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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浓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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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蓝栀踮脚的那一刻,施宁晨隐藏在暗处的瞳孔微怔,那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沉眼神掀起一阵巨大的浪潮,但随即就被细碎的笑意掩盖。

    风吹到脸上是凉的,肌肤相触的地方一开始也是凉的,引得人浑身颤栗;相绕的指尖是热的,唇畔的一个浅吻也是热的。

    季蓝栀放下脚跟的时候,仰头看着施宁晨微怔的神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转眸再对上施宁晨视线的时候,见他动作极轻地抹了下唇,但又似乎是用了几分力道,唇瓣较之前的颜色深些,也红些。

    像是后知后觉做了什么大胆事情的季蓝栀,眼神从和他四目相对还是忍不住转移视线,闪躲着对面他愈发炙热的目光,步伐微微往后退了退。

    但施宁晨就仿佛已经猜透她每个即将要发生的动作一样,在她后退的同时自己往前迈一步。

    还没等季蓝栀抬头,他伸出一只手托在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轻捏她的下巴往上抬,指尖摩挲几下,倏地俯身,与她嘴唇相贴。

    此刻,季蓝栀多了一种触觉——

    相贴的面庞,也是热的。

    辗转在唇上的吻,也是热的。

    热得令人持续心动。

    -

    两个糖画,季蓝栀拿了一个给施宁晨,他一直没吃然后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直到把季蓝栀送回学校才往回走。

    那时候时间已经不早,昏黄的路灯下已经不再是横生暖意,而是带着淡淡的落寞。彼时施宁晨一个人走在充斥着寂寥的街道上,形单影只但他似乎却已经很满足。

    手机因为新消息的提示而震动,施宁晨眉目微微舒展点开,是季蓝栀发来的注意安全。

    仅仅是四个字,好像就让他分外满足。

    施宁晨站在最靠近他的一盏路灯旁边,抬眼看到比他高那么多的灯光自上而下倾落,空气里的灰尘都被照得清晰。

    施宁晨回复之后微微垂眸,他能感觉到落在眼皮上淡淡而充满黄昏色的光,令他目眩神迷。

    他手指触了下唇,缱绻而温暖的笑意因为想起某个女孩而升起,如今,这么冷的天气,他一开始想到她,就能升起无限温暖。

    这么冷的天气,能拥有一份爱,是多么美妙的事。

    可这份让他感觉到美妙的旋律在看到他家门口站着的人时笑意有些收敛。

    邓青稚也许是觉得太冷,于是裹着一件羽绒服,下面两条细腿在风里微微发抖。

    施宁晨看了一眼表,现在这个时间,确实很冷。

    还是他的手揣在外套的兜里,一直没有感觉到,手机因为刚刚和某人发过消息,背面还有微微温热。

    热到就连指纹都升起氤氲。

    邓青稚最先看到他,明明是想见到他,可是却在和他目光对上的时候陡然失了勇气。

    那些准备好的、想问清楚的一个答案,似乎对于施宁晨来说并不重要,可却是她的全部。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邓青稚苦笑,或许是在得知施宁晨已经有女朋友的时候吧,所有曾经自诩的坚强冷静、自信淡然,原来都可以被轻易击碎。

    邓青稚站在原地没动,施宁晨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就往门口走,心里或许知道邓青稚的来意却不打算过多逗留,如果她没有什么想说的他就当这是一次凑巧的偶遇。

    毕竟自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邓青稚那样明艳大方的人,喜欢一个人自然也是轰轰烈烈昭然若揭。她的爱和人一样,从来都学不会将爱意潜藏,追一个人的脚步也是亦步亦趋,每一个眼神简单直接,每一个动作轻松自然。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的爱意太过明显,某一天当施宁晨意识到自己是件事情的主人公时,直接和邓青稚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因为他当时身边也没有别的女孩出现,所以邓青稚微微点头表示没关系之后还是一如既往追随他的脚步。从三中到法国,再到如今在他回国不久之后也收拾行囊回来,无一不是这样。

    可是施宁晨认为,喜欢一个人从来不应该是这样被眼前蒙蔽看不到结果,以至于快要失掉最本真的自我。

    “为什么?”

    邓青稚声音完全哑了,像是反复拉在一根生涩的弦上,没有丝毫回弹的余地。

    为什么这三个字问出来,让她自己也没忍住怔了怔。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呢?

