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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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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把你男朋友晾在这?”

    施宁晨这一句话说出来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意思,和在座其中一个女生拥抱,他仅有的选择就只有季蓝栀而已。

    除了她,还会有谁?

    施宁晨看似这话是和季蓝栀说的,实则又何尝不是在和周围的所有人说,季蓝栀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想选择的人,所以你们要说些什么也要掌握些分寸。

    但凡平时和施宁晨接触的人或多或少都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有太多时候施宁晨不怎么说话都是别人去揣摩他的意思,现如今在和季蓝栀谈恋爱这件事上,他倒直截了当。

    他不希望有一些言论让季蓝栀不开心,至少他要了这姑娘的感情,就得对她负责,她不开心的情绪,不能是因为自己疏忽而带来的。

    所以那话表面上是在和季蓝栀说,殊不知却是告诉眼前所有在的人,自己摆在明面上的态度。

    邓青稚似乎是被眼前这幅画面刺激得受不了,在无人注意处跑了出去,而季蓝栀和施宁晨谁都没有注意到。

    季蓝栀只是贪恋眼前这个怀抱,不知不觉早就已经超过了一分钟,她看见后面站着的贺郁渊还拿出手机计时器掐表。

    刚到时间她想从施宁晨的怀抱里退出来,结果被他的手臂锢得太紧根本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不开。

    周围的人都在“吁”着起哄,一阵盖过一阵,那模糊不清的朦胧光影里,只有怀里他的体温才是这世界唯一的真实。

    ……

    结束的时候,有人提了一嘴邓青稚,然后被身边的人推了一下才止住快要蔓延到嘴边的话。

    季蓝栀四周看看,才发现邓青稚似乎已经不在包厢里了,关于她的去向大家也都说不知道。

    施宁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神色如常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季蓝栀总感觉他情绪低落像是心里藏了什么事情一样。

    好像是从他收到一条短信的时候开始。

    但他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季蓝栀几乎全部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恐怕也难以发觉。

    可是,早就在青春时期暗恋上施宁晨的她怎么会察觉不到男人身上的情绪波动呢?别人的情绪她还不好说,可是自己已经习惯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当一切游戏都结束的时候,施宁晨看仅仅喝了几口酒脚步就开始虚浮的贺郁渊。他叹了一口气给他打了辆计程车回去。

    天色渐晚,又偏偏是周五,施宁晨不放心季蓝栀一个人回学校,于是带她坐公交然后送她回去。

    而他……要回那个自己不想回去的家。

    是施兴辉说还有丁咏知的东西没给他,于是需要他回家一趟。

    施宁晨已经疲惫到不想去猜施兴辉这样做的用意,只是这一趟或许可以多给自己一些独处的时候,让他独自在冷风里走,然后变得更加清醒些。

    清醒地感知那种痛苦,然后不断告诉自己,施宁晨,你必须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永远不要因为懈怠而停止前进的脚步。

    ……

    当施宁晨把车上最后一个靠窗的座位让给季蓝栀的时候,他盯着女孩的发顶发呆。

    冬天的天色早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暗沉,路边已经亮起了昏黄的路灯,公交车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外面的灯光隔着玻璃倾落进车厢。

    因为路灯排列整齐且密集,因此虽然公交车以一定的速度前进,可是那一抹抹灯光还是没改变,只是轻微晃动,细碎地投射在灰色的车底面,仿佛被烙上了只属于落日的印记。

    一抹光就这样落在了季蓝栀的头顶上,光色打晕了她原本的墨黑色发丝,变成柔和且闪烁的棕。

    施宁晨一手握在上面的栏杆上,一手撑在季蓝栀靠背上方的小扶手。他裹着外衣的小臂靠近,有意无意护着季蓝栀的后脑勺,怕紧急刹车让她的头撞在后面的横板上。

    他目光微垂,在想那条短信的事情。

    “你看。”

    季蓝栀的声音唤回了他正在游离的思绪。

    施宁晨抬眼望去,公交车刚好停下,彼时下车旁边正有一对老夫妇卖糖画,一辆电动小三轮后面被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透明的塑料板里装着大大小小已经做好的糖画,只可惜冬日晚上生意惨淡,并没有多少人买。

