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勇敢
季蓝栀不知道施宁晨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对上他压抑着怒气的眼睛，只觉得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太陌生了。
她很少见到施宁晨生气的样子，暗恋的时候少年热烈性子清冷，对什么事也不关心。后来重逢与他开展了一段感情，他对自己温和到极致，从来没生过她的气，即便是分手的时候，他再痛苦再无奈，好像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快要爆发的样子。
“你不要胡说。”
季蓝栀偏过头不想和施宁晨的视线对上，没想到视线一偏离，结果透过玻璃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潘任粤，只见他嘴角露出熟悉的笑容，和早上她见到的一样。
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之所以施宁晨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和沈越樟见面，多半是潘任粤告诉他的。
原来，她那么快撤回消息，还是被潘任粤看见了。
季蓝栀当时的心情格外复杂，只不过还没等她反应几秒，施宁晨已经表情冷冷地拉着她的手腕带她往外走。
她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施宁晨的动作。
原本坐在那的沈越樟看到这一幕刚想上前，眼前被人拦住了。
季蓝栀也不会想到来人会是她以为今天不会来店里的杭思许。
或许就是这样的巧合，杭思许今天过来这边，还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刚才远远就注意到这边了，当施宁晨进来的时候杭思许就认出来了。之前在竹晴喝酒的那次，她就大概知道施宁晨和季蓝栀之间应该是有很多故事的。
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最是难欺骗人的。
曾经她也问过季蓝栀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但都会被她搪塞过去，所以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季蓝栀那佯装冷淡的皮囊之下，其实隐藏了很深很深的情感。
所以。
杭思许看向季蓝栀的背影，他们已经出了门。
短短，不要欺骗自己的心。
手机有新消息，杭思许点开看，是贺郁渊发来的，约她周末去滑雪。
她淡笑，答应了他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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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宁晨拉着季蓝栀出门后往旁边的小道里拐，虽然用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道握着她的手腕，可是季蓝栀并没有感觉到疼。
她看着前面的背影，有一瞬间心梯崩塌，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还是她。
施宁晨的脚步走到一个位置就停下了，旁边似乎有一家小小的店铺，外面装了个音箱，一首一首放着歌。
“潘任粤告诉你这里的？”
季蓝栀深吸一口气，视线定格在施宁晨的背影上。
听到她说话，施宁晨缓缓转过身，面上仿若挂了冰霜，冷得不行。
就连时常看着她温和的眼神，此刻都仿佛淬了冰。
他没回答她，只是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季蓝栀不去看他的眼睛，曾经深爱的人这样看着她，只让自己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算了，你不回答就算了。”
季蓝栀刚要走，施宁晨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男人贴她很近，又因为身高的原因，需要季蓝栀微微昂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施宁晨下颚紧绷，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不许走。”
“说清楚，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事了？”
说到这，施宁晨声音骤然狠了下来，语气里似乎都掺合了让人不能抵抗的力道，直直地往季蓝栀面上压。
季蓝栀转身抬头看他，忽然很心疼。
他们现在这样，是在互相折磨吗？
不管曾经的痛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多少伤口又愈合，现在风一吹掀开衣摆，还是会露出满身的疤痕。
这样不确定上下摇摆，时而陌生又时而熟悉的关系，不是折磨又是什么？
“我和他说，我们还是做朋友，我没答应他。”
