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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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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他伞底的那一刻,季蓝栀听见了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登时她又有点懊悔。

    刚刚走在雨里,恐怕头发都湿成了一缕一缕的,而他始终站在伞下,不会像她一样狼狈。

    而处于那种从年少到现在的喜欢,让她始终觉得自己不能以狼狈的样子面对他,而且他如果知道自己是突发奇想想要走在这场雨里恐怕会笑她傻。

    不过,自己在他面前,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傻,或者说,她一直在装傻。

    装傻别人昭然若揭对施宁晨的心意,假装自己看不懂然后兀自一个人在整个世界里慌乱,与热闹的他们路过,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

    “为什么要淋雨?”

    施宁晨开口,他撑的这把伞很大,临从外公家离开的时候,丁兆生看到外面下着雨,塞给他一把家里最大的伞。

    所以也正因为这把伞足够大,季蓝栀刚到伞下就停住,肩膀的一侧和后背还和雨水相贴。

    她没有走进来,好像仅仅是身上避了一点雨就堪堪停住,不再向前。

    两个人都没说话,施宁晨仍旧举着伞,那一截腕骨就在季蓝栀的眼前,以前默默的注视如今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如此小心。

    季蓝栀抬眸,撞进施宁晨眼底的同时,手腕上蓦然传来一阵力道,牵引着她往伞下走得更深些。

    她的手腕还沾着雨水,施宁晨触上去的时候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水汽,氤氲在掌底再也浓化不开。

    手腕清瘦得他掌心可以完全包裹住。

    季蓝栀被他拉在伞下,手腕还被他拉着,一时间心下的慌乱呼之欲出。

    她目光快速下垂,看着手腕上留有的余温,张了张唇话还没说出来,那力道已经被主人抽走,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抱歉。

    “如果不拉你进来的话,你的后背可就全淋湿了。”

    施宁晨的脸上仍旧维持着寻常时候的那抹淡然,只是此刻话语里的声音落在湿气浓重的周围像是被缭绕了一层水汽,就连声音里暗含的笑意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季蓝栀看向他的同时,手不自觉触上后背,摸到了那一片被雨淋湿的面料。

    “嗯。”她讷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只不过某一天的季蓝栀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和施宁晨撑在同一把伞下,可以在雨里也能如此闲庭漫步地走着。

    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路过的行人,或步履匆匆急着赶往目的地,或像他们一样躲在伞下只不过是互喂冰激凌的情侣,或是母亲拉着孩子躲在屋檐下念叨着这场雨快要过去……

    所有的情绪,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的情感,都掺在雨里,让人分辨不清。

    “是因为论坛的事情让你烦心了吗?”

    一边撑伞的施宁晨再次开口,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于是主动展开了话口。

    季蓝栀放在身侧的手收紧不过一刹那又分开,只是指腹上的红痕是她刚刚用力的证据。

    “算是吧,不过我确实想在雨里走走,但总不能拉你一起淋雨,这样也很好。”

    这样也很好,她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年少那段真切地喜欢着他的日子里,都不曾像现在一样可以和他共撑一把伞下,如此令人心安畅快地走着。

    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真的认真地喜欢了好几年。

    施宁晨垂下目光,眉梢微挑地看着她,唇角勾着带了点痞坏的味道,就连说出口的话都难得带了点孩子气。

    “谁说不能?”

    季蓝栀被他这四个字弄得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有些发愣地和施宁晨的目光接在一起。

    雨季朦胧,就连相接的视线也泛着浓重的潮湿,呼吸也是湿热湿热的,擦过脸颊更显笨重,只是哪怕是在现在,季蓝栀仍不知道施宁晨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就眼看着施宁晨唇角的笑意更深,弧度逐渐往上翘,心情很好的样子。

    季蓝栀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意弄得不知所措,心下一慌的劲还没过就看见施宁晨松了手上的雨伞。

    也就在那短短的一霎那,季蓝栀才反应过来他那句不能是她说的不能和她一起淋雨的不能。

    季蓝栀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一起淋雨,连忙伸手想要重新握住那把从他手里脱落的雨伞,她下意识往前踏一步,脸颊撞在他的锁骨,掌心和指尖和那金属质的冰凉触感相分开,她下意识闭上眼。