    天气渐冷,就连路过的人也是寥寥。

    那位老奶奶已经坐在轮椅上,正拿着糖画的老爷爷弯下本就伛偻的腰,在喂她吃那个糖画。

    老奶奶面容尽显疲态但是眉眼却是弯的,唇角上也是挂着甜甜的笑,仿佛时光倒退回几十年,他们感情仍然如旧,和现在一样。

    纵使岁月在时光轮转中致使容颜老去,可是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从不曾改变。

    公交车的门刚关上,可季蓝栀还是舍不得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好像在透过他们在看另一样很宝贵的东西。

    施宁晨望着女孩的眼,水汪汪的像是倒映了一汪清潭在眼底,每一句呼喊,每一个因为情绪而受到波动的眼光,都能荡漾出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也就是这样的一双眼,让他也逐渐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笑着摸了一下季蓝栀的头,语气低沉且带着试探性,仿佛引诱她跌入自己织起的温柔陷阱里。

    “要不要下一站停车的时候下去看看?这里我们走着回去,距离学校也不远了。”

    季蓝栀顿时转过身来,速度快得施宁晨都没有反应过来,温润暖和的掌心一下子贴在女孩的眼睛上,还没来得及移开。

    季蓝栀没有躲开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甜甜地笑:“好。”

    他的掌心距离女孩的眼睛近在咫尺,她转身掀起他身上淡淡清冽的气息,掌心带着温热触感,季蓝栀吐舌把自己的额头靠过去,嘴里咕哝。

    “掌心可不能受凉。”

    施宁晨眼角下压,淡淡失笑。

    傻丫头,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躲开。

    他没忍住唇角微勾。

    傻丫头,以后想躲可就再也躲不开了。

    下一个公交车站距离卖糖画的老夫妇不远,走了不到十分钟,当季蓝栀看到那辆卖糖画的小车上挂着的灯泡发出昏色灯光的同时,她兴奋地抱住施宁晨的手臂,力气之大差点让施宁晨没站住。

    季蓝栀走得急,完全没注意因为刚刚在公交车上热就随手给解开了外套拉链,结果这个时候原本贴在肩膀上的衣料往下坠。

    施宁晨注意到了,稳住身形后任凭季蓝栀抱着自己的手臂往前走,她垂在身后的长发发梢似乎也落在他们穿行而过的风里,每一点,都既温情又可爱。

    施宁晨只是笑,路灯的光影同样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因为眼前女孩而弯起的唇角上。

    多么寻常而又普通的日子,可他却喜不自胜。

    他把季蓝栀的外套往上拉,盖住女孩单薄的肩膀,目光同样柔和,可以与今夜美好的月光相毗邻。

    等他们走到那对老夫妇面前的时候,那个还没吃完的糖人还剩一半多,但是那位老爷爷说什么也不肯再让老奶奶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季蓝栀的错觉,总感觉那位老爷爷的眼底闪烁着泪光。

    “爷爷您好,我们想要两个糖人!”

    季蓝栀在说“两个糖人”的时候目光极快地看了一眼施宁晨,看到他脸上露出的笑意自己脸上的喜悦自然藏不住,还用手朝老人比了个数字“2”。

    那位老爷爷看到他们先是错愕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点这个时间还有要买糖人的。于是忙不迭把手里吃了一点的糖人放在制作的台子上,那位老奶奶看见还咂了下嘴,像是还没吃完露出的不满意。

    老爷爷自是观察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故作严肃和她说:“刚刚已经是破例了,要是让刘医生知道你吃糖,来查房的时候肯定要唠叨你好几天的。”

    那位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捻着糖画的竹签,转头时一脸慈祥地看着季蓝栀:“小姑娘你要哪两个呀?”

    “这两个,谢谢爷爷。”

    季蓝栀点了其中两个看起来像是配对的糖画,老爷爷看到她指的位置没忍住笑。

    “这是我今天心血来潮画的狼,一开始其实只画了一只,后来我老伴觉得它孤零零地戳在那里有些落寞,于是让我又画了一个,好有个伴。”

    “小姑娘倒是挺会选的。”

    季蓝栀在听到有个伴的时候没忍住缩了一下脖子,没想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被施宁晨捕捉。

    他皱了一下眉头,微微往前几步为女孩挡着从旁边刮来的风。这个时间外面的冷风渐凉,刮得女孩鼻尖泛红,可她眼神落在糖画上始终亮晶晶的,塑料板折射浅浅光晕也挡不住她眸中因为喜悦而升腾起的光。

