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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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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第二次见面的上司,就要和自己吃饭,季蓝栀一开始还没过去,一直在观察潘任粤的脸色。

    男人似乎久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夏天晚上的风太过轻柔,扫着男人的额发,身上的气息更让人猜不透。

    潘任粤抬眸,他的眸色灰暗,看向季蓝栀同时勾起一抹笑。

    “只是吃个饭,又不会吃了你。”

    季蓝栀没想到从于璟溪那里得知这个老板比他嘴里说的还要令人难以捉摸,眼前这个人比起花心似乎更多的就是看不清的危险,深不可测。

    她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多交流,她自知自己只想在这个工作室里能够找到一份薪水还算可以的工作。

    “不用了老板,我晚上吃过了,先告辞。”

    季蓝栀说完点头示意一下就想离开,结果没想到潘任粤眼里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他没急着走,只是上前几步拉住了季蓝栀的手腕。

    还没等对方反抗,他轻笑着说了一句。

    “那就在旁边找个地方吃吧,这样总不怕我掳走你了。”

    随即便松了她的手,朝前走去,仿佛知道季蓝栀一定会跟上一样。

    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的这位老板在想些什么,一定要和自己吃饭。

    刚才抓着她手腕时,潘任粤似乎笑了一下,先前送别超跑上的女人他也是笑,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季蓝栀的错觉,和这个笑差了很多。

    季蓝栀跟上潘任粤,只不过她一直走在他身后。

    工作室的旁边就是一条夜市小吃街,此时正是高峰时期,这条小巷简直热闹非凡。

    走在这之中的潘任粤倒是亮眼,身上的穿着简直堪比某上市公司总裁了,季蓝栀走在他后面可以看见周围一些人路过他时的侧目。

    潘任粤对这样的目光倒是不陌生,可是此时他倒没去刻意留心,只是看着周围的店铺,不知何时停了脚步问季蓝栀要吃什么。

    那个目光在光影下很明亮,季蓝栀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升起了一抹名为“真诚”的情绪,正巧这时一股烧烤味飘散在空气里格外明显,季蓝栀侧眸看见了一家烧烤店。

    “就这个吧。”

    潘任粤跟着她的目光去看,倒是愣了片刻:“好。”

    店里已经没有座位了,看来这家烧烤店倒是好评如潮。

    他们找了一个外面的位置,桌子有点小,潘任粤身高目测也有一米八五,坐在那张小板凳上明显显得局促一些。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嫌恶的情绪,反倒神情自若地坐下了。

    季蓝栀用筷子的一端戳着包装塑料碗外面的塑料膜,第一次还没戳开,第二次她使了些力气倒是开了一道口子。

    看着潘任粤自然又娴熟地拆着塑料包装,她把最后一点塑料布撕开。

    “我原以为老板对这样的地方是没兴趣的。”

    潘任粤似乎觉得她说的话里很有让自己开心的部分,自认为挑了个很帅的眉头。

    “为什么这么觉得?”

    “或许,因为你看着像成功人士。”

    潘任粤捉住她话里的一个部分:“看着像?”

    季蓝栀一噎,这人倒是挺会抓重点的。

    “我口误,您就是成功人士。”她修正了刚刚话里的疏漏。

    潘任粤倒是没抓住她这点不放,只是用那小塑料杯倒了点温水喝了两口。

    “成功人士以前也都是不成功人士。”

    季蓝栀没意外这话里的意思,倒是中肯地肯定了一句:“这没错。”

    这下换潘任粤好奇,他托腮,完全没在意把高昂的衬衫袖口贴在那张小小而又破旧的桌子上。

    他笑着问:“怎么?你对成功还有一番见解?”

    季蓝栀不想继续他的话,于是说:“没有。”

    于是又恢复了那一股子淡漠气息。

    拒人千里之外。

    潘任粤习惯性往后靠,没想到这种小塑料椅没有后背可以靠,结果一下子坐在地上了。

    季蓝栀没忍住出声笑出来,随即又板正了脸,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偏离了视线。

    潘任粤本来是很狼狈地坐在地上,刚想起来就听见女孩的笑声,他抬眼去看,对上她含笑的明眸,眼神划过一抹愣怔。

    有点像是……

    似乎想到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潘任粤一下子情绪低落了很多,默不作声坐回椅子上。

    季蓝栀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笑的那一下不开心,没想到这个老板还是个挺一板一眼的人,于是诚心表达自己的歉意。

    “老板,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哈。”

    潘任粤看她,眼神讳莫如深。

    “你道歉什么?”

