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完美
黎以姗走出云升大厦的时候，太阳跟那天和叶青在五十五层露台说话时一样耀眼。不过今天叶青没在身边。
大学刚毕业，黎以姗就进入gi公关工作，最开始应聘的职位是前台。她毕业的学校是所双非大学，学的专业也跟公关行业无关，但是她学的是商务英语，毕业前不仅过了六级，还通过了catti英语二级考试。其实按常理来说，有这样含金量较高的证书傍身左右，即便她不是双一流大学毕业，也是能够找到相当不错的工作的。
只是黎以姗太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了。
因为出挑的外貌，从小到大她享受过太多平白无故的善意。虽然偶尔难免遭嫉妒吃一点亏，但和得过的好处相比，那点小亏可以直接省略不计。何况吃下的亏，最后都会双倍偿还回来。
因为她好像天生有一种“化干戈为玉帛”的能力，那些给她使过绊子的人，在经过她春风化雨般的“点化”之后，居然都会对她心悦诚服起来。这也是她决定要进入公关行业的初始原因，做自己擅长的，又有姣好的外形加持，也许会容易一点？
她还真的选对了。
做前台的时候迎来送往，需要每天和所有员工或深或浅的交往，黎以姗很聪明，对男同事永远保持距离，对女同事则和善得多。哪个女生不喜欢这样不卖弄外表的美人？哪个男生不会对这样一朵高岭之花心存幻想？
——毕竟高傲一点，是真美女的权利。
因为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她对工作极为细致认真，每天所做的一切远远超过一名前台的岗位内容。恶补公关知识，参加公关行业的论坛活动，公司开会的时候，她会趁进去会议室服务的时候旁听。她像一块海绵，不浪费每一天和每一个机会，拼命吸收她所需要的养料，因为每天都在准备，她才能在机会来临之际快稳准地抓住，摇身一变成为ceo秘书。在前任ceo顾雪杉的带领之下，黎以姗得到了新的提升，出色的工作能力使她又在顾雪杉卸任后成为了新任ceo董珂的秘书，打破了长久以来只启用新人秘书的传统。
秘书，听起来是一份缺少专业性的工作，因为岗位内容细碎繁琐，公私事容易混淆，一直被蒙上一层暧昧色彩。这话确实说得不错，可因为需要长时间和总裁待在一起，秘书掌握的信息比旁人多，消息来得比旁人快，对总裁工作生活的了解比旁人深，其实是个颇为敏感的岗位。
总裁需要跟秘书确认自己的行程；公司高层需要跟秘书确认总裁的时间——确定好时间之后，还要跟秘书打听总裁当天的心情，而秘书说不说，就要看平时关系好不好了；一层一层递上来的文件，需要特批的款项，在交至总裁手中之前，都还要先在秘书那里过一关，是否有逐级签字，是否超过了款项额度，请示文件写得是否合理、正确等等。这是正常工作的部分。
本职工作之外，秘书还需要处理部分总裁的私人事务。订机票、选餐厅、送礼之类的小事都多少跟工作有关系，不必多言。当总裁工作繁忙，又有私事需要处理，秘书就需要安排得当，有时甚至还需要代替总裁出面；总裁喜欢喝的饮料、茶、咖啡，饮食上习惯的口味、爱吃的餐厅，都需要默默记下，不必总裁重复提醒——这些事倒不是必须，但如果你能做到，无疑是一种“称职”。还有总裁的脾性，什么时候可以提建议，什么时候绝对不要说话，最好都能心里有数。
做好这些种种琐碎，与其说是为了让总裁满意，不如说是为了令自己好过。
黎以姗有时候看着宫廷剧会发笑，因为她时常能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共情。但她总比当太监的幸运，她不必真的舍弃掉身上的什么，只是偶尔需要放下自己的清高和自尊，拿着高薪当一名高级保姆，并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在工作。
在敲响董珂办公室门之前，黎以姗思考了很久。池海露母亲已经把事情捅破，选择了报案，尽管黎以姗已经极力将责任撇清，警察和法院也没办法从她身上找到证据，可池海露和客户的照片毕竟是在她这里流出的。也只有这一步，她没有办法不承认——而在桥苑派出所，她也留下了笔录口供。
gi的hr前几天下达邮件时曾说过，如果两天后还没有人承认，就会选择报警处理。老实说，黎以姗不认为hr真的会这么做，这事情大概率会往着不了了之的方向走。可是她又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桥苑派出所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给gi公关发案情通报，据她了解大概率是会发的。如果是这样，如果横竖都会被发现的话，那不如还是由她主动张嘴更好。
门被敲响，门内的人便马上应答。见推开门的人是黎以姗，董珂有一丝诧异：“irene？怎么了？是我漏掉什么行程吗？”
黎以姗手上拿着刚从楼下星巴克买回的卡布奇诺，放到董珂桌面上，“三杯浓缩，多奶泡。”完全按照董珂的口味习惯来下订单。
星巴克专星送其实做得很专业，但不知道为什么卡布奇诺偏偏只能店内自取，董珂又偏偏只爱喝卡布。黎以姗几乎每天下午都踩着7厘米高跟鞋去买。董珂还很喜欢吃星巴克的纽约芝士蛋糕，但她最近正忙着减脂，所以黎以姗今天便没有买，况且现在还没有到下午茶时间，“没有，是我……想跟您说点事儿。”
既然是秘书，就没把她当外人，董珂当下就将平板电脑推至一边，“你坐下说。”