季蓝栀能感觉到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陡然松了下来，只见施宁晨幽深的瞳孔划过一抹愣怔，眼底的怒火慢慢收起。
“你觉得。”
季蓝栀有晶莹在闪烁，语气也带着哽咽，可是她没落泪，强忍着把泪水憋回去。
“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的我，还有能力再去接受一个人喜欢吗？”
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的季蓝栀。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季蓝栀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和施宁晨表露自己的心意。
刚才她和沈越樟说，爱一个人要坦诚要真实，可是她却始终都在逃避，逃避了五年，也想逃避现在。
五年里，如果施宁晨往前走爱上另一个人，她或许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少一些。
可是他没有，他独独除了感情分文没动，剩下的都在往前走，并且走得越来越远。
只有感情，他被抛下。
现在季蓝栀发现，是自己丢下他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不管是流着泪，淋着雨还是捱着雪，自己从来都没有回过头。
所以现在，他们之间，到底还要面临着怎样的选择呢？
施宁晨听到她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欣喜若狂。
“短短，你说的是真的吗？”
季蓝栀看到他似乎是在听到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变了眼神，一下子心疼更甚。
曾经优秀到站在讲台上都有无数目光追随的人，如今在巷子里问她一个自己期待的结果，也会这么喜形于色。
季蓝栀轻轻闭上眼睛，感觉到对方火热般的目光，她含泪点了一下头，下一秒就被拽进了男人的怀里。
这条巷子太冷清，只有那一家店门口的音响还在放歌。
是她听不懂的韩文歌。
“把你从心中抹去，即使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也没法出过一声呻吟的女子。”
“让你轻松地把我忘掉，让你不要感到抱歉，压抑着不让自己说爱你的我。”
“希望你能幸福，为了你而放弃的。”
施宁晨抱她抱得很紧，他俯首，嘴唇贴在季蓝栀的耳边。
周围都是模糊刮过的冷风，只有他的话是那么清楚。
他颤抖着声音，努力放缓放柔，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叹息。
施宁晨也闭上眼睛，他说。
“短短，我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到不在爱上放弃。”
仅仅是一句话，季蓝栀就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她被他抱着，没说话，只是将眼里的泪都沾到施宁晨的身上。
如果泪水也能说话，如果泪水也能学会挽留。
那么我的违心，我的嘴硬，是不是都可以不作数了。
“就算我默默离开，就算你看到我的伤痛。”
“也请你当做没看见，不要动摇我的心。”
“就算这不争气的女子，想用泪水挽留你。”
“当年也是一个雪夜，你说让我在乎自己的声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乎，并且不断努力。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进入医院最忙碌的科室，因为我知道，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再次见到你。”
“急诊室是最忙的，有时候通宵都已经变成常事，我在那么多可能里寻找你的身影，尽管我知道我们再遇见的可能性已经太小太小，可我还是想——”
“失去了那么多年联系的人，我是真的再想见见她而已。”
季蓝栀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滴泪，她流得格外心痛。
“一步，两步，就这样，请你远远地走开吧。”
“在心底最深处，在记忆的尽头，放开你的时候强忍着泪水。”
“活在染上泪光的爱情霞光中，总有一天我会对你说，把我的心思全部告诉你。”
施宁晨也在喃喃道。
“我真的是想再见见她……”
“我其实，很想她，可是我好难找到和她有关的联系，我和她失联了很久。”
“现在，短短，我已经不需要名誉名声那些东西，我拥有一份可以养活我们的工作。”
“从我知道和你重遇开始，我就没打算再放开你一次。”
“现在你的男人，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你这个瘦弱的姑娘来维护。”
原来，他所有的选择，在五年之间，在她看不到的日子里，施宁晨从来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找回她。
这次，是他一直在原地，等她回头。
是她太不坦诚了，明明还是她要和别人说在爱情里你要坦诚。
一直不真诚的，就是她。
“你心中的我的面容，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模糊的那时候，不争气的女子的爱情，仍旧想念你。”
