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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难解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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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人看来,方嘉韬算是个优秀的人。

    名牌大学毕业,家境不算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气质斯文,谈吐不凡,尽管只是南城互联网大厂里一个中层管理者,可是薪资水平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如果有人到他所在公司去打探他的为人,大概率还会得到“本份”、“靠谱”等褒义的评价。

    关于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他心中的苦闷,都是属于他一个人,或者是属于他和他母亲两个人的隐秘心事。所以,他始终算不上是一个快乐的人。

    多动症这种毛病,放到现在看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问题。他有时候想,如果他晚出生个几年,他的人生会不会有大不同。如果他晚出生几年,他的小毛病也许就不会被老师和母亲无限放大,他就不用受到别人的异样眼光,母亲也不必为了他而备受熬磨。也不必因为他的“不正常”,而费劲辛苦地再生下一个“正常的”孩子。

    不知从几岁开始,方嘉韬就看着钟和平给方嘉文喂各种不一样的药,小一点的时候,方嘉韬以为那是什么好吃的糖丸,也闹着要吃,钟和平告诉他,那是妹妹的营养素,都是药,你现在健康了,不用吃了。妹妹还小,所以要多吃营养的东西强健体魄。

    后来,在很多年之后,等方嘉文都快要成年了,方嘉韬才知道,方嘉文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她和方嘉韬一样,也有神经官能症方面的问题。

    但她的表现跟方嘉韬小时候不一样,她不好动也不会乱叫,但她的情绪波动比一般人都大,她易怒,易哭,会将小小的情绪无限放大。但因为方嘉韬小时候的经历,钟和平没有告诉过方嘉文她有这方面的问题,担心她会自卑,试图用表面的风平浪静掩盖事实。

    所以,当方嘉文和别人处不好关系时,钟和平会说是别人的问题。当方嘉文交不到男朋友时,钟和平会说别人没有眼光。她将方嘉文豢养在一个充满保护的温室里,让方嘉文觉得世上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没有比妈妈和哥哥对自己更好的人。

    钟和平和丈夫的矛盾,其实也是源自于她对孩子的过度保护和过度紧张。但钟和平的做法,却是对孩子加倍呵护,在孩子都长大之后,切断孩子们和父亲的亲密纽带。

    这一切方嘉文看不懂,年轻时候的方嘉韬也看不懂,直到和池海露分开之后,方嘉韬才真正意识到他家庭里的问题所在。可他就是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的,就算现在的他已经明白和父亲的疏远其实是有原因的,可和父亲的关系也早就因为长期的疏离而无法重新建立亲密。

    他的苦,是看懂所有又不得不接受的苦。

    所以当他得知钟和平对岑渔所做的一切时,他既难以理解,又完全理解。他质问钟和平的那句为什么,其实也在叩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只能这样活。

    可那是他的妈妈。

    钟和平不肯道歉,方嘉韬就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劝到后来连自己都劝不下去。已经很对不起池海露了,已经辜负池海露了,却在她离开之后,还让她的母亲受委屈。

    他问钟和平能不能替他想想,别让他一辈子背负着内疚做人。钟和平就回答他,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生病,妈妈是怎么带你去治的。

    他问钟和平能不能不要闹了,方嘉文已经长大了,做错了事就是要吃教训,不然她不会长大,我们都不能护她一辈子。

    钟和平听到后马上红着眼睛质问他,审判他:“你为什么不能护你妹妹一辈子?长兄如父!”

    方嘉韬其实连自己为什么跑到医院找岑渔都不知道。

    可能是想替妹妹求情,可是他说不出口。可能是想替母亲求情,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在桥苑派出所里时,方嘉韬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求了,钟和平才终于松口,“你去跟池海露妈妈说,要告就告我吧,只要她答应不告嘉文,我怎么样都行。”

    可是方嘉韬怎么可能这样做?

    横竖都是错的,横竖都是让他难受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终于得到岑渔的同意进了病房,看见又瘦了一大圈的岑渔躺在病床上时,方嘉韬当即就跪在病床边涕泪横流起来。钟和平让他求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可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可能说什么呢?他凭什么说话呢?于是只能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

    “阿姨对不起,阿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替我妈和我妹跟您说声对不起,还有海露……”

    提到池海露,方嘉韬就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额头就这样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

    池海露这个名字,是岑渔和方嘉韬心上的一根无法拔除的刺,被方嘉韬这样撕心裂肺地哭着提起心中的刺,岑渔也难以自持地跟着他一同伤心起来。

    岑渔知道,方嘉韬的伤心是真切的,也知道方嘉韬来到这里的用意,更知道方嘉韬终究是说不出口的。来到她这里,与其说是求情,不如说是找到一处可供他宣泄情绪的地方,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岑渔以外,已经没有第二个能明白他的痛苦的人了。

    这间独立病房是李盈盈动用个人关系找的,位于走廊的尽头,但是这房间的动静还是大得招来了值夜班的护士,见到如此阵仗,又搞不清背后的关系,粗着嗓子教训了两句后便转身带上了门。

    方嘉韬最终什么都没说,等眼泪渐渐止息,他就跪在那儿给岑渔磕了三个响头后,便低着头用衣袖揩了揩脸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岑渔又继续哭了一会儿。李盈盈、肖逸、杨子健还有买夜宵回来的秦思安,就这么陪在岑渔身边,想让她哭个够,又不想让她继续哭下去。幸好后来岑渔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时分。

    护工在岑渔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被警察叫住录口供了,没有跟过来,而李盈盈已经陪了岑渔一整天了。

    他们商量后,决定让李盈盈先回去休息,杨子健第二天一早有会议,也先走了。

    整间病房里就剩下熟睡的岑渔,肖逸,还有坐在沙发上吃麻辣烫的秦思安。

    后半夜,伏在床沿睡着了的肖逸被岑渔的梦呓吵醒,起初她听不清岑渔在说什么,以为岑渔是口渴要水喝,还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可等她听清之后,那根紧绷的或是愧疚的神经像是突然断了似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哗一声落下来。

    岑渔闭着双眼流着泪,嘴角却有笑意,“露露,快过来,妈妈抱抱你……”

    “露露,没关系,妈妈保护你……”

    倒在沙发上睡着的秦思安忽然惊醒,就看见肖逸坐在床边哭得浑身颤抖的背影。

    她不知所措地想,上一次看见肖逸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和杨子健当年分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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