可黎以姗没有听从，背着双手站在原地没有动。须臾，抿着嘴在背后掏出一个信封，递到董珂面前时，她看见了手写的“辞职信”三字。
董珂十分意外地抬头看向黎以姗。
“本来，我可以直接在oa上走个电子流程，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亲自跟您说一声，”黎以姗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可听得出字里行间中充满懊悔，“所以老板，这封信我不是给gi或者给hr的，而是给您的。谢谢您的信任和栽培。”
说完，她鼓足勇气一般深吸了口气，终于敢抬头看向董珂：“那些照片，hela的照片，是我流出去的。”
董珂听完突然后仰靠在椅背，像是一时失去判断能力似的睁圆了眼睛左看右看，而后又将双肘撑在桌面，交握双手放在下巴底下，“为什么？”
这正是黎以姗想要听到的问题。董珂问完后，她便将事情经过事无巨细地复述给董珂，当然，是按照给警察留口供的那个版本。
“我知道，即便这件事情不是出自我本意，我也已经为公司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我选择辞职，将伤害影响降到最低，这样gi也可以对外有个交待。”
董珂思考了良久，任由黎以姗站在桌前听候发落。隔了一会儿，董珂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刚按下一个数字，又重新将话筒放回去。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但是，我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董珂看着黎以姗，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而且，irene，这件事你实在是太糊涂，你这样会让别人、甚至连我，都会对你失去信任。”
话虽这样说，可泄露出去的也并非什么商业秘密。如果不是被方嘉文放到网上大肆造谣，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黎以姗唯唯诺诺点头，“是，我十分抱歉。所以请您批准我的辞职申请。”
“这个事情，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的那个朋友，还有hela的妈妈，还有另外两位陪同的人。那两个人我不认识，哦，有一位应该是hela妈妈的律师。”
董珂垂下眼眸，涂着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不规律地敲打，“就算辞职，也需要提前一个月。你先安排一下工作，找一个行政助理过来顶几天，这段时间你先休息吧。还有假期吗？”
“有。”gi公关的假期是可以不限年份累积的，黎以姗入职以来一次都没用过。
“那你就先休假，后续等我通知吧。”
黎以姗离开董珂办公室后，给行政总监rosie打了电话，说自己最近有事要休假，让她派一个可靠的人来支援。rosie遣来的是一个叫cici的女孩，刚来gi一年，模样乖巧，人也聪明。黎以姗简单交待了一下工作，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电梯到达g层的时候，黎以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十一点五十五分，正好到饭点。
她给叶青发了个微信，说自己今天提早下班，问对方晚上要吃什么。
叶青回复他：「你说呢？」
黎以姗看了一眼屏幕，低头掩饰笑意。但她还没有告诉叶青，自己是“被休假”的。
那天在五十五层露天花园里，她说得对这份工作毫不在意，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这么无所谓。说得洒脱，不过是因为胸有成竹，胆大心细的她连董珂的处理方式都猜到了个七八成——董珂是很有可能选择将这件事压下去的。
云升大厦的自动门在黎以姗眼前敞开时，她在想，她在做事的时候力求完美，将工作细节打磨到极致，把上司的思考模式和生活习惯摸透，其实是不是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突发的失误？尽管犯了错误，而这个错误还显得她有点没脑子，可是它完全与工作能力无关，落入董珂的眼里，反倒有可能成为一种瑕不掩瑜——毕竟滴水不漏的人太深不可测，让人不敢放心用。
凡事力求完美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要成为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今天早上为了给董珂买那杯卡布奇诺，回到云升大厦地下停车场时已经没有车位了，她将车停到了路面，需要走一小段。
高跟鞋踩在石砖上的声音不那么清脆，而且鞋跟有卡进缝隙的危险，黎以姗走得步步为营。
快走到她的白色特斯拉前时，黎以姗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了她一声，而后她就被某种刺鼻的液体从头到脚地浇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