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说爱
次日，冬天里的阳光如旧，前几天下雪导致有还没融化完的部分因为低于零点的温度又在地面上结冰。
下过雪之后的温度明显一下子就跌下来，冷风刮在脸上泛起生生的疼。
季蓝栀出门之前找了一条围巾裹上，将下半张脸严严实实盖住，上班的路上她也走得比平时快了些，也正因为此她比平时到的时间要早。
一进门，就看见刚从咖啡机接完一杯热腾腾咖啡的……潘任粤？
他怎么来得这么早？
因为昨天的乌龙，季蓝栀悻悻看着他，然后僵硬地点了个头，说了一句老板好。
今天潘任粤倒是没穿正装，白色毛衣配深色裤子，倒是挺……挺正常的？
毕竟以往她的这位老板，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不仔细看甚至还会以为他穿的是某种奇装异服。
不过季蓝栀倒是没空欣赏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见他微微颔首向自己示意，她便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
细微的轰鸣声响起。
潘任粤看着她像兔子一样的动作没忍住勾了下唇，手上瓷杯子里冒着的热气袅袅，咖啡浓郁的香味在这一片区域里处处弥漫着。
季蓝栀坐下的时候想到潘任粤看向自己时笑的那一下和眼底浓重的揶揄，她虽疑惑，但也没时间想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里到底背后想表达什么。
时间同样没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等到大家陆陆续续来的时候，她已经忙了半个小时。
一旦忙起来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当季蓝栀将点的外卖拿进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因为她没忘记下午还要去见一次沈越樟。
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季蓝栀决定翻出来一部剧看。
首页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甜剧，季蓝栀却一个都没点开，翻出来之前不知道刷了多少遍的旧剧看。
里面女主的职业是医生，一出场的时候季蓝栀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窈窕身影，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碗里早已经拌匀的台式卤肉饭又被她戳了好几下，黏黏的米饭粘在筷子上，季蓝栀盯着筷子发呆，随即点开了手机。
自从上次直播间的事情之后，她和施宁晨之间像是各自保持着一种默契，谁也没联系谁。
季蓝栀有时候做梦还会冒出他当时在直播间说还没放弃爱你之类的话，就像是梦里的回音，总是在脑海的空间里反复碰撞，发出巨大的回响声。
咀嚼在嘴里的哪怕是珍馐，此时想到这件事都不能食髓知味，季蓝栀垂下目光，往嘴里送饭的动作开始慢下来。
她开始回想，遇上施宁晨之后的日子，好像总给她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暗恋的那一段，那个时候觉得眼前的日子看不到头。
她真的有太长太长一段时间独自一个人走在空旷而幽暗的隧道里，包括和他分开的那五年里，她好像本来就应该习惯那种一个人的孤独才对，可她还是渴望，渴望某天自己可以不用独自行走在这么艰难的一条路上。
会有那么一个人，因为觉得有她的存在而深爱这个有她的世界。
和施宁晨曾经在一起的那个冬天，她不记得冷，只记得温暖，只觉得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
幸福过的人，后来如果吃了很多苦，就会很怀念当初那段时光。
缺少幸福的人，哪怕得到一点爱都觉得很可贵。
曾经的那段日子，她也是真的快乐。假如有别人问她，她甚至不能刻意说谎，无法背弃自己内心说那段时间我过得不幸福。
可是那个时候是她主动推施宁晨离开的，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再继续下去。
还有几口饭没吃完，季蓝栀僵硬地把剩下的几口吃完扔掉了包装盒，回到工位的时候电脑上的电视剧不知播放到多少分钟，可是季蓝栀再也看不进去了，草草关掉界面。
还有些同事去食堂吃饭没回来，季蓝栀坐在位置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蓝栀姐，看我带了盆什么回来？”
小助理抱着个用塑料袋装的东西凑到季蓝栀身边，一脸的笑嘻嘻，正在等季蓝栀的回应。
季蓝栀差点被她吓一跳，目光紧锁在小助理抱着的东西上，好像是一盆花。
没等季蓝栀回答，小助理便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然后把罩在最上面的塑料袋揭开，是一盆栀子花。
