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考验

    钟和平在桥苑派出所等到凌晨三点，等到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盹着，都没有等回方嘉韬的身影。

    等她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身上盖着不知哪位好心警官给她的法兰绒毛毯。她刚刚将毛毯从身上拿开，就有位陌生警官走进来跟她说，你可以回家了。

    她皱起了眉，打算出去这间小破房后就好好问问方嘉韬搞定岑渔了没有，顺便埋怨他办事不利索，害老娘睡在冰冰冷的派出所里大半宿，可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竟然不是方嘉韬，而是方嘉文。

    据方嘉文说，警察因为始终没等回方嘉韬，又念在钟和平年纪大了，而且方嘉韬昨晚也已经把罚款交过了，就决定走个普通流程就放她回家。可钟和平像是没听明白似的，又问了一句：“你哥呢？”

    “找不到我哥，不知道去哪了，”方嘉文扶着一脸倦容的钟和平走出桥苑派出所，“给他打电话不接，办公室电话也没人应。我们先回家吧，说不定哥哥已经回家了。”

    在公交车上颠了半个多小时后，母女俩终于推开了家门，可是方嘉韬并没有回家。再打他的手机，发现他已经关机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方嘉韬加班加得勤，时不时就会忙完后将手机一关便窝在办公室里睡觉，醒来后却忘记将手机开机。昨夜事发突然，方嘉韬很有可能是手机没电了。

    钟和平没多想，转身就到楼下买了点菜和柚子叶，到家用柚子叶洗澡除晦气后，就回房间补眠去了。

    方嘉文因为要到派出所捞钟和平，跟公司请了一天假，见母亲睡觉去，便自己捧着平板电脑高高兴兴地追剧去了。

    ……

    有人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不要去细想每个人做事背后的动机，只要接受表面的说辞就好。因为所有事情细想到最后，大概率不是自私就是丑恶。

    肖逸觉得不止人性，就连时间也是经不起琢磨的。同样活在这个星球上，这座城市里，拥有一模一样的每天24小时，可是每个人的际遇却如此不同。

    当站在地面抬头看城市周遭的高楼大厦时，你只会看见一格一格发亮或黑暗的窗，那是你看见的世界。而那一格一格的窗户里，又住着拥有不同人生的人，正以他的角度俯瞰着你。

    同样的夜晚，有人只能在梦中看见最爱的人，有人目睹着他人的悲痛而爱莫能助，有人想伸出触碰爱情的手又收了回去，有人只作为旁观者观察身边发生的一切。

    也有人，在伤害他人之后无动于衷，酣然入睡。或是放纵自我，沉溺在欲望之中。

    整个世界，是被无数个小小的平行世界组建起来起来的。

    凌晨三四点，肖逸坐在岑渔的病床边哭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岑渔的不对劲。她的双颊透出异样的绯红，冷汗将枕头浸湿一大片，呼吸先是急促，而后变得稀薄。值班医生在听见铃声后匆匆赶来，查看片刻后岑渔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陷入昏迷，被医护人员转到了抢救室。

    凌晨三四点，白天大吵了一架又和好的骆真真和叶青，正在某酒店套房里云情雨意。那些不需要思考的时间里，他们交换着汗液，忘记了曾经鲜活的池海露，忘记了为爱冒险的黎以姗，忘记了交往多年的异地女朋友。

    凌晨三四点，失魂落魄的方嘉韬沿着海边走，边走边将身上的物品往路上随意地抛洒。如果这一生只能被责任绑定，那他宁可求一个解脱。

    ……

    如果不是秦思安在身边陪着，肖逸看到抢救室红灯亮起的那刻，恐怕已经瘫坐在地上。

    秦思安紧紧抓着肖逸的手臂，面对这样情绪脆弱的肖逸，心里充满了疑惑。肖逸是个什么人？从稚嫩的越级生到踏入职场，肖逸都算是秦思安的领路人。

    初相识的时候，是对她出手相助，一把将她的渣前男友推开的人，相熟之后，是开导她的师姐，也是陪她长大的朋友。

    做新闻的人需要同理心，也需要能和同理心相抗衡的理智冷漠，否则无法做出一篇客观的报道。秦思安一直觉得肖逸是一名合格的新闻人，就算离开了传统媒体转战新媒体领域，这份坚持她始终没有改变过。

    可现在是怎么了？

    当年肖逸和杨子健分手后哭得伤心，是因为结束了多年的感情，而面对池海露和岑渔时，那些超出作为旧相识的关心和伤心，未免显得太过多愁善感，甚至略带矫情。

    如果不是当年看着肖逸和杨子健怎么走在一起，她甚至怀疑肖逸和池海露是不是有过超出友谊的关系。

    秦思安扶着肖逸到长椅坐下，各自沉默了好久。等秦思安终于鼓起勇气，正想着开口问肖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她发现肖逸睡着了。

    大约在一个多小时以后，岑渔被护士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但暂时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是身体虚弱加上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的心梗，建议不要再让病人有情绪上的起伏了。

    李盈盈因为认识医院的院长，所以在送岑渔入院的时候，就说明了她的情况，因此手术同意书签名栏上是空白的，只等岑渔苏醒过后再补上。肖逸看着那行空白的签名栏，觉得自己也快要心梗了。

    护工在早晨七点的时候过来接班了，一进病房就看见肖逸和秦思安两人挤在沙发上头靠着头相互倚着睡得正沉，而戴着氧气罩的岑渔还没有醒过来。

    杨子健开完会来到市一院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在病房前的走廊上，他正好碰见了坐在病房前地板上工作的秦思安。

    说来两人也是老熟人，秦思安到南城了之后却从来没有找过杨子健，昨晚场面混乱，也没来得及叙旧，一直到了眼下，秦思安才有机会喊杨子健一句“师哥”。

    虽然秦思安比起大学的时候变了不少，有种小姑娘突然长成大人的陌生感，但这久违的称呼还是让杨子健心里暖了暖。

    秦思安收起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站了起来，“逸姐还在睡，她昨晚快要哭虚脱了，”她没忽略杨子健皱起的眉头，示意他走过去旁边一点，“师哥，你知不知道逸姐和池海露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觉得逸姐对待她的事，实在是过分关心了吗？”

    杨子健没说话，想起了自己曾经问过肖逸一模一样的问题。

    而此时还在沉睡的肖逸，在梦境里看见了13岁的池海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