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和解
合宜本是来瞧热闹看笑话的，奈何太皇太后护犊子，秉着枪打出头鸟的原则首当其冲拿她开刀替舒颜立威，当下也不好再打听什么，没精打采的说了几句话后便称有事先告退了。
冬日的衣裳原本厚实，可穿在合宜身上却还是显得空空落落，许是这些日子哭的多了，原本不好的身子越发消瘦了。
门帘打起，风卷残雪铺面而来，合宜似是冷着了，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紧了紧衣衫，整个人形消影只，看起来好不孤独。
舒颜立在那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酸来。
“老祖宗，雪天路滑，颜儿去送送四公主。”
太皇太后原本还想阻一阻，谁知抬眼时正看见舒颜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悯，不由叹道：“去吧。”
这孩子，到底还是心软。
“合宜，合宜，等一等。”舒颜回屋子取东西，再出来却见四公主的轿辇已经走出一段，少不得紧追几步，提声唤了几句。
好在落雪天气，轿夫不敢走的太快，宫道又静，四公主到底还是听到声音下来了。
“怎的，在里面还没看够？竟是追着来瞧我笑话了？”
风乱雪急，她又气息不稳，一句刻薄的话落到别人耳里便有些断断续续，没了威力。
舒颜有些无奈，几乎是气笑道：“公主这话可有些不讲道理了，您今日所谓何来你我心知肚明，不过是受了些挫没有如愿，怎的就倒打一耙，反来说我了？”
被拆穿了心事合宜也不恼，她回头看了看，示意身边跟着的人都躲远些，别碍着她们说话。
“你既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还巴巴儿的追出来做什么。”她态度僵硬，语气也差，被风扑着脸色还有些青紫：“左右有太皇太后护着，你也不曾吃亏。”
舒颜举着手里的盒子摇了摇，笑道：“来都来了，若我没有听到你想说的那些话，只怕公主殿下今儿回去是歇息不好了。”
她紧了紧大氅，抬头看天：“这雪落得总没个完，连天都是阴沉沉的，四公主，您即有话说，咱们便去前头的落鸿轩坐一坐可好？听说皇后娘娘在那儿布了暖炉和挡雪的围毡，可不比站在风雪里头强？”
合宜冷的发抖，可还是习惯性的想要反驳几句，奈何冻得狠了，嘴舌也跟着不利索起来，才想开口就见舒颜已经率先转身离开，朝着落鸿轩走去。
“这人！”合宜跺了跺脚，想走却又不甘心，最后还是跟着上去了。
落鸿轩并不远，走过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合宜到时丁香和白芷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妥帖，糕点茶水一应俱全。
“呵，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细心，就那么笃定我会跟着你过来？”
合宜冷眼瞧着，自顾自坐到了首位：“也不怪老祖宗偏心你，论洞察人心，做小伏低我原本就比不过你。”
这副做派，舒颜自幼时起便见过无数次，早就惯了并不觉得如何，反而是小梅第一次见，稚气的脸上难藏愤懑。
“月柳，这儿不用人伺候，你带她们几个下去，自取些茶果驱驱寒气。”
“怎的，屏退左右好再与我打一架吗？舒颜，这些年你还真是没长进。如今宫内宫外人人都夸你温柔贤淑，可我知道，那不过是表象罢了，骨子里啊你可比谁都恶劣。”
说着话，又似乎觉得好笑：“所以我也奇怪了，你那样的性子，怎的能容忍沈思钰那丫头这般欺压，怕不是真着了魔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舒颜将手里捧的东西放下，又亲手斟了一盏茶递到合宜手里：“我本不如公主尊贵，婚嫁之事又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皇上亲赐，除却感恩外哪里还有别的法子。从古至今，做女子本就比男子更不易些。男子想要为家族挣得荣光，想要得偿所愿，可以考功名，可以上战场，而我们呢？除却婚嫁外，别无他法。”
“我知外头怎么说我，也知道公主你瞧不起我，尊贵如您，自然不懂什么叫做小伏低委曲求全。你总说老祖宗偏心我，可她方才在慈安殿说的那几句，还望您能真心入耳才是。您也瞧见了，成婚这三年，我过得并不容易，论身份，我舒家与林家婚配并不算高攀，可我还是不如意。如今您要远嫁，虽是以公主之尊，可对方身份也不当真低您半分，这日子要如何过，还是得上心才是。”
一朝离京，公主的华光便很难再如往常那般有用，若是一味任性不懂服软，怕是要吃大亏。
合宜皱眉，并不接茶：“你这是在劝我？可真是笑话，成亲三年，还没有笼络住夫君的心，还有脸面跑到我这儿说教。羲和郡主怕是不知，如今宫里可都传开了，只要林哥哥一回来就会跟父皇请旨休了你，你这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只怕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又如何。”舒颜笑道：“不是我的，强留也没用。好在公主比我幸运，您要嫁的夫婿虽不见得是您心仪之人，可好歹没有那些竹马青梅来乱你姻缘，总是要好过些。”
至于好过多少，能过成怎样，这就要看合宜自己的造化了。
她带了一对镯子，是祖母在世时留给自己的，原本这趟进宫她就知道会与合宜遇上，因此特意装进行囊里，想着给她添点妆奁。
“你也知道，我祖父与祖母自来恩爱，这对镯子还是当初我出嫁时祖母特意给我备的，这样的成色满宫里怕是找不出第二对来，想来公主也瞧得上。”
合宜本是来嘲笑舒颜的，却不想换回这样贵重的东西，一时有些难以转圜，又想着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她虽然不喜欢舒颜，可也没蠢到是非不分，不知不觉间，浑身的戾气又收了几分。
“你既知我为何而来，不生气也便罢了，怎的还准备了礼物？又费心费力的说了这些话，比我母妃还啰嗦。”
从小到大，她仗着公主的身份没少欺负舒颜，可到头来，也只她还肯真心劝说自己，不若旁人一般，一边违心祝福一边冷眼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