    他弯身靠过去,听见女孩无意的低语,那是穿过所有冰冷而降临在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施宁晨,你知道其实狼是很专情的动物。”

    钟情且专情,据说狼的一辈子只有一个伴侣。

    是很浪漫。

    施宁晨眸光渐暗,他也听过有关狼的传说。

    一生若是只执手一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浪漫。

    季蓝栀呓语般地念完那句话之后眼神落到后面正坐着的奶奶身上,想起刚才没吃到糖画脸上的委屈神情,没忍住开口。

    “那个糖画奶奶还没吃完呢。”

    那位老爷爷正在包装那两个画得精巧精致的糖画,听闻这话手猝不及防僵了一下,再次抬眼看季蓝栀的时候眸光有些黯淡,嘴角艰难扯出一抹笑。

    “她生病了,不能多吃。”

    季蓝栀没想到原因是这个,一时间空气凝滞住,没人再开口说话。

    那位爷爷倒是发现了眼前这姑娘的沉默,所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展开这一段并不愉快的经历。

    “她啊,一辈子爱吃甜的,临老的时候命运并没眷顾,让她这个快要掉光牙年纪的人患上糖尿病。”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这一开始治疗就没停过,医生要求严格控糖可她已经治疗快好几年还是不见好转。于是就这么到了晚期,身体早就扛不住了。”

    爷爷眼里闪着泪光,看得季蓝栀一阵心酸。

    “前天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虽然表面没说什么可我们都懂,这病啊,估计是治不好了。所以她缠着我重新开起卖糖画的车,赚钱事小,好久没尝过甜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样这才大。”

    季蓝栀想说些什么安慰眼前这位老人,但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一个音节也很难发出来,就连鼻息间的空气也变稀薄。

    “没事的,人这一辈子,幸福过一段就够了,更何况,我幸福了很长时间。”

    这一句话,似在感喟,只是这感慨欣慰居多,并没有了此残生的颓靡之感,落在风里也终于不再饱受零落。

    后来老人把自己老伴的轮椅小心收起,扶着她坐在自己前面宽敞的座位上,慢慢地、沉甸甸地开走那辆边缘已经掉漆的三轮车。

    石砖上有凹凸不平的地方,车行至某处颠簸起来,可是那样的背影,被光影笼罩,却是寒风寂夜里最鲜亮的一抹瑰丽颜色。

    季蓝栀看向手里的糖画,递给施宁晨一个。

    不发一言。

    施宁晨猜出小姑娘的心思,知道她是为了那位老人口中的故事而难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季蓝栀外套的拉锁往上提了提。

    可能是不想看到在他面前那样明媚的她如今缄默得不发一言,于是在感觉到心口胀胀的同时,他努力扬起语调把自己声音放得温柔些。

    “你还记得刚刚那位老爷爷说了什么吗?”

    季蓝栀吸了吸鼻子确实感觉到鼻腔里钻入一阵凉而干燥的风。下一秒,自己被风吹得快冻僵的手被一双大手重新裹住,那样的温暖,是眼前的他——

    是她最喜欢的人,施宁晨,给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让她魂牵梦萦,是她反复求索的那个快乐而幸福的结局。

    “他说人这一生,幸福过一段就够了。”

    施宁晨垂眸轻笑,握她的手更紧些。

    “可是短短,我比较贪心,我想幸福一辈子。”

    “你给吗?”

    他语调低,语速又慢,像冬天沉稳走在雪地里的远足者,可这一刻他突然想为了眼前的人决定加快前进的步伐,只为了可以早点到达那个他可以安稳栖息的地方。

    然后漫漫余生,只和她过。

    施宁晨等她回答的同时不停歇地给她暖手,动作笨拙又执拗,像个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小孩子。

    只是唇角勾着的坏笑却是那么引她入怀。

    可她却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季蓝栀倏忽笑出声,下一秒她踮脚凑上前,一个略带凉意的吻落在男人淡色的唇角上。

    然后暖意从那处荡漾开,逐渐温暖了施宁晨全身。

    和包厢里那个吻一样,隐忍且克制。

    但是她的声音,浸在风里又甜又软。

    她说:“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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