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滑雪
以前从没想过，原来想象这个事在残酷之后，还可以像等到花开一样到来。
警察局接待的大厅里，地板上倒映的都是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晃得人眼前眩晕。
季蓝栀将目光移向坐在她身侧的人身上。
此刻的施宁晨有一种固执的沉默，只有她手臂上温热的存在，和他指尖细细的摩挲，昭著着他除了沉默之外其他方面仍然如旧。
她抿唇低眸，正好看见施宁晨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贴上伤口，动作很熟练，以至于她一直盯着看都没任何反应迎接药水触碰上伤口的疼痛。
季蓝栀无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施宁晨抬眼看她，眼神黑漆漆的。
“为什么要忍着疼？”他的声音有点哑。
她被施宁晨的话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刚刚一直没说话的人冷不丁开口，倒是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
“因为……”季蓝栀还没想好说辞，施宁晨已经重新低下头，专注给她的伤口涂药。
“短短。”
施宁晨打断了她的话，似无奈，也似在叹息。
季蓝栀放轻呼吸，等着施宁晨的下文。
伤口处凉凉的，还带着疼痒，她看着男人专注的眼神，如同跌入黑色的深潭。
“不要为了别人受伤，包括自己。”
“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就好了。”
施宁晨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她，一直低着头，如果没说刚才的话，季蓝栀会以为他是一座沉默的雕塑。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想透露出怎样的情绪。
季蓝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没忍住笑了，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好，但就是有一处过于致命的伤口。就是一旦涉及和她有关的事，就容易失了分寸，失了原本的淡定。
以前的她在暗恋里也是被这样牵制着，虽然隐隐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很难挣脱。后来，一个人的暗恋终于变成了双向的喜欢，她才发现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喜欢的平衡，它不是一种牺牲，而是双向的付出。
所以，遇上这样的情况，她不想永远只站在一个人背后受着保护，她有信心，也有能力保护她想守护的人。
施宁晨听到她的笑声倏地抬头，因为压抑而红着的眼角此刻暴露在白光下，他此刻的情绪昭然若揭。
季蓝栀眼含柔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她用另外一只手触及他的耳畔，声音犹如羽毛一样轻。
“施宁晨，如果今天换做是我，你也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吗？”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知道以前就知道的事，李雄那么刺激你你都没有反应，直到你意识到那个真正可能存在危险的人是我时，你才开始紧张。”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真的。”
“你有保护我的权利，同样我也有，尽管我的能力还太小太小，但是水滴还能石穿呢。”
还没等到施宁晨的回复，季蓝栀微微捧上他的脸，笑靥如花。
“所以啊，爱是本能。”
“超越保护自己的本能。”
施宁晨瞳孔微缩，这一句话，曾在自己和她共同埋在地震的废墟下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执着于因为没有保护好季蓝栀而内疚，而自责自己，却忘了爱这件事，从来都是双向的。
他的短短，其实很爱他，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或许已经变得不重要，正因为如此，他不免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一出事永远先想自己是不是没做好。
其实不是的，施宁晨，我们的爱从来不能用谁多谁少来衡量。
你愿意为了我付出，我自然也一样。
施宁晨，我会在保护你的同时也努力不让自己涉险，但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也会在爱人被伤害的时候有保护你的本能。
所以换做是现在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幸福的誓言。
爱永远都是，超越保护自己的本能。
-
宛樟，郊区滑雪俱乐部。
当杭思许看到眼前又是一间套房时，没忍住笑出声。
“这倒是和当时的情景很像啊。”
就知道杭思许很快看破的贺郁渊还是没忍住有些不自然地摸摸后颈，他没谈过恋爱木讷得跟一块朽木似的，可偏偏杭思许又是个风情万种的。
这倒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姐弟恋组合。
贺郁渊忙着不自然的时候，反观杭思许，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进去，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东西。
安静有条理，当时贺郁渊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岁月静好。