    是想问施宁晨为什么喜欢她,还是为什么选择和她在一起,亦或是……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施宁晨听到她微颤的声音,眼眸中的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唇角微抿微敛眉眼,情绪没有任何泄露的痕迹。

    而就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是邓青稚少女青春里最悸动的样子。

    是黄昏篮球架下,少年一只手执球另一只手肘间屈起擦着额前的汗。

    是一考场考试时,她去洗手间路过少年坐在窗边伏案书写的淡淡剪影。

    青春时期她最喜欢白色,因为白色是少年校服的颜色。

    穿在他身上的校服,永远那样干净,占据了她心里最干净的、最不容许被玷污的地方。

    可是有一天,那样淡漠的、好像一直距离她很远的人,也会选择走向另一个女生,然后开启属于他的幸福。

    那个时候或许她才意识到,引领他走向幸福的人不是自己,并非是他不想走这条路,只是他在等,等那个他觉得对的人。

    所以跟在他身后这么久没得到回应多少会有些不甘心吧,好像也可以这样来宽慰自己。

    那句为什么,也算是给她即将需要祭奠的爱情,一个草草了事的塚吧。

    “或许是因为,这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吧。”

    良久,施宁晨才开口,眸光却微微偏移,落在一处快要枯萎的草地上,而旁边开出来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这么冷的天气,也有花开。

    邓青稚似乎是被打击到,苦笑摇摇头,好像不想去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说的话。

    究竟是怎样的人,会让施宁晨说出“正确的选择”这五个字?

    他明明是那么轻易信不过一个人的人,如今却格外相信这个选择一定正确。

    “你现在就认定是正确的吗?”

    邓青稚含着泪反驳,似乎是在一个完全否定的命题中寻找那极其微弱的光芒和希望。

    施宁晨难得笑了,这次他微勾唇角极其认真看着她。

    “我还以为,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记得。”

    邓青稚茫然,什么话?

    施宁晨对她那么重要,有哪些话是她忘记的?

    到底是哪句呢?

    她一时间沉默下来,直到施宁晨已经从她身侧走过,在往里走进了门,邓青稚还是没想起来。

    身后的房子亮起一盏灯,邓青稚回头望去,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茫然。

    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呢?

    她家离这里不远,等她一个人坐在自己屋里的床上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窗户玻璃上倒映她僵坐的身影,那一瞬间,她看到眼睛里的不解、疑惑甚至是不甘。

    脑海里滚过一条噼里啪啦正打着火花的线,仿若爆竹的引线被点燃一般。

    遗忘的事情,通常是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

    有关施宁晨,她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无非是那番对她年少喜欢的拒绝。

    以前的她总以为只要他身边不会出现别人自己就永远有机会,所以她从来不会把他拒绝的话放在心上,几乎是刚刚听到就抛在耳后。

    原来这些才是施宁晨需要她记得的啊。

    原来那些他的侧影、他的骄傲、他的闪耀都不需要她记得。

    邓青稚只要记住施宁晨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就好了,可她偏偏一直在遗忘,更不如说是……逃避。

    原来你想让我记得的,是你从没喜欢过我,这件事。

    -

    施宁晨没想到施兴辉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紧挨着她的,是穿着真丝睡衣的云景阑,屋内热气很足,和外面冰凉的天气完全不一样。

    “东西呢?”施宁晨开门见山直接问,准备拿完东西就走。

    施兴辉正闭目眼神,听到他这话掀起眼皮瞅他,声音有力。

    “你和邓青稚,怎么回事?”

    施宁晨面色不变:“一开始就没有关系的人,会出什么事?”

    施兴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一旁的云景阑却突然插话。

    “怎么能算没有关系呢?两家可是世交,你们俩也算青梅竹马。”

    施宁晨淡淡哼了一声,他没记着辩驳,只是不紧不慢理了下袖口,声音却不及他气质清绝,细听的时候泛着冷冽。

    “是和您交好,不是和我。”

    “或者说——”施宁晨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眸光锋锐。

    “不是和我家。”

    他的家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散了,在他心里来来去去路过了很多人,也有新的人加入,甚至有的人早已经停在了过去。

    家这个词,太奢侈了。

    他还是有点贪心,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东西,可最想拥有的还是一个家。

    他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家。

    云景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她脸色不虞看向坐在一边的施兴辉,可后者似乎在想着事情并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拌嘴。

    一时场面有些尴尬在里面,施宁晨环顾四周突然笑出声。

    估计有东西让他回来取只是个幌子,刚刚那句问话才是真的吧。

    可是像施兴辉那样背叛家庭背叛爱情的人,又怎么有资格提起丁咏知。

    “以后如果需要我回来,就别打我妈的幌子了,她喜欢安静,而不喜欢反复被不值得的人提起。”

    施宁晨说完这句就离开了,他的衣袂随着脚步一步步迈向前而一直没有停止飘在风里翻飞的痕迹。

    施兴辉似乎才反应过来,望向门口空荡荡的那处,瞳孔间情绪深邃,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不值得的人,打着丁咏知的幌子……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话要留给你呢?