“一步，两步，就这样，跟着你走来。”
“来到日夜思念着的，你的身边。”
当施宁晨将这么多年从未说出口的思念和心里话终于全盘托出时，所有在这些年里隐忍压抑的情感，全部倾巢而出，裹挟着季蓝栀陷入更加难以逃脱的汪洋。
怀抱松开后，季蓝栀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但擦不掉脸上残余的泪痕。
她看着施宁晨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拱出了一句委屈。
“你为什么不哭啊。”
看样子有点无理取闹，但是当施宁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像星子攒起般含了笑意，伸手揽住女孩的脖颈，将她再次拉到怀里。
他低笑：“我哭什么？”
季蓝栀语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即使在他的怀里还是没停止擦眼角的动作，不想让自己在他眼前那么狼狈。
“你说那么多感动的话，难道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委屈想哭吗？”
如果自己是他，被抛在原地那么久，估计早就撑不住了，恨不得一见面就要好好算算新仇旧账。
这个男人，怎么忍得住的。
季蓝栀宁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爱情的存在，她也希望他可以往前走。
可是施宁晨，却用每一个行动告诉她，我还爱你。
他真的做到了当年恶狠狠的那句。
“季蓝栀，我不会放弃爱你。”
施宁晨宽大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比离开时要长一些的头发，这些都将化作他们再也斩不断的情丝，将两颗孤寂的心紧紧缠绕，无声宣告我们永远会在一起。
“这些话早就在我的心里默念了千次万次，我听的时候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反而是你，你背负的痛苦应该比我多吧。”
说到这，施宁晨难得感慨一句，他目光看向巷子的尽头，目光愈发深邃。
他的短短，永远是那么故作坚强，一旦剥开她周围竖着的刺，就能看见那柔软的心。
他知道她怕被伤害，怕被辜负。
所以宁可躲避一切外来或善或恶的来信，全部拒之门外。
你背负的痛苦应该比我多吧。
季蓝栀眼睛贴着他衣服的柔和面料，压抑着唇角的颤抖。施宁晨他，到底是在怎样的心理状况下，才能说出这句话。
施宁晨将她抱紧，呼吸间冷空气入喉，他轻轻闭上眼，在她耳边厮磨，说出来的话似乎比这天气还要更加浓重些，低沉到喘不过气来。
“短短，我只希望我们都能为爱勇敢。”
“我们都能，做到不在爱这件事上放弃。”
做到不在爱上放弃，做到能够坦诚相待，做到能够不隐藏自己，不再压抑自己爱你的心情。
季蓝栀贴着他体温和气息站在他身前，她的世界铺天盖地都是他，但是季蓝栀也知道，这铺天盖地并不完全，他会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这是独属于施宁晨的温柔，这是独属于他身上的，恒久恒久，让人动容的赤忱。
所以她，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她还有，重新站在他身边的机会吗？
“短短……”
他在喊她，季蓝栀咬紧嘴唇，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好快，她能听见，施宁晨应该听得比她更清楚才对。
施宁晨执拗地抱着她，他很固执，他真的想在这里要一个答案。
季蓝栀微微叹息，在他的怀里抬头。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施宁晨看着她，也有些心疼。
他愿意等，等她愿意回到自己身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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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他们之间的聊天还是没有增加，或许是都给对方一个需要冷静的空间，梳理曾经的万千愁绪。
两个互相爱，爱到深刻入骨的人，分离时就是带着遗憾，可是偏偏彼此又不甘心，都抱着或许还能再遇见解开心结，再次拥抱的一天。
这是年轻的爱人，这是只有一次的孤注一掷，这也是一份等待了很久很怕迟到的勇敢。
冬天的拥抱最温暖，温暖到一辈子或许都舍不得忘。
季蓝栀知道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喜欢到现在还是没有忘记。
所以遇到的时候，才是那么想急于和他撇清关系，想快刀斩乱麻一样斩断那些牵连的情丝。
可是太难了。
她的青春只是热烈的喜欢这么一个人而已，又有一段那么难忘的在一起的时光，难忘到不忍抛却，于是紧紧地压在心的最低处，以为不去想就没事。
可是只要看见和他有关的东西，想起曾经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像是在她身上加快了催化剂的催化作用。
所以很难，所以不忘。
她也想真的，做到不在爱上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