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得失
“黎以姗you bitch!”
劈头盖脸浇下来的是大半桶红色油漆,将黎以姗身上的奶茶色羊绒大衣淋得不成样子,衣服看来是要报废了。方嘉文深知黎以姗一向只穿浅色衣服,故意拿一桶红色油漆来刺激她。
但黎以姗只在被泼到的那一瞬间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是油漆之后,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正是午休时间,途经路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她们俩身上,还有人已经掏出了手机拍视频,明明不明就里,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当起了解说员:“家人们,快看,正宫往小三身上泼油漆啦……小三好可怜,反抗都不敢啊……”
黎以姗将衣服脱下,走到车后箱翻出一个大的真空袋将衣服放进去,而后从包里翻出纸巾擦脸和其他沾上油漆的裸露皮肤。再然后,她突然拿出手机对着方嘉文连拍了几张照片,又用前置摄像头拍下自己的狼狈模样,还有泼洒在地面的油漆,沾满油漆的大衣……种种留在现场的狼狈随着阵阵快门声储存进黎以姗的手机里。
方嘉文刚开始看见黎以姗进行一连串动作时还是懵的,反应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黎以姗在留存证据。她又弄巧成拙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追上去想要夺过那只手机,黎以姗就绕着车身躲,过程当中还因为鞋跟太高而扭了好几次脚。在方嘉文险些追上她的时候,她迅速开了其中一扇车门,将手机连着包扔进了车内,然后立即落了锁。
做完这一切,黎以姗将车钥匙塞进了臀后方的裤袋中,有点鼓囊的钥匙形状被身上穿着的长款羊绒内搭轻盈地遮挡住。
方嘉文不死心地去掰了几次车门,没有掰动,她气急败坏,“黎以姗,你真的不得好死,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凭什么啊?明明这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她是带着一腔“我死了也要找人垫背陪葬”的歇斯底里前来讨债寻仇的,可是说到底也始终是个没主意的人。她其实想要从黎以姗口中讨一个解答,既然黎以姗能够让自己金蝉脱壳,说不定也能帮她找到紧急出口。
“现在池海露的妈妈要来告我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怎么办……”方嘉文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黎以姗看着她,既不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也并不觉得对方可笑,只是这么淡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语。她能理解方嘉文的歇斯底里和出离愤怒,可是,即便这确实是她出的主意,最终决定付诸行动的也是方嘉文自己。
“经过岁月的洗礼……”这是小时候老师教写作文时常常会提到一句。它像一瓶让人安心的万金油,不管什么小病小痛都能对上一点病症,适合放在句首。课本里是这么写的,老师是这么教的,大多数人就默认这是一条定律、是一个真理,好像只要被岁月时间洗涤过,每个人就能变得成熟。
可是这时候黎以姗却在想,真的是这样吗?似乎不是的。岁月无差别的对待每一个人,它存在的本身已经是给予,而要如何安排这份给予,完全是享获者的事。
虽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明确的规划,但黎以姗也曾经短暂地羡慕过活在母亲和哥哥庇佑之下的方嘉文。
当她端茶倒水累得患上肩周炎的时候,方嘉文在给她发淘宝截图问她哪件衣服好看。当她顶着惺忪睡眼强捏大腿还要拼命看学习讲座时,方嘉文在安利她好看的电视剧。说实话,她并不怎么想和方嘉文交朋友。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可方嘉文当初的单纯无害,又恰恰让太会看人脸色的黎以姗感到放松。
可话说回来了,方嘉文对黎以姗,又是绝对出自真心吗?黎以姗没有答案。
方嘉文真的对自己亲哥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吗?黎以姗不那么认为。方嘉文只是太习惯性地依赖一个人而已。那个人可以是她妈妈,可以是她哥哥,也可以是黎以姗。人一旦有依赖心就会产生惰性,大脑停止转动似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经不起一点怂恿和挑唆。
池海露这件事,她们俩其实是各取所需。方嘉文不允许方嘉韬还在惦记池海露,不允许他和池海露有金钱上的来往,哪怕他只是在补回应该给的份额。黎以姗则是希望通过这件事,将池海露塑造成一个私生活关系混乱的人,好让叶青能够多少挽回一点颜面。
事到如今,回过头再想,这件事好像是脑门一拍就决定要做的。她知道这事不对,不体面,也犯不上为叶青做到这个地步——毕竟欲念比爱恋多,只是她见不得叶青对池海露的眷恋,因为她说过的,她要做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万幸,她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方嘉文手上拎着的油漆桶早被她扔到了一边,滚落在花丛堆里,剩下的红色油漆零星洒在路面,一地斑驳。她蹲在地上哭得哀切,不停地问黎以姗她应该怎么办。一直在附近看热闹的人也对这一幕感到恍惚,怎么突然转变风向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所以黎以姗选择保持原地沉默。方嘉文的情绪起伏太大,如果这眼泪是真,忽然情绪失控冲过来伤害自己也并非不可能;而如果这眼泪是假,也保不齐方嘉文身上放着录音笔,正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奇怪,明明是她坦然地辜负了信任,却又对被她欺骗的人提防至极。
她就这么看着方嘉文蹲在地上哭。方嘉文哭了很久,她也看了很久。久得她确信这是真的眼泪,才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但是没做过的事我没法承认,也没法替你分担,”她用最温和平静的语气说着,单听起来,此事不但像真的跟她毫无关系,且语气里还有几分宽容到仁至义尽的味道,“或许,你可以去求求池海露的妈妈。”
“她怎么可能会放过我……”
“你还没有试过。”
“不可能的,不可能会放过我的……”方嘉文将头埋在双膝间,拼命摇头。
黎以姗看着这样的方嘉文,一股冷漠情绪无法自抑往心间涌,她觉得方嘉文有点烂泥扶不上墙。坏事已经做尽,做的时候心狠嘴毒,事后又懦弱怕事,一副柔弱的样子到底要演给谁看?
是,这事出谋划策的是自己,可最终决定要做的确实是她方嘉文啊!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重复这个逻辑,强行对自己洗白。
黎以姗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和方嘉文纠缠,最后说了句:“如果我是你,我会去的。”
车开出停车场时,黎以姗在想,她一直觉得自己孤独无依靠,方嘉文凡事有依傍,可面对这样的局面,谁不想说一句有得必有失。
……
董珂坐在办公室里思来想去了许久,仍对黎以姗的事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给tracy拨了个内线电话。
最近忙着减脂,吃的都是健身餐,如果不是上午那一杯卡布奇诺奶加得够多,现在估计得饿到低血糖。人一饿就容易焦虑,她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在考虑是不是要点个下午茶,吃了怕胖,不吃又饿。
一阵轻轻的敲门暂时打断了她的天人交战。tracy笑容满面地走进来,问她:“kandy,有什么吩咐?”
董珂笑得勉强,额角快要饿得冒出冷汗,“先坐,唉,这肥是减得我浑身难受,冒虚汗,”她拎起茶壶,发现里面没有水,“那个……代理秘书,帮我泡壶茶。”
cici很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笑容甜美地跟董珂和tracy打招呼。重新将茶壶送进办公室时,托盘上多出了一份董珂爱吃的星巴克纽约芝士蛋糕。董珂欣然接受,并没有将这个细节放在心上,反而再次感慨黎以姗的事事周到,连这个都替她考虑到了。
而这个属于董珂的芝士蛋糕小嗜好,黎以姗从来没有告诉过ci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