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远山
“奴婢哪儿是念着他啊”月柳低头:“不过是心疼主子罢了。往常还不觉得如何，真少了个人，事也就繁琐起来了。”
“不相干。”舒颜道:“他是什么人，一眨眼便是七八个心眼子，思绪转的比谁都快，哪能真撂挑子不干？我昨儿看了，该备的东西他都入库封存了，等到了日子再一样样送出去，想来不会有差。”
月柳手艺极好，一针并一针，半点线头也不漏:“也不知往后是谁有福气得了你去，这活计，便是比玲珑阁也毫不逊色。”
“主子又说这话。一月念三四回，也不嫌麻烦。”月柳无奈:“您也知道早前奴婢那爹娘是什么模样，说句不中听的，奴婢是真的怕了，与其盲婚哑嫁倒不如自梳守节，左右不将这命运随随便便交付给不相干的人，也算挣个清净自在。”
说起这个，月柳倒想起昨儿来。
桂嬷嬷听了舒颜的话，当真回去寻了马车，就那么一会儿便听慈安殿传出话来，说是小公爷一回来便自请入宫，为的就是恳求圣上打消念头，表明自己与郡主夫妻情深，不愿再娶他人。
要说起来，这话怕是唬鬼都不中用，偏太皇太后入了耳，只当林臻出门一趟治好了多年的“眼疾”，总算能分辨出什么是鱼目什么是珍珠，还急急的派人过来想再将两人拉回去好生座谈一番，谁承想，小公爷脚程这般快，追出来的小丫头饶是跑的气喘吁吁，也只瞧见了被独独留下的月柳和小梅。
“也不怪小梅抱怨，小公爷这改变也委实突兀了些。”月柳笑道:“也不知那沈三小姐如何了？”
“如何？”舒颜往上靠了靠，似是想起那日她来林府的模样，不由叹气:“还能如何，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做不了主，难道她就能了？你才说盲婚哑嫁总会不如意，可在沈思钰心里，她与林臻总算心意相通，但到最后却是被他捅了这一刀。这世上的事儿多是如此，自古最难猜的就是人心，尤其是男子，他们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女子，情爱，姻缘不过是他们漫长人生中的点缀。与其他那些欲望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今日承诺一心一意，也许睡一觉起来就是各朝一方了。”
“主子这话，实在听的人灰心。”月柳道:“但奴婢想着，定不是所有男子都如此，至少陆先生断不会如此。”
“淮恩啊？”舒颜笑道:“那不一样，他是亲人。”
亲人和爱人不同，前者是给予，后者是夺取。
说着细碎的闲话，天色也慢慢亮了起来，林臻外出打了一套拳，重又回来洗漱更衣，正碰上月柳在替舒颜描眉盘发，衣架上挂着一套雾青色的衣裳，端庄而不沉重。
林臻记得清楚，从前舒颜最爱些跳脱颜色的明亮衣衫，尤其是红色，鲜艳而热烈，可这从前到底是多久以前？
“回来了？”舒颜从镜中瞧见林臻一脸汗意的立在风口，不由劝道:“才出了一身汗，就这么吹着倒不怕着凉？可巧，才刚宫里来人，赐了不少衣衫说是让今儿家宴穿，听说都是夏秋姑姑的手艺，爷去瞧瞧，可有入眼的？”
“夏秋姑姑的手艺自然不差，夫人的眼光更是绝佳，等你梳妆好了，帮我挑一件便是。”
“也是，你对这些从来都不上心。”舒颜不以为意，转头对着可儿莲儿道:“里头有件水泊蓝的用料很是不错，制版简单低调，可工艺却不俗，光是滚边就掺了银线走了好几圈。你俩去找找伺候爷更衣。”
小梅捧着首饰匣子站在一旁，眼瞅着舒颜只是让人挽了一个寻常的坠马髻不由吃惊:“主子，您晚上不是要在宫中用膳吗？奴婢听说年节最是隆重，这样装扮是不是太过简约了些？”
寻常人家在过年时尚且图个喜庆，走亲访友时恨不能将全部家当挂在身上，以此来展示自己这一年辛苦所得，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皇亲国戚？虽不至于珠翠满头，可两支金簪，一对步摇，也实在太日常了些，甚至比前几日她去慈安殿时还要素净。
“傻小梅，就是要这般简单才好呢！”云春笑她:“也亏得太皇太后体恤，说是不愿拘束小辈这才恩赐另开一席，还特命不用按品大妆着家常衣服即可。否则以咱们主子的身份，真要赤金裸玉的装扮下来，可就真是遭罪了。唉，月柳，你还记得吗？去年倒是正儿八经的陪了一日，回来时候主子可是疼了好几天，从上往下连脚脖子都是肿着的。”
“是啊。”月柳拿着螺子黛轻轻扫了几下，舒颜原本就眉色若黛，画与不画看着也无甚差别:“小梅，这口脂颜色略浮了些，怕是压不住今儿的衣裳，你把匣子放下，去柜子里另取一盒来，我记得似乎是在左边第三个抽屉里，贴着‘远山’字样的那个。”
“远山”舒颜失笑:“倒亏你还记着这个。”
这玩意儿还是以前淮恩在时鼓捣出来的，说是从古传记上撰写下来的方子，又耐着性子钻研了月余，尝试了数百种花草，才得了这一盒。
“自是不会忘的。”月柳笑道:“奴婢还记得陆管事当时捧着它时的样子，倒像是得了个什么绝世宝贝，也难为他了，钻了这许久还真被他调配出来了。”
可巧小梅正好取了东西，隔着老远就能闻着一股清冷的香气。
“他是该得意。”舒颜拿签子挑了一些，用水化开后点在唇上，再用手指轻轻推开:“这样色浓而正的口脂却不张扬刺目，反而有些雾蒙蒙的柔情，难怪连老祖宗都赞他最懂女人。”
“奴婢不知道他懂不懂女人，只是这份用心也算难得了。”
舒颜笑了笑，并不接话，反而看着小梅道:“你年纪小，想来是爱热闹的，今儿便不用跟我入宫了。”
说罢随手抓了一把元宝花样的银裸子塞进她手里:“压岁钱我便提前给了，再放你半日假。我听说小石头今儿也不当值，你便去换一身喜庆的衣裳，跟他一道出府好好逛逛。若见着好吃好玩儿的，别忘了给我带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