    其实是有的吧,我也记不清了。

    施兴辉陷在沙发里,视线聚焦在眼前的某处,像是在说给谁听,又像是在警告谁。

    “没有下次。”

    ……

    施宁晨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这个时间外面正是最冷的时候,他去哪里?有些茫然。

    他沿着一条路往前走,路过一盏盏路灯,隔壁的大厦凌晨还有的位置灯火通明,偶尔一两辆车疾驰而过。

    这个世界一直在转,可这个瞬间,施宁晨却感觉只有自己,现在陷入一个走不开逃不了的怪圈里。

    十三岁那年丁咏知去世,他没哭没闹,身边的亲人都以为这孩子吓傻了,但只有自己知道,那样的情绪哭不出来是有多难受。

    有一天放学他自己回家,那是一个格外平常的午后,他路过一个巷口,是曾经丁咏知生前等他放学回家的地方。

    巷子深幽僻静,那个时候他突然被一阵猛烈地悲伤参透吞没,哇地一声哭出来,直到声音都变得嘶哑,可是这件事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那之后施宁晨才恍然,原来当巨大的情绪波动出现时,看上去的坚强冷静其实只是一张快要渗透过去的纸。

    那些难以遗忘的痛苦只是在等待一个蓄力的时机,巨大的情绪浪潮会在某一天你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达到巅峰,然后摧垮击溃所有的理智神经。

    所以,施宁晨也不想太坚强的,可他的性格、他在外人的眼里,好像就应该是无坚不摧的。

    久而久之,都快忘记痛苦心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浓露滴到施宁晨摊开的掌心里,站在路灯旁的男人身形颀长,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唇角的笑容柔和了光晕,因为想到了某个人,有点想去见她,迫不及待。

    好像此刻只有抱到她,怀里沾染她的体温与气息,自己才会好过一些。

    此刻,我比夜还想你。

    -

    戚悦比平时起得都早,原因是她想喝学校食堂最不好抢的皮蛋瘦肉粥,在赖床和热腾腾的美味早饭之间,她毅然决然下定决心在吃过早饭后再和她心爱的小床亲热。

    只是没想到在宿舍楼下看到了一个黑色风衣的背影。

    那身高,那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的脖颈,那冷白的下颚……

    一枚帅哥,鉴定完毕。

    但是怎么那么眼熟?

    戚悦用力眨眨眼回想,才将眼前的人和施宁晨对上坐。

    不过在戚悦思考时,他似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只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冷,戚悦礼貌回应过去之后没在逗留也没上前,就径直去食堂买粥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施宁晨还没离开,戚悦神神叨叨地上楼,正好碰上出来接热水的季蓝栀,没忍住和她说。

    “你男朋友在楼下呢,是不是在等你啊?”

    季蓝栀第一次还没听清,只是在捕捉“男朋友”这三个字时差点连溢出来的热水都没发觉。

    她接完水快步回宿舍看手机,里面没有施宁晨的新消息,还刷新了好几次,都没有。

    那他呢?如果在等为什么没有给她发消息呢?

    季蓝栀夺门而出,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的棉拖鞋,心跳一下一下激烈地跳动,耳侧的头发翻飞已经急不可耐想去看见那个人。

    又好像只是看看,又不太甘心。

    幸好,现在终于不再是暗恋。

    幸好,你是我的男朋友。

    幸好……我们在一起了。

    季蓝栀走出大门,望向那个垂眸看手机的男人,他的手指一直没动,以一种极其认真的眼光注视着窄窄屏幕里的画面。

    风曾见过,落叶曾见过,那是他和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和一条待发送的消息——

    “我想见你。”

    现在。

    其实不用想,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站在你眼前,站在,你永远可以看见我的地方。

    我每次注视着你的眼睛,从来都不是看你,而是在找我自己。

    找到那个,深爱着你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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