此,就连白日里也变得精神不振,似乎饮食也清减了不少。
林臻虽不爱显露,骨子里却极重孝道,听说这事儿后愁了几日,最后在舒颜的建议下向皇上请旨派一位有资历的太医出宫为林老夫人医治。
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流言开始在下人间毫无征兆的扩散开来,左不过说是沈姨娘死的蹊跷,老太太又病的古怪,两厢联系下自然而然的便扯到了鬼怪身上。
为平流言,林臻不得不提早把在静安寺为沈思钰安置牌位的事儿提上日程,而舒颜作为少夫人也自然而然的跟着一块儿去了。
寺里的主持修远早些年也常入宫为贵人讲经,舒颜跟着太皇太后跪经,与他也算熟识。
“郡主妆安。”吃斋念佛的人总是格外被岁月眷顾,已然年过半百的人瞧着和十多年前也无甚差别。
“修远师傅。”舒颜恭敬道:“许久不见。”
“是啊,韶华如白驹过隙。”修远双手合十,将人让入主殿。
和福光寺这样的皇家属地不同,这里的供奉显然更平易近人些,小小的愿望平凡的牌位,废不了多少香火和功德却足够叫人觉得心安。
“有劳师傅了。”舒颜看着四周空无一人,心知这是修远有心为自己清了场,少不得谢过,又许了一回布施得心愿。
修远道:“郡主慈心,这么些年的仁心善行佛主都瞧在眼里,轮回有道,想来您的所思所想皆能得偿所愿。”
“如此,便借师傅吉言了。”
因着要留宿,云春便带着白芷去了后厢房打扫,留着小梅陪舒颜一道例行公事的为沈思钰化些纸钱。
白芷拿回来的纸笺也被舒颜一道带了出来,不过几日时间,原本就破旧的纸张看着越发寥落。
“若你地下有知,看着此情此景也不知是何想法。”舒颜将纸笺丢入火盆,也不知是在笑她还是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身份不要了,脸面不要了,你以为是飞蛾扑火两厢情愿,偏生到了才发现自己所作所为不过就是旁人算计的棋子,每一步都落在他们替你规划的棋盘了,这感觉大约是要憋屈坏了。”
小梅扔了一把纸钱,明黄的烟火里隐隐闪着些许不同寻常的颜色。
“我知你素来最爱薛涛笺,掺和了金银碎箔,想来你会喜欢。”
化灰的纸张被火焰描边,隐隐现出好看的图形,舒颜直盯着上头的蝴蝶,用力眨了眨眼,揉碎了里头不多的猩红。
“郡主倒是好心的紧。”紧闭的殿门发出沉重得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明朗的男声,不同于林臻的温润,陆淮恩的清冷,只听着就能察觉他饱含在玩世不恭下的勾人笑意。
舒颜没有立时起身,只又往盆里撒了一把纸钱,任由烟雾腾飞后,才缓缓道:“我好不好心的暂且两说,却是要叹一声公子胆大,光天化日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倒不怕旁人知道你我相识。”
“这话说的。”来人不以为意,笑的坦荡:“你明知陆淮恩是个什么性子,竟还觉得他会放任我随随便便闯进来?放心吧,他就在外头,有他守着,这庙宇周遭别说是人了,就连老鼠也别想轻易钻进来。“
“淮恩心细,有他在我自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舒颜笑道:“只不过你们才会京中,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呢,再小心也不为过。您说是吗,慕容公子?”
来人明眸灿眼,唇红齿白,很有些纨绔子弟的模样,一双眼要笑不笑的盯着人时,只觉得雾蒙蒙水灵灵仿佛勾魂一般,除了慕容之外再无旁人。
若说林臻对这人的了解尚且是停留在幼时匆匆几面上,那舒颜与他可就是实打实的老交情了,只不过这份交情太过隐晦,不说林臻不甚知晓,只怕连皇上都无从得知。
“一别经年,颜儿妹妹与我还真是生分了,从前我跟着父亲去府上拜访,也不知是谁一日日的跟在后头,张口闭口之哥哥的叫着,怎么如今年岁渐长,你便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笑便没散过,可惜到底是被眼角那点几不可见的猩红出卖了。
舒颜叹气:“往事已矣,你又何必旧事重提呢?就像我才说的,如今慕容伯伯已然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你又素来张扬,可别被人揪住小辫子才好。”
“好了,还是那句话,有淮恩在,自然事事妥帖。”慕容之看了看小梅手里的经文和纸钱:“倒是你,不过是死了个丫头,素来又与你不对付,何必费心费神的替她超度?”
“人死灯灭,生前再如何也都是活着时候的事儿了,这丫头也是可怜。”舒颜苦笑:“说来也怪,看她最后落魄得模样,倒叫我生出些许同病相怜之感来。”
“可别胡说,你与她如何相同。”慕容之不满道,却还是听从舒颜的劝诫,点了三支香丢入了火盆中。
“也罢,好歹算是给了你名正言顺出来的理由,否则我想见你还真就没这般容易了。如此看来,她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我很好,还请哥哥代为告知,请伯父珍重自身,不要为我挂牵。”
“话虽如此,可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说起这个慕容之也深觉无奈:“自此舒府出事后,他便一心想着要回京都,可惜当初原就是被贬出京,又被太傅生前最后手谕压制,强令他非召不得入京。也亏得他肯听太傅的话,又不如年轻时气盛,好歹强压着心焦等来了这一日。”
说起这个,慕容之从容的笑意也散漫了下来,看着舒颜清瘦的身影,他再压不住心底的担忧,一腔疑虑不吐不快:“有一桩事儿,不说父亲如何,便是我也一直没想明白,颜色,你到底为何要回林府?好不容易从那儿离开,不过辗转两年,怎得又执意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