    “笑出声了啊?抱歉老板,我下次一定憋住了,在心里笑。”

    潘任粤本来听到前面的话心里还升起了一股自豪,自己这老板在她心里倒是有些威信了,结果没想到听到那句“在心里笑”简直被气得想要吐血。

    于是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她。

    男人临离开前点了很多东西,吃相也不能说好,只是很有生活气息,季蓝栀倒是放下几分戒心。

    “谢谢您给我这份工作吧,我以后一定鞠躬尽瘁将自己的青春奉献在我的工作岗位上。”

    季蓝栀以水代酒和他碰了一下,正嚼着烤韭菜的潘任粤差点被呛住,转了一下眼睛回她一句:“只要你好好拿相机别摔了就行。

    她失笑,没有忘记第一次见面时男人的提醒,那时候她倒真觉得眼前这个人或许真的不是个好人。

    结果,好像现在发现,眼前这个老板,倒没那么坏。

    衬衫袖口染了油渍,原本整齐的西装裤沾了些灰尘,季蓝栀笑着摇摇头。

    现在又不觉得他像老板了。

    -

    第二年冬,季戎出狱。

    季蓝栀没忘那天的日子,早早就乘车去门口等待了。

    铁门吱嘎一开,季戎穿着单薄的衣服走了出来,季蓝栀看得眼哐一湿,倒是季戎带着熟悉的笑容走出来,人也比从前又消减了不少。

    季蓝栀拉着季戎去商场买了新衣服,等到回家的时候邵若絮也已经做好了晚饭。

    在家里面经历过这么大的变故之后,确实改变了许多东西,而现在三个人能这样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有一瞬间让季蓝栀觉得不管多苦多累她都能接受,只要这样,只是这样就好。

    饭后,邵若絮从角落里翻出了剃须刀和理发器,那包装盒子上都有些落灰。

    邵若絮看着笑了一下,和季戎说。

    “你这么久没回来,家里这些东西也没人用,你看,都落灰了。”

    仅仅只是一句话,又让季蓝栀眼眶酸涩无比,在她偏过头的一瞬间,季戎的眼眶也泛起泪。

    时间总是这样,要教人体会过足够的残酷,才肯罢手,方知平淡的美好。

    季蓝栀淡笑,眼前就很好。

    一辈子要是都这样过,好像也很好。

    ……

    1月1日。

    次年元旦到来,大家都放假回家和家里人团聚。

    也是这新年头一天,下了一场雪。

    施宁晨一个人走在雪地里,手机里存着要打印的资料,他在找一家现在开业的打印店。

    原本在家里买了一个打印机,但是没有油墨了,现在快递买也不知道送到及不及时,于是他只好冒雪走在大街上看哪一家的照相打印店还开着。

    他现在国科大读研,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确实让他观察和思考问题的角度变得更宽阔了,他开始思考或许这才是努力的意义吧。

    踩到雪下掩埋的一片叶子,那轻微的响声像是打开了他心里的某一道阀门,迎面而来的,是对某个人的想念。

    最近他很少收到季蓝栀的消息,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删除对方的联系方式,但却是陌生到快要掉到冰点的人。

    季蓝栀也许是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在社交平台发自己的近况,加上没有和她经常联系,所以总是失去她的消息。

    比如现在,他看着眼前的雪,忽然想起分手那天的雪也是这样大,大到把他身上的伤口都冲淡了颜色。

    现在,似乎还能想起那股疼痛,只要闭上眼,眼前都是那年的雪。

    让他在最痛中摸索那极其羸弱的爱。

    今天黎译林早上临时给他发了一套资料要求打印,他想也没想地就出了门,或许在他看见窗外下的那场雪之后就没忍住出来。

    似乎是想怀念雪天里怀念某个人的心情。

    他很想怀念,可是他们的回忆太少,明明还有高中那部分记忆,可是被他忽略掉了,再也寻不回来了。

    或许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憾事。

    缄口不言的秘密。

    施宁晨兀自走在雪里,或许心里想着高中以前的事太过清晰,等到他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三中附近。

    很久没回来,好像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树木一年又一年经历发芽和落叶,仿若只有这些才会提醒曾路过这里的某一个人,一年又要过去了。

