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卷：忒俄克吕摩诺斯
“你们这般可怜虫！你们在遭受什么灾难？你们头脸手脚全让昏冥的黑夜笼罩，哀鸣之声阵阵。而我看见了什么？你们满脸是泪，门廊里尽是阴魂，把庭院充满。”
——忒俄克吕摩诺斯
星辰倾斜，天空燃烧。
燃烧的光蘸起浓墨重彩的红铺上夜幕一角。殷红天空衬着仍浸没在魆魆黑暗里的城市废墟。这片城市废墟仿佛到了穷途末路的巨兽，在荒野里静默无声地仰颈嚎叫。
风都静止了——龙秀好像走到了世界尽头。
龙秀一进课室就一脚踩上裂隙遍布的荒凉街道,街头的空气里弥散着叫人不适的刺激气体。
没有一个人在他周围。龙秀举目眺望，却被昏暗蒙住双眼，又被危楼遮蔽视线。
只有裸露的钢筋——乍看就像穿梭在瓦砾中间的巨型蚯蚓，在红光里临摹出静态的、无人问津的黑色线条。
一只只黑色的鸟停在歪斜的告示牌、变形的金属框、撕裂的水泥墩上。它们暗红的眼睛毫无畏惧地盯着出现在了废弃文明里的人类——
龙秀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后的人类。文明消逝遗后的废墟让人油然生出某种被遗弃的深沉恐惧。
“喵——”
一只牛犊大的黑猫窜到龙秀面前，曲着背脊，自高处俯视着他。它的眼睛如一颗绿色宝石，在燃烧天空下放着冷色的光——
它的另外一边眼眶膨隆着一簇簇粉红息肉，好像吊着一串为蝇虫环伺的糜烂葡萄。
龙秀一阵恶寒，握紧剑柄。黑猫意识到了危险，发出一声凄厉嚎叫，窜进了城市的废墟。
这时两个异常粗壮的人形生物背着燃烧的光，从高低不平的废墟里朝着龙秀渐渐靠近……
走得近了，龙秀才看清它们：粗壮臃肿的外表源于某种笨重的连体服。
其中一个穿连体服的生物笨拙、迟缓地伸出手臂，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龙秀缓缓放下了剑。
于是成了这样：它们一前一后，把龙秀夹杂中间。他们默默无言地走着。
太阳升起，殷红晕开，橘黄、明亮的光让城市中心大楼投下灰黄影翳。
他们走进某幢歪斜楼房一层：楼房窗口没了玻璃，好像老人没了牙齿。橙光在电线裸露的电梯操作板上折射绚丽光芒。
穿连体服的家伙笨拙地弯腰操作——过了一会，漆着上个文明遗落下的时尚海报的电梯门打开了。
它们中的一个走进电梯，另一个在门口戒备，直到龙秀走了进去，门口那个才跟进电梯——铁门在他们面前合上。
电梯很平稳，但龙秀还能感觉到他们下落了很长一段距离。
当电梯的门再次打开、明亮的光照射进来的时候，龙秀还没来得及打量外面就被蒙上眼睛。
“放下手里的武器！不许动！”
龙秀顿了一顿，没有反抗。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被领着，走了一百二三十步，进了一所房间，房门在他后面“啪嗒”关上。
龙秀扯下蒙住眼睛的布，眼前是个单调的房间：四周都是白色的墙，中央摆着一张桌子。
地底的空气要比地面好上许多，粘膜的刺痛感从进入地下就消失了。龙秀渐渐感到周围的空气里弥漫极细微“嗡嗡”震动，猜测起了这是什么机器发出的声响。
大概半个钟头，门“嘎吱”打开了，一男一女进了房间。其中那个女人有着一头美丽金发，进门以后，她坐在龙秀的对面、桌子的前面，以近乎冷酷的语气问：
“城市里的人，告诉我，‘绿人’派你们来有什么企图？”
南燕然转动视野，注意力从低矮灰暗的天花板，掠过木门、大衣架、办公桌……最后落到泛着微微亮的窗外。
对面二层、三层木窗对着这个房间，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三楼窗台上光影交织的暗绿色瀑布般藤蔓。
街巷曲折狭窄。朦胧晨雾笼着密集排列的房屋，东方的日出光线为层叠错落的房屋遮蔽，只在房顶、房屋间隙见到浅淡、迷离的光晕。
“铛——，铛———”
悠远、空灵的钟声飘荡在了城市上空，刹那间，这个死寂世界突然转动起来——
人的声响，呼唤、撞击、脚步……碰撞着，拥挤着，突然迸发，呼喊着、争辩着、吵闹着，构成杂乱而有势头的潮流。
南燕然不自主想到工作日的早晨上班族、学生蜂拥涌上地铁站、公交车。
“通通！”南燕然正在惊讶，楼上女人大喊：“再不起来我就叫下水道的鬼抓你了！快起来！”那边传来“砰砰”声音，想是睡觉的人醒了。
南燕然突然升起学校生活里没有的真实感与自我存在感。他定了定神。
他两步走到桌前。办公桌底下有个以木板钉成的简陋书橱，书橱里散乱地放着几本装订的书，此外，桌面上摞着一沓笔迹潦草的文件，最上面搁着一本烫金印花《福音书》。
……
好比咆哮着的江水最终是要汇入海洋，这座城市混乱表象背后遵循着某种秩序：人潮最终倾泻入城市中心的广场。南燕然顺着人流，透过人群，打量这里：
比之狭仄街道，广场开阔平坦，广场周边的大理石建筑将中央广场围成了规正的多边形。其中某些建筑建筑风格极奇异，有违人的常识，甚至违背某些几何认知，但其透着某种异样圣灵的气息，叫人看到此处第一眼就能全然地认识到：这是存在着伟大痕迹的神圣殿堂。
南燕然先注意到了一些长相特异的人，他们皮肤呈现独特的绿色，上面交织奇异的皮纹，发色、虹膜较浅，但是色泽十分艳丽，他们身披华丽繁复的服装，巍然站在高处，担任神殿祭祀之类职责。
排列整齐的卫兵在他们身旁侍立，至于其他地方则被城里的人填满。
接着南燕然在人群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奇怪家伙，这个家伙朝着神殿歪过脑袋、露出好奇神色，甚至朝着高处的人挥了挥手，勾了勾手指，这时已经有卫兵注意到了他；然而这个家伙还在四处张望，当他察觉到了南燕然望向他，眼睛一亮，浮现一个夸张笑容……
南燕然低下头又在人群里看到杨润宇，以及头发有点自然卷、气质文艺的男生……
南燕然确认这些都是进到课室的同学，但他没再看到其他人，不清楚是被人群挡住了，还是他们没在这里。
就在这时，人群仿佛收到某种特殊指示，喧嚣之海便平静了下来，南燕然周围的人开始低头以某种独特姿势念诵祷告词，：
“分裂光暗之主，造化万物之神，”
“昔日天空倾覆，大地破败；
“昔日万物枯槁，万灵哀嚎。”
“您使天使救援厄难，”
“是以绿树勃发生机，万物复苏；
“是以土地再现丰饶，阳光普照。”
“您的荣光之外，皆毒虫恶土；“
“你的荣光之下，则其乐融融。”
“赞美吾主！”
“喔哦~”
“呸！”
整个广场陷入一片死寂。
南燕然猛地转过了脑袋，却见之前那个奇怪家伙对他露出个颇意味深长笑容，在广场“哗然”炸开以前，用力挤开人群，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