有好几朵已经盛放，还有几个花骨朵待开放，莹白如玉的花瓣泛着怡人的清香，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她竟也能看见正在开放的花。
“真的好香啊。”
小助理感慨，手上动作也迅速，因为她们两个人的桌子挨在一起，所以她把这盆花放在她们中间的位置上，小小的一盆，开得也是那么茂盛。
季蓝栀托腮看着这盆花，总觉得越看越眼熟，可是她最近也没看见过什么别的花盛放啊。
白色的一朵花，绽放在那，像是等待人的采撷。
等待……
季蓝栀脸色微变，她想起来了，这朵花像极了当时施宁晨直播间封面上的那一朵，只是那是一朵蓝色的花。
脑海里有一根死死纠缠的线如今终于被解开，思路一下子走向清晰，季蓝栀表情变得复杂，支着下巴的手臂也缓缓垂下去。
一朵蓝色的花，像极了白色的栀子花。
所以是一朵蓝色的栀子花。
当时她只觉得慌乱，看到那一朵花的时候心里也没往别处想，现在看来，很多细节，很多关联，都在黑暗处慢慢滋生，最后给她眼前一片光明。
可是施宁晨什么也没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所有细节和目的，好像都需要自己来猜。
一旦猜中，她的心就会被猛然一击。
季蓝栀闭了闭眼，施宁晨，在用他爱的真诚来打动她。
-
到了点季蓝栀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出了门，她没注意在她走出门的时候被潘任粤电脑前的画面精准捕捉到。
他拿起手机给施宁晨发了信息。
pan：她出门了。
那边的施宁晨，似乎也等待这个消息很久了。
181：好。
……
下午似乎没有早上那么冷了，季蓝栀收起了围巾，虽然鼻息间的空气还是带着短暂麻痹人神经的凉意，但是下午有阳光了，照在身上特别舒服。
如果不是下午有事，或许她一直愿意站在有阳光的冬天里，享受那短暂的安宁。
那就今天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吧，从此以后的事情，或许很多也都可以从零开始。
……
romantic店内。
沈越樟比季蓝栀要到得早一些，她一进门就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背影。
他坐得很直，整个人宛若挺拔生长的树，或许是可能有点紧张，季蓝栀看见他不自然地摸摸后脖颈。
走过去的时候，果然对上一双有些紧张的眸子。
但是季蓝栀也看见了，沈越樟眼底一闪而现的雀跃。
“坐。”沈越樟将面前一杯还热着的咖啡推到季蓝栀面前，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最近怎么样，你还是很忙吗？”
沈越樟主动开启了话题，他目露担忧地看着季蓝栀，还是想起她一个人医院打点滴那回事，那么瘦弱的人一路走来一定是吃了不少苦。
季蓝栀看着咖啡上白色的拉花并没有用勺子搅开破坏，很平静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语气和笑容都是淡淡的。
“挺好的。”
出于礼貌，季蓝栀也问了他一句：“你呢？”
见季蓝栀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沈越樟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不太会和女孩相处，整个人谈起话来就有些拘谨，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被人轻易喜欢的类型。
可是即便如此，遇见有好感的人，他还是想去试试看。
“我不算很忙，就是有点想再去一次竹晴。”
季蓝栀微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之后笑意在脸上的范围逐渐扩大。
“那你为什么没去啊？”
沈越樟目光里的情绪逐渐化作一种认真，整个人这样看上去似乎很冷静，只是微微蜷缩的手指昭告了他的紧张。
“因为，想和你一起去。”
季蓝栀明白他的意思，笑容不减，只是垂眸抬手，拾起放在小盘子上的银勺，缓缓搅动那杯带着拉花的咖啡，一时间上面本来的图案缓缓消失，融化在热腾腾的咖啡里。
那样的热度，像极了一个人热烈的心，那么干净纯粹的情感，就算自己不能给予什么想要的回应，但也让人不忍去伤害。
季蓝栀微微启唇：“那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作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一句话，相当于间接拒绝了沈越樟的示好。
委婉的一句话，却也能让对方明白季蓝栀的态度。
沈越樟抿着唇，似乎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连自己机会都不给的答案。
他沉默又思忖了许久，问了一句。
“为什么？”
季蓝栀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苦味，还好点的不是美式。
“因为我的心里还没有腾出供下一个人进来的位置。”
季蓝栀笑着摇摇头，放下了瓷杯，瓷制的杯底和小盘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很悦耳很动听，但是沈越樟却听到了自己的心冷却下来的声音，和它一样明显。