    但也就是这一瞬间,在看到季蓝栀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施宁晨闷声笑了一下,低低的声音引得他胸腔震动,而季蓝栀听到了,那低低的笑声。

    她的脸几乎瞬间就红了,这个距离近到贴在他身上的衣料就可以和她的肌肤相触,那炽热的、发烫的、带着淡淡馨香的味道。

    季蓝栀闭上眼,等待着伞掉下来砸落在他们身上,可她僵硬着身子等待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在,周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觉得不对劲,脚步往后挪了挪,与那阵他身上馨香所隔开的,是一阵泥土混着雨水翻新的味道。

    清冽得不像话,如同眼前这个少年一般。

    撞进施宁晨那带着好整以暇的目光里,季蓝栀这才僵硬地偏头去看,雨伞的伞柄正被他换了只手拿着。

    那一刻,感觉心尖上有悬着的东西缓缓落下,然后如同纸片一般飘落到地上,最终隐埋于尘土化作收归心底的一片寂静。

    见季蓝栀用一种他很难形容的目光望着他,施宁晨偏头一笑,淡淡地咳嗽一声,手上的雨伞再次偏了方向。这次他的肩膀露在外面,而不知道他是不是留心了,依然让季蓝栀的全部身体始终保证在伞下不被淋湿,而他倾斜的这一下让自己的肩膀瞬间沾湿。

    季蓝栀瞳孔一缩,来不及思考施宁晨这样做的意义,连忙伸手将倾斜的伞柄摆正,她的动作太慌乱了,就连气息也是乱的。

    微热的气息落在雨里瞬间潮湿,季蓝栀的手心握住伞柄,掌底的边缘和施宁晨的虎口碰着,她上前冲的一下,身上的气息同样靠近施宁晨。

    施宁晨敛着眉眼淡淡垂眸,感觉到了女生呼出的气息和他的手背擦过,那是一阵带着潺潺水汽和氤氲的热度,像烫在他手背上一般。

    “你干什么。”季蓝栀脱口而出,把伞重新摆正位置,恍然明白过来的她微微睁大眼看施宁晨,“你来真的?”

    施宁晨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始终勾着笑,眼尾微微下压:“嗯,来真的。”

    “可是明天会感冒。”季蓝栀踌躇道。

    “你也知道啊。”施宁晨似乎在喟叹,只是面上丝毫看不出,他往下探了探身子企图和她平视,“那你怎么就选择去淋雨了呢?”

    “那个时候你也没怕淋湿之后感冒啊。”

    季蓝栀被他俯身的动作弄得一愣,那双似乎带着因为雨季而湿漉漉的眼眸撞进男人含笑的眼底,一时间让她失了语。

    他膝关节处微微弯着,就连问她的语气似乎都落在雨滴里缭绕在她的身边,铺天盖地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季蓝栀走回去的路上总是在想,如果他垂眸望着的是曾经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处处敏感脆弱的少女,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可是现在的她,正准备跨跃着一段感情往前走,却似乎等来了他的一点垂青。

    时间,是不是,在他们之间错位了呢?

    -

    季蓝栀次日看到论坛的时候,上面再次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占据楼层最高的楼主发布了一条帖子,映入她眼前的不是照片上的内容,而是楼主的名字。