他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太过笨拙，太过小心，渴盼某一天用真诚打动他人，希望他也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感情经历。
杭思许原本想去小的套房睡，结果贺郁渊直接拉住她的手臂说你去睡那个大床。
固执得不像话，整得杭思许一脸哭笑不得，于是只好拖着行李箱去大的隔间睡，刚把行李箱放下，一回头整理东西发现贺郁渊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傻笑。
杭思许没忍住笑出声：“你笑什么啊。”
“没想到你还挺听话的。”
杭思许挑眉：“不然呢？和你再挣扎挣扎，一会滑雪的时间可就没了。”
贺郁渊眸光一凝，问出一个特幼稚的问题。
“那是滑雪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微哂，从行李箱抽出一件叠好的衣服：“有什么可比性吗？”
“当然有！你得回答我，这是我的问题。”
“那问题的答案就是无解。”
“你耍赖。”
“明明你问的问题有问题。”
“……”得，还成绕口令了。
杭思许淡笑，没再说话，自己怎么也被他带得幼稚了。
她专注看着手上正在收拾的衣服笑，有一搭没一搭回应贺郁渊奇奇怪怪的问题。她以前真的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有点纯情，有点坦诚，喜欢一个人如同卷子上直抒胸臆的语文题，情感来得热烈，连她也是没忍住愣了许久。
贺郁渊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看着杭思许整理衣服似乎能够看一辈子。
她的妆不浓，刚刚靠近仔细看都能看见她脸上皮肤很细嫩，眼线画得微微上挑多添几分风情，耳坠子只戴了一个珍珠的，简单不失格调。
贺郁渊抿抿唇低笑，还好当初自己找到她了。
……
“贺郁渊，你快下来啊！”
杭思许刚刚已经从最上面顺利滑下来了，在底下等着贺郁渊。
相比贺郁渊这样的新手，杭思许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滑雪，考虑到贺郁渊还从没有尝试过，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在室内的雪坡。
雪坡越往上肯定是越险陡，作为老手的杭思许当然是选择走到最上面然后再滑下来，而贺郁渊则选择在中间坡度较缓的位置先试试能不能顺利滑下来。
等杭思许第一轮滑下来的时候，贺郁渊还在中间没动弹。
他两脚踩着滑雪板，因为从来没学过挪动一步都困难无比。雪地不比平地，再加上滑雪板就像是两个很大的鞋套，他还要费劲地调整好位置。
贺郁渊深呼吸一口气，后面有辅助人员在他的腰上推了一把，可是贺郁渊完全不知道怎么转弯，直愣愣地斜划下去，他想努力刹住脚下的动作可是无济于事。
还没到平地就摔在雪坡中央了，长长的滑雪板戳在地上，样子很滑稽。
杭思许没想到看起来训练那么久那么灵活的人滑起雪竟然是这样的。
她来到贺郁渊的身边，挨着她的是刚刚想扶他起来的工作人员。
可是贺郁渊就是不让那人扶他起来，只是等着杭思许，等着她来。
结果，嘿，不就让他等到了？
杭思许看了一眼工作人员，无奈道：“辛苦你了，你去忙吧，我拉他起来。”
工作人员点点头随即离开了，那么大的室内滑雪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郁渊见杭思许这么说，暗自偷笑佩服自己的想法就这么轻易的得逞了，结果下一秒杭思许微微弯腰看他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形。
他仰躺在地上，看着杭思许笑愣了片刻，眼神在她明媚的脸上逡巡，下一秒他伸出手臂试图让杭思许拉自己起来。
他一开始想的是拉住杭思许的手施力让她倒在自己怀里然后一起躺在雪地上，结果伸出手的目的好像已经被杭思许参透似的。
她看着一脸邀请表情的贺郁渊，正在手就要搭上他的时候偏离了方向，朝另一边滑去。
贺郁渊没想到她那张笑脸是迷惑他用的，于是不满地看着正要上坡继续滑雪的杭思许喊道。
“你不拉我起来了吗？”
杭思许戴上护目镜，朝他摆了摆手，大喊一声。
“等你自己起来，再和我一起滑雪吧！”
贺郁渊着急，在雪地上挣扎许久还是没起来，他灵活性不强身子在这项运动里显得有些笨重。
原地的雪都被他弄的凹凸不平，而已经上去滑雪的杭思许每个动作都游刃有余，每次滑下来都要从他身边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贺郁渊坐在地上，郁闷地想了半天自己为什么要找秦阮打听杭思许的喜好，结果现在她玩得倒爽，把他这个邀请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索性不滑了，贺郁渊托腮看着杭思许一次次下滑熟练的动作和因为这项运动特有的冒险刺激得尖叫。
仿佛隔着面具都能看到她兴奋的双眼，比含笑的时候更令人着迷。
贺郁渊偏头笑了一声，一只手搭在滑雪板上。
这女人。
真是撩了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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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蓝栀按照正常节奏过了几周，在经历李雄和李周然的事情之后，她恢复了和施宁晨的聊天往来，不过她没急着改备注，只是每次看到置顶消息他的微信名总是没忍住愣好久。
181，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每当这个念头刚冒出的时候，她总是会来新的工作通知，比如今天，模特anna的外拍任务需要她去。
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季蓝栀就乘车往那边赶，路上收到小助理的通知，才想起来anna就是当时因为自己突然休假而对她不满在工作场地生气的模特。
不过这也算过去一段时间了，应该没多大事。
