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鹿与马
肖逸很快就明白过来，池海露母亲仅凭侧脸就认出来的“嘉文”，就是她曾提过的那位“小方”的亲妹妹。
因为池母曾跟方家有频繁来往，所以才能一眼认出。
在看见方嘉文的一瞬间，因为太意外，池海露母亲尚未将造谣事件跟方嘉文联系到一起，因此有点愣怔。等脑子转过弯来后，她就开始情绪上涌，立即想要挣脱肖逸挽着她胳膊的手，冲向前去问方嘉文讨个说法。
肖逸还记着李景睿说的话，反应很快的马上紧紧拉住池母，低声跟对方说：“阿姨、阿姨！先别急，警官让我们先别出面，再等等，再等等，等她们先把口供录完。阿姨，没事的，稍微忍一忍……”
肖逸正安抚着池海露母亲，杨子健就拿着公文包在旁边站着一脸为难，手好几次抬起又落下。
他其实也想给予池海露母亲一点力量，可担心自己一张嘴就起到反效果，干脆闭嘴；又转念想，要不然扶一扶池海露母亲的肩膀？可又觉得作为代表律师好像不大适合。最重要的是，他长这么大，除了亲妈和肖逸之外，几乎就没跟什么异性有过肢体接触。
于是那手就这么抬起又放下，来回好几次，最终还是放弃。等到肖逸给他派指令，他才轻轻扶了一下池海露母亲的肩膀，将她带到有休息椅的地方坐下。
派出所大厅内被白炽灯光照出一片惨淡之感，那种白光是冷得发灰又冷得发蓝，那种灰和蓝似乎是不给人留情面的。
相较于白天时候的喧闹，入夜后的派出所安静了许多。
但只是相较。
依然有市民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来寻求警察的帮助，可此时也都站在大门口等待着，因为大厅里的民警始终分身乏术。
在李景睿旁边，还有两位警官正在处理案子，其中一位因为跟对方说不通道理，不得不扯着嗓子跟对方掰扯。
整个大厅被或细声或粗喝的交谈声笼罩，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盖住了池海露母亲激动的情绪，没让正在交代事实的两位当事人发现身后的动静。
只有李景睿能时不时能抬抬眼皮，不动声色地观察肖逸所在方向的动静。
黎以姗还在不疾不徐地讲述。
“我也问过她，就是方嘉文，我问她，你找不找工作，跟你那个嫂子有什么关系？会不会即使没有嫂子，你哥也会希望你去好好找一份工作，能够独立生活？但是警官，你明白的，因为是朋友，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直接，”方嘉文就在旁边坐着，黎以姗却说得毫不避讳，“可是她怎么说呢？她说，她不会让她哥哥结婚的，这是她哥欠她的。这我就不敢继续往下问了，太毛骨悚然了。”
方嘉文果然一听就坐不住，伸手就想去拽黎以姗，又被黎英男挡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黎以姗躲在黎英男身后说：“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方嘉文更生气了，嘴巴里说的话开始不干净，李景睿没有劝阻，全然当做没听见似的要求黎以姗继续往下说，可方嘉文依然在出言不逊，声音还越来越大。李景睿被她烦得不行，冷着脸学隔壁桌同事喝了一声：“喂！”
方嘉文立马消停。
肖逸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乐不可支。
黎以姗厌烦地瞥了方嘉文一眼，继续往下说。后来，她无意中得知了方嘉文口中的那位前嫂子就是她的公司同事池海露。
“我说实话，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感，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过节，可能就是不投缘吧。”
所以当方嘉文提出想看一看池海露的近照时，她也是抱着一种恶作剧甚至不怀好意的心理从公司共享图库里将照片翻出来的，但仅仅是想两人之间吐槽吐槽就算了，没想过方嘉文会添油加醋做出这样的事。
简直是难以置信。
方嘉文怒极反笑，冷笑着发出一阵一阵短促的“嗬”声，她终于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听黎以姗讲完，然后问李景睿：“轮到我了吗？”
李景睿头也不抬，“说吧。”
在方嘉文的口中，事情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但前半部分相同，她们确实是大学同学，因为都来到了南城而交往变多成为了好朋友。她也确实是有过一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前准嫂子，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也逐渐淡忘。她以为哥哥方嘉韬也一样。只是近半年她才发现，哥哥并没有放下，他还在对前准嫂子念念不忘，有一次她想以开玩笑的方式跟方嘉韬将这段不可挽回的感情翻篇，没想到方嘉韬大发雷霆。
方嘉文觉得很郁闷，于是某次跟黎以姗聚餐的时候向她诉苦了这件事。
说实话，方嘉文和前嫂子相处的时间很短，对她的关心和了解少之又少，她并不在乎她做什么工作，倒是在乎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就是那次和黎以姗的闲聊，她才发现黎以姗和池海露在同一家公司工作。黎以姗那天跟她说，分了绝对是好事，池海露不是什么正经人。她问黎以姗是什么意思，黎以姗告诉她，池海露在客户关系部，跟很多客户的关系都不清不楚。她也早就看池海露不顺眼了。
后来，池海露就出事了。黎以姗又给她透露内部消息，池海露在发生意外前还跟公司同事乱搞男女关系。
也是差不多在那段时间，她妈妈发现方嘉韬一直有给池海露打钱，这让她们两母女都非常生气。这事儿，她也跟黎以姗说了。黎以姗就说，现在网上有两拨舆论，一边帮池海露说话，一边认为她是自找的。但只要知道池海露是什么人就会明白，根本没什么好同情的。不如一起去戳穿真相，也好让她哥哥及时醒悟。
她在黎以姗那里要来池海露和客户的合影，又在家里翻出池海露和方嘉韬的结婚照，然后就发生了后续的事。
“说完了？所以说，微博确实是你发的？”李景睿问。
“我承认，发是我发的，但是怎么发，内容怎么写，都是她教我的。她就是干这个的啊。”
黎以姗在旁边淡淡道，“你有证据吗？”
有，怎么没有？方嘉文拿出手机开始翻微信聊天记录，翻遍都只看见黎以姗给她发的那几张照片。而且在发照片的时候，黎以姗还特意发了条文字信息说这是池海露和客户的合影。
方嘉文脑袋里登时“嗡”一声响。她忽然想起来，所有的事黎以姗不是在电话里说就是当面说，原来不是真的因为发文字太麻烦，而是不会留证据。
她突然站起来，愣愣地看着黎以姗，那阵气急败坏已经被错愕彻底打倒：“你早就计划好了？”
“你在说什么？”黎以姗双眼湿润，表情无辜地反问道。
这个时刻，在方嘉文的眼里，黎以姗无可辩驳的美忽然与邪恶交织在一起，像一个披着人皮却会贪婪噬心的妖孽。在一旁的黎英男极力维护堂妹，用手揽住黎以姗的肩膀，恶狠狠地对方嘉文说：“恶劣至极！等着吃牢饭吧你！”
方嘉文失语，傻傻跌坐回椅子上。李景睿和身边帮他录口供的警官低声交谈，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隔了一阵，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官将笔录打印出来，放到黎以姗和方嘉文的面前，让她们签字。
方嘉文不知所措地刚签完字，正准备离开派出所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朵乌云似的向自己走来。
“哥？你怎么来了？”
方嘉文正有一肚子委屈和冤枉等着发泄，可还没等她哭出声，方嘉韬就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