“是之前在警察局见到的那个人吗？”
沈越樟苦笑着问，他记得那天监控录像里的男人，小心又隐忍地给她身上披那件风衣。后来当那个男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季蓝栀的表情是那么不太自然，和对待他的礼貌疏离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他羡慕不来的熟悉。
有些人，原来早就迟到了，迟到一直到那颗心不管在冷风里待了多久，也会拒绝那欲盖弥彰的关心。
季蓝栀没有回答他，只是直视着沈越樟的眼睛，他认真问她，她也认真回应他。
沈越樟都明白了，肩膀似乎垮了一下，然后怕对面的人认为自己胆怯了，于是摸摸鼻子没说话。
季蓝栀知道沈越樟还有话要说，于是她也坐在那里没有动。
有些人理清楚自己的心，是需要时间的，她知道，也理解。
沈越樟内心挣扎了许久，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示好就碰了一鼻子灰。不过如果季蓝栀把他当朋友的话，他倒是也能退一步，他本身也不会强迫别人。
他刚刚开始释放的心思就被她发现且被委婉地拒绝，只留下意犹未尽的人茫然看向四周，但好在，他还没有陷得很深。
想清楚了这一点，沈越樟觉得怅然若失的同时，自己肩膀上压着的千钧重量仿佛被人撤走，也正是这个时候，他也决定坦诚自己更多的心意。
他目露犹豫地看着季蓝栀，两只手之间交叉在一起，掌底贴在桌面上。
“抱歉啊，我这个人笨拙又慢热，偶尔还有些木讷，不会说什么话讨女孩子的欢心，你拒绝我也会正常的。”
“为什么要说抱歉？我觉得这也是你很可贵的特点。”
季蓝栀见他想清楚，唇角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灯光打开她毛孔细腻的脸上，细小的绒毛被染上了淡淡的浅黄色光晕。
她的眼睛只要一笑起来，就像极了晒着阳光舒服的小猫，眼底的温暖光芒让人流连、贪恋、缱绻，住进去就不舍得离开。
沈越樟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贵的。
季蓝栀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
“笨拙代表你不圆滑，慢热代表你珍惜一段感情想要细水长流，木讷代表你在左右彷徨的时候依然能选择一个相对善意的选择，照顾他人的情绪。”
“至于不会说什么讨女孩子欢心的话……”
季蓝栀重新摊开掌心，笑得灿烂：“几句誓言情话谁不会说？但是真心诚可贵，只要你是真心的，回馈你的结果一定不会让你反复失落。”
“爱一个人，不管用这样的方式，哪怕别人嗤之以鼻，只要你爱的人看得见你的真心，就没有什么苛责自己的。”
“沈越樟，祝你找到你的幸福。”
沈越樟愣愣地看着面前安慰他的女孩，她长发披肩笑得温柔，告诉他你的爱可以木讷，可以笨拙，甚至在爱的路途里跌跌撞撞都没关系，只要你是真心的。
所以我说这一番话是想告诉你，爱你的人从来爱的都是你的全部，纵使你在步入爱里之前遍体鳞伤，爱你的人也只会心疼你，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笨拙不是错，难以开口不是错，木讷也不是。
谎言是，欺骗是，背叛才是。
希望我们在爱里永远真实坦诚，纵使有时可能不一定要在一起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也希望我们在这场爱里结束得足够尽兴。
然后整装待发，奔赴下一个场爱的山海。
沈越樟愣了很久，直到季蓝栀将他的杯子往前推了推，笑着说：“再不喝可就真的凉了。”
两人相视一笑，他抿咖啡的时候还在想，眼前这个女孩真的太好了，好到就算不是自己和她在一起，只要她幸福，就好。
这样好的姑娘，未来被她爱着的那个人可也一定要爱着她呀，不要让她失望。
两人聊着，却没注意店门口接连走进来两个人。
施宁晨在窗户外面看着他们聊得愉快的样子，转眼就看到季蓝栀那么开心的笑，自己也是真的忍不住。
明知道站在他身后的潘任粤就等着他憋不住出去，可他还是那么做了，没有任何选择地做了。
季蓝栀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门口，加上施宁晨没有任何遮挡动作，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看到了。
唇边的笑一下子僵硬了。
他，怎么在这？
施宁晨眼角微压，身上带着从外面进来的冷气，他穿了一件很厚实的呢子大衣，有霜落在他的肩膀宛若秋冬肃杀飘落的雪。
季蓝栀一下子站起来，之前维持的淡定就像雪崩一样塌陷下去。
施宁晨距离她一步远站定，他眼神一寸也没移开视线盯着她的脸，倏忽笑了，带了点玩世不恭的轻慢和懒散。
季蓝栀觉得他要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秒，男人的声音响起。
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却压抑着施宁晨快要勃发的怒气。
“短短——”
“别在外面找男人，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