想到这，她给关心自己的小助理发过去一个不用担心的表情。
不过等到三个小时过去之后，季蓝栀很想收回那个“不用担心”的表情包。
她叹息着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被anna放鸽子了。
准确的说是anna故意迟到，虽然这个外拍对于她来说是必须拍的工作。但是拍摄时间很灵活，只要在这一段时间全部完成就行。
季蓝栀倒不是怕anna不来，而是她那边的人定的时间如果送到季蓝栀面前来的要比她到的时间早，她很怀疑是不是anna故意搞她。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没资历没背景，每天拼命的工作也只是赚得一份收入还算可以的工资。
这份工作是潘任粤给自己的，自己能有今天她很感激潘任粤，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让anna和工作室解约完全是得不偿失。
季蓝栀摇摇头，坐在大厅里等，冷风吹得她小腿直发凉。
正当她差几分钟就要等四个小时的时候，anna才来，脸上的骄横表情在看到季蓝栀的时候更为明显。
“哟，琴姐，你看这是谁啊？”
一旁的琴姐对着anna谄媚的笑，等看到季蓝栀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轻蔑。
“你今天的摄影师。”
anna没急着进去，而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指甲，艳色的指甲油晃得人眼睛疼。
她余光撇了眼云淡风轻的季蓝栀，心生厌恶，从包里掏出一瓶塑料制包装的香水小样就扔在季蓝栀脚边，装作不小心手滑的样子，想让季蓝栀捡起来。
季蓝栀站在原地没动，一句话也没说，就看着眼前的女人，静静的。
anna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还是掀着笑意和琴姐一唱一和。
“摄影师不是休假去了吗？”
琴姐接了一句：“休假回来了呗，潘总倒是大方。”
本来不提潘任粤还没事，结果说起他倒是让anna情绪骤然起来。
“亏我还和他交往过一段时间，私下倒是大方没想到多情成这样，要不是合作费……”
“要不是合作费，你怎样？”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anna讲究排场，每次出门拍摄都要带着很多人，里面有她专门的化妆师造型师，还有一大堆助理，加在一起有小十个人。
这些人刚刚堵在门口，以至于有别的人进来所有人都没注意。
季蓝栀听出来了来人是谁，然后看着anna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她也认出来了。
果然，一袭黑色西服的潘任粤从人群之中走出来，身边的小助理看见他再到感受到那股骇人的气场直接吓得躲去了一边。
潘任粤勾着唇垂眸打理着袖口，不紧不慢走到季蓝栀和anna中间。
眼底的好整以暇好像是能溢出来一样。
他眸光定格在那瓶香水小样上，正要俯身捡起，季蓝栀倒是想要弯腰先他一步，只不过被潘任粤手臂格挡住拦了一下。
季蓝栀看向他不明所以，可是潘任粤谁也没看，只是盯着那个小瓶上，倏忽笑了。
这样的笑声，让站在一旁的anna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个男人，危险得要命，从灿槐刚刚建立到现在，他经历过多少明争暗斗，多少勾心斗角，玩人那一套手段在潘任粤面前真的从来不缺。
当初交往的时候，她看上对方的身价，想着自己讨点好处只不过还没尽兴就被男人要求分手。她不甘心，明里暗里打听不少有关潘任粤的消息，结果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她气急，听到他们工作室的员工都可以随意休假不给她拍摄更气愤了，在工作场闹了一场被潘任粤看了个正着。
他就那么恣肆地和她说，我的员工我想让谁休息就让谁休息，想让他们休息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当天anna就记住了季蓝栀的名字，直到这一次机会她知道是季蓝栀负责之后故意慢悠悠迟到许久才来，本以为能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可是怎么又碰上了潘任粤。
“不过以后可能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合作费了。”
潘任粤残忍地和anna说，下一秒他就将那瓶香水小样扔出了门口，当时塑料瓶就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摔得粉碎。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薄唇只说了一个字。
“滚。”
还没等anna尖叫，门口的保安已经行动，直接把她带来的人全部赶出去。
隔老远还能听见anna尖利的声音，季蓝栀被刺得耳膜疼，低头正好看见潘任粤左右手臂被西装包裹的位置凸出来一块。
她指了下位置，没注意潘任粤的表情，兀自说道。
“老板，你受伤了？”
潘任粤倏地低头看向她，脸色还是臭臭的，季蓝栀噤声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许久，潘任粤突然说了一句：“走吧，我送你回家。”
季蓝栀连忙摆手：“老板，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要是让施宁晨知道她坐潘任粤的车回家那还了得？
上一次的修罗场她还没忘，可她怎么找自己老板算账，所以那一笔，她只能记在自己账下。
往前走了几步的潘任粤听到她的拒绝背影停顿了一下，似乎烦躁极了，抓了抓原本整齐的头发。
只扔下两个字。
“随你。”
季蓝栀站在原地，眸光复杂地看向潘任粤的背影。
这个男人，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真是令人迷惑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