    他抿唇,鼻尖被冻到有些失去知觉,倏忽想起一件事来。

    三中附近,似乎也有一家打印店。

    他寻着记忆里的方向去寻找那一家店,等走到的时候发现这家店竟然还开着。

    店主是一位中年大叔。

    打印的功夫施宁晨和他闲聊,问他怎么都放假了还在开店。

    那老板是个实诚人,憨笑了一声回答施宁晨的问题。

    “今天孩子有补习班,我爱人去送她,等晚上把她接回来我们回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我想着白天待着也是在家休息,还不如到店里经营下,没准还有客人来,这不就来了?”

    施宁晨淡笑着点点头,听到他说起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满脸慈爱颇有些感慨。

    即使这家店面不大,收入也不一定很可观,可是他们却拥有别人很难得到的真诚和宝贵,这才是难得。

    打印机嗡嗡作响,仿若乐器的弦拨动在空气中,泛起无形的涟漪。

    施宁晨转身,看到了一片照片墙,上面是一些照片展示范例,他凑前看,不知道目光在掠过那一张照片的时候猛然顿住。

    这个侧影,那身咖色风衣,那条黑色围巾,这个人,好像是自己。

    施宁晨忍不住凑近看,照片里的人他越发觉得像自己。

    脑海里似乎有白光闪过,他想起了季蓝栀发在空间里的一条说说,说她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但是为什么,那张照片会在这里呢?

    如果是的话,他要怎么负罪感地面对,那些年他迟到的时光呢?

    每想一次,他的心就会痛一次。

    那师傅见他盯着这张照片看,将他的资料整理好也走过来,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照片好像是一个姑娘找我洗的,但后来她好像少拿了一张,等我发现天色已经晚了,就随手粘在照片墙上。”

    那人还在喟叹:“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把那张照片从照片墙上拿下来,翻到照片的背面。

    施宁晨看到那个日期,正是高二冬天那年。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哑了不少,像是极其干涩都磨在砂纸上。

    “您能把这张照片给我吗?或许我认识照片上的主人公。”

    师傅为人爽利:“当然可以,不过这个人,倒和你挺像的。”

    一句话,狠狠戳进施宁晨的心里。

    走出打印店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

    手里拿着那张边缘泛黄的照片,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的心像一团湿掉的纸,反复皱缩,已经不成形状了。

    那叠资料也落上了雪,边缘因为雪的融化而起了褶皱。

    那一刻,他真的想见季蓝栀。

    但在宛樟这个大城市里,却找不到她的一点影子。

    -

    又一年冬天,施宁晨过完这个冬就要出国参与为期几个月的医疗志愿服务,他们会去战乱国家和经济不发达的地区,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行李刚收拾好,听完丁兆生和吴雅淑的嘱托,说自己要出门走走。

    一地落雪,又是怀念起某个人的季节。

    施宁晨的风衣洗了,明早晾干装在行李箱里,于是他找了件黑色帽衫,那眼神浓郁得和他眼神里沉沉的情绪一样。

    他找了条同色的裤子穿上,踩着雪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天气最冷,冷得让人不想在外面多待一分一秒。

    可他偏偏永远是在冬天想起那个人才最疼。

    人们都怀念夏天少年灿烂的笑脸,高谈阔论夏天的恣意与浪漫,热烈与自由。可他和她的故事,却偏偏都在冬天燃烧得最猛烈。

    冬天,是他最想她的时候。

    施宁晨走在前面,就连呼吸间的空气都是冷的,入到肺似乎还有那阵沁凉的感觉。

    他明天就要离开宛樟了,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想,季蓝栀在做些什么呢?

    是在加班,还是已经很回家休息了,或者是……

    陪在下一个人的身边。

    他不敢细想,以他现在的状态,还是没办法选择放下她,可能接受不了她再爱上另一个人事实。

    或许不见面,也是一种对他来说不算太残忍的惩罚。

    “喵。”

