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梦靥
因为忐忑,舒颜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走马灯似的做了许多梦,梦里有人拿着糖骗她喊哥哥,有人趾高气昂的指使女婢将她推入水中,一幕幕一景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梦里的她似乎只有九岁,骑着从太子那儿哄骗过来的白马肆无忌惮的驰骋在山林间。
春猎的时候,景色总是格外美好,枝头新出的绿芽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桃花落了一地铺在柔软的青草上安眠着又被马蹄惊起。
张扬肆意的笑声配合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脆响,美好而无知的撒了一路,远远的似乎是谁在惊呼哭泣……
“颜儿,颜儿……舒颜!”
舒颜猛的睁眼,及时把惊惧的尖叫止在胸腔内,一张小脸煞白如雪,仿佛陷入水里濒死挣扎的小兽。
好在,这种混沌不过一瞬,她眨了眨眼,面前是林臻担忧不解,眉头紧蹙的脸。
喉间干涩,一句“怎么了”几乎是拉扯着嗓子出来的。
“没什么。”眼看她醒了,林臻及时错开目光,不露声色的缩回手:“大约是屋子里太热,你睡得似乎并不踏实。”
“嗯。”舒颜轻轻的回了一声,想讨些水来喝,又想起今儿侧塌被林臻占了去,月柳她们并不在屋内伺候,少不得暂时忍着。
好在林臻不瞎,瞧她连额发都汗湿了却还暗自忍耐努力装睡的模样,岂会不知她的想法,当下也不拆穿她,只取了衣裳自顾自出了门,还不忘吩咐候在外头的月柳进去伺候茶水。
新月如勾迫着晨曦,这一夜于他倒是难得安枕。
月柳眼瞅着林臻出了院子,这才麻利的替舒颜斟茶更衣,瞧着自家主子还未和缓的神色,不由心疼道:
“主子可是又梦魇了?方才奴婢在外头听着小公爷唤了您好几声。”
“是吗?”似乎确实是有人将她从困境里唤醒,可睁眼时看见林臻若无其事的模样,舒颜还当是自己起了错觉。
“可不是。”小梅捧着汗湿的衣裳,心内不忿:“都怪小公爷,好好的搬回来做什么,累得您连觉都睡不踏实。”
她年岁尚小,说的难免都是孩子话,只觉得让人睡不好觉是顶不道德的事儿,倒忘了夫妻一处才是常理。
月柳听着好笑,却又忍不住斥她:“越发胡闹了,小公爷是主子的郎婿,不住这儿要住哪儿?你一个小丫头,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胡诌什么,仗着主子疼爱,竟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哪天把话舌落在别人那儿,可别指望谁来救你。”
“是,月柳姐姐说的,我都记着了。”小梅嘴上老实,心里却未必,看着舒颜朝自己笑,还不怕死的做了个鬼脸,眼瞅着月柳瞪眼又要训斥,这才忙不迭的快步逃了出去。
“这丫头。”月柳气笑,转过头来埋怨舒颜:“偏您宠她,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好好儿的,怎么又来说我。”舒颜无奈:“只抱怨她对旁人不恭敬,你自己呢?”
月柳原比她大几岁,性子沉稳,说是奴婢,可在舒颜心里说是把她当做姐姐也不为过,她陪着自己这些年,担心太过至今也不愿出嫁,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
“是是是,奴婢自然也是仗着主子的宠爱不知天高地厚。”月柳应承着还不忘伸手探了探被褥:“好在只湿了衣衫。时辰尚早,要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闹了这么一场,舒颜也走了困:“眼看着天快亮了,这会儿再睡反而没精神。”
“也是。”月柳见她如此并不多劝,垫了靠枕又取了外裳替她披上,顺手掖了掖被子:“左右还早,老夫人夫人又体谅,免了您晨昏定省,不如奴婢陪您坐着说会儿话可好?”
“自然是好的。”舒颜笑道:“你才在外头守了一宿,进来这么一会儿手还寒津津的,我又出了一身汗,不如将炭炉再挪近些,也好取暖。”
月柳摇头:“主子怕是忘了,咱们夫人在家可是叮嘱过,这碳炉再暖,用的碳再金贵也不能离人太近,尤其是这时辰,若是禁不住这火气反而伤身子,您若觉得冷,奴婢再去取个汤婆子给您捂被子里,可好?”
“倒也不用汤婆子。”舒颜笑了笑,掀起被子一角朝月柳眨了眨眼:“既如此,咱们便挤一挤,也好相互取个暖,就像小时候那样。”
“您啊,就是孩子心性。”月柳哭笑不得,忙不迭的重新帮她盖好:“哪就能跟小时候一般了,那时不懂事,如今若还主子奴才一个被窝,落在旁人眼里岂不要笑话舒府没规矩?祖宗,您且卧好吧,奴婢穿的厚,并不觉得冷。”
说着话呢,小梅赶巧捧着汤婆子过来,替舒颜塞到脚边,巧笑道:“您才出了汗,可别再着了风,若是病了,又该闹着不吃药了。”
“看看,才说她不懂事,反倒体贴起来。”月柳笑:“天还未大亮,这边有我伺候足够了,你啊且趁着时候快去歇一歇,今儿不比往常,真忙起来怕是没人能休息了。”
“是。”小梅还是那笑模样,朝舒颜福了福身道:“主子体恤,月柳姐姐心疼,也不知奴婢哪儿修的这样好的福气。”
“且去吧。”舒颜失笑:“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安心睡,有事儿自会唤你。”
闲坐无聊,月柳取了才染的丝线想着给舒颜绣几件贴身的小衣,她们这样的人家,衣服上的事儿从不烦那些专做针线的人,月柳当初能跟着舒颜,最大的好处还是在于针线功夫上头。
“我瞧瞧,这绣的是什么?”
“能是什么?”月柳递过来给她看:“这样贴身的物件儿也绣不了太复杂的东西,手艺再好也难免针脚粗糙。倒是前几日陆管事带的那几朵绿梅,图案小巧又得新意,似乎比旁的略强些。”
“确实不错。”鹅黄色的底子衬着零星几点绿色梅花,清雅的紧。
“从前年节时下,多是他在忙碌,今年偏被招进宫里,也不知过得如何?”
“你倒是挂念他。”舒颜听的好笑:“有太皇太后在,谁还能亏待他去?若论独得宠爱,便是我也自认逊色三分,担心谁也不该担心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