    有猫叫,施宁晨顿住脚步抬眸望去,是一只白橘相间的小猫,旁边还坐着个人。地上不知道被路过的谁随手丢了一个纸团,可这是小猫唯一的乐趣,两只前爪把纸团推来推去。

    它把纸团咬在嘴里,又放下,反复用前爪去推,身体在纸团周围弓着身,玩得似乎乐在其中。

    坐在一旁吃着已经冷下来的盒饭,季蓝栀盯着那只小猫,不知怎么的,心里特别不好受。

    小猫,没人和它玩,没有可以定居的家里,就连玩着纸团,也要假装有一只隐形的手拿着纸团逗它,似乎,这就是它全部的乐趣了。

    它以四周为家,以垃圾为食,小小的身躯枯瘦如柴,完全不像被人爱着的小猫。

    季蓝栀吃着冷掉仿若夹生的饭,艰难地吞咽着。

    冬天很冷,冷得那女孩肩膀瑟缩了一下。

    她穿得在这个天气里有些单薄了。

    女孩看见了猫,转过了脸笑着看它。

    小猫似乎也看见她,咬着嘴里的纸团往她这边走。

    施宁晨看见她的侧脸瞬间浑身僵硬,戴着帽子的身形猛然顿住。

    女孩容貌早已经刻在了他心里,这么久不见,却在他临走之前,命运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戴着帽子不想被她认出,只是往前走了几步,靠女孩近一些。

    季蓝栀看那只小猫那么乖,走过来用小小的身子蹭她的裤腿,心里软得不行。

    或许以为她手里有吃的,小猫坐在她裤腿旁边没离开。

    她似乎看见了小猫的眼里有晶莹,自己也心酸不已,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

    “抱歉啊,我收养不了你,希望你遇到一个好家庭。”

    施宁晨看见她手里的盒饭,全是青菜。

    清炒小白菜,清炒莴笋。

    她一直都吃这些吗?

    旁边放着刚结账的小票,施宁晨佯装路过,视线很好的看到了那盒饭的价格和店名,饭店就离这里不远。

    一身黑衣服的男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冷风都把手指吹僵,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冷。

    分开的这几年,他们不曾见面的这几年,有多少心酸是彼此没有说出口但却一直承受着的呢?

    短短,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不知道高中的事?

    我全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可是你不知道,你只是带着回忆努力往前走,过得比以前还要艰难。

    短短啊,你真不听话,这样的生活,你真正快乐了吗?

    施宁晨看着季蓝栀吃掉那口冷掉的饭,直到把盒饭里的东西全部吃完才走,临走前给小猫掰了根火腿肠,然后揉了一下它的脑袋。

    施宁晨无声看着她走远,心口那处很久没有感觉的地方此刻蓦地泛起猛烈的疼痛。

    他的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很不好。

    可惜他,从来不知道。

    自己能帮到她什么呢?

    施宁晨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小猫把火腿肠吃完,然后又在玩那个被人丢弃的纸团,他忽然有了念头。

    他朝小猫招招手,那只猫明白过来往他这边走,施宁晨抱起它,轻得真的没什么重量。

    他又来到那家餐馆,问起刚刚买盒饭的姑娘,老板说她陆陆续续在这边吃了快一年,每次都只点两个素菜还有一两米饭,听完后施宁晨沉默了好半晌。

    后来他和老板说,每次在米饭的最底下给她多加一份肉菜,逢年过节多给她几份,就说是假期福利。

    他和老板加了联系方式,就说以后那姑娘的伙食费,他都给交了,加的菜需要的钱也直接管施宁晨要。

    那夜他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不在下雪了,可是施宁晨的心里还一直在下雪。

    下一场不会停的雪。

    这冬天,那令人心疼的姑娘又该怎么过呢?

    那姑娘太瘦,瘦得经不起思念。

    他也只能在一个角落,给她自己能给的帮助。

    ……

    后来,季蓝栀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偷偷的汇款,汇款短信声称是流浪动物保护组织给她的基金反馈,一个月大概三四百左右。

    饭店的老板待她热情,老板娘时常会多送自己几个菜,说看着她打的素菜有些心疼女孩子只吃这么少,老板娘很照顾她,季蓝栀觉得似乎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不过那天之后,她再也没看到那只小猫。

    大抵是被人收养了吧。

    小家伙,你要幸福啊。

    又是一个冬夜,季蓝栀走在路上,在转角看到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背影,眼神飘忽。

    随即她垂眸笑笑。

    施宁晨,我在努力快乐,可惜你看不见。

    不过,我还是更怀念曾经有你在的日子。

    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也要一切都好。

    希望我们给彼此留下的,一直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那样我真的会很骄傲,我喜欢的这个人,是全世界最好最优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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