    holly

    这个太熟悉太熟悉,似乎已经恒久根植于心的名字,它的主人是她整个青春缄默于口的秘密。

    她往下拉,看到了那张照片,除了两个人的人脸没有被模糊化,剩下的人都被发帖人遮住了面容。

    照片上露脸的只有两个人,她和施宁晨。

    那张照片她曾经也有,正是动物之家解散时候的纪念照,而照片下面还附带了一张流浪动物组织赠予丁爷爷和所有志愿者的证书和纪念册。

    而最后一张照片,上面印着季蓝栀的名字,像是一张奖状。

    那张类似奖状的纸上印着流浪动物保护组织的logo,是由官方印章印证的志愿者。

    下面就是他用逻辑性和思维性极强的语言为那条污蔑所谓的季蓝栀用不正当手段从杭思许那里得来的店长进行阐述,文章的末尾还附带了杭思许要求转达的一些话。

    简而言之就是不要妄加揣测别人,在没弄明白事出因果之前不要轻易发表会伤害别人的言论,否则杭思许本人将会采用对应的法律手段解决问题。

    与此同时,还提到了季蓝栀平时在店里的表现,认为那条评论实属空穴来风没有任何根据,让言论不要再继续发酵伤害季蓝栀同学。

    季蓝栀坐在桌子前,等到刚沏好的咖啡慢慢冷透,在入口的时候少了几缕醇香,入喉的时候凉得刮嗓子。

    再等到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的心起起伏伏始终难以平静。

    她知道说那话的人是施宁晨,却始终没能想他这样做的原因。

    于他而言,自己不管在他回忆里存在多少,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罢了。

    为什么,他会选择发布那几张照片,牵连起她的回忆然后重新在人潮的汪洋里讨回那份天真与稚拙。

    这个问题,直到咖啡喝干净季蓝栀还是没有想通。

    她静静地看着杯子边缘一圈的咖啡渍,回味口腔里那抹淡淡的苦,第一次没有尝到咖啡过后回甘的滋味。

    摸索着瓷杯,季蓝栀缓缓垂下目光。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似乎已经在决定着什么的路上。

    ……

    走到医学实验楼的时候,季蓝栀靠在旁边的石柱上抱着双臂,肩膀上背着一个挎包。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来这里了,只知道自己心头在看完那条帖子后心头就一直燃烧着一把火,猛烈到她忍不住都跟着心室震颤。

    目光定格在外面的一棵长得茂盛的香樟树上,绿树下投射的阴影,就像是当时在旧椿巷的清丰街所看到的那一棵,可以将心事收纳到那片林荫里的树。

    树相似,人还是当初那个人,只是烧在这心尖上的千头万绪似乎已经成为过往云烟。可她还是难以忘怀,只能试着将伤口仓促擦了药,用绷带缠好,然后再等待时间这味包治百病的苦药将其慢慢疗愈罢了。

    她来到这里,想看到那个人,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帮她,这一刻,季蓝栀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夏末的风似乎已经沾染些许秋意,季蓝栀内衬穿了一件可以露出锁骨的纯棉背心,外面套着一件粉色的格子外套,下面的牛仔短裤露着长而直的双腿,在薄光下显现一阵莹润的光泽。

    成渝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个女孩站在他们实验楼跟前,看着太眼生了,应该不是他们专业的。

    等走进看,他眼神一亮,兴许是窥见了女孩的俏丽面容,往季蓝栀那边走准备搭话。

    季蓝栀正想着事,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突然多出个人来,映入眼帘难掩乖戾的面容,她记忆力很好,也清楚地记得,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当年新生入学报道的那天,隔壁新生报到的帐篷里他也在,当时他一脸愁苦说要让在法国的施宁晨回来。

    原来,和施宁晨有关的事,她都记得这样清楚,当时还不知道,只在后面有时需要提取某一部分记忆,才发觉已经藏了许久。

    季蓝栀微怔,率先开口。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成渝听她这柔声细语的,心酥掉了半截,微微咧开嘴笑。

    “还真有事。”

    季蓝栀登时换上了一副格外认真的表情,似乎在等他所谓的“真有事”的下文,结果成渝看她当真的表情忍俊不禁。

    这妹子,还是太单纯了。

    “能不能加你个联系方式?”他憋笑。

    季蓝栀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他所谓的真有事不过是调侃自己罢了,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抱歉就转身往外走。

    成渝见搭讪不成,挠挠头伸了一下手却只触摸到空气:“诶,别走啊。”

    他上楼走到实验室的时候还言语呢,和正在换衣服的施宁晨说刚刚看到一个陌生女生站在他们实验楼门前,结果被他一句搭讪“吓”走了。

    施宁晨曲臂搭着那件实验要穿的白大褂,听到陌生女生的时候动作停滞了一秒,然后又被他寻常的淡定所取代。

    “不跑的才怪。”

    “跑得才怪好吗?”成渝默默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一副被施宁晨几句话伤到的样子。

    “只不过,我还真下不去手。”成渝啧啧道,“那女生一看就乖乖的类型,跟着我这么一个倜傥不羁的人来回走也不合适。”

    乖乖的类型……

    施宁晨总感觉不太对,可偏偏成渝还没注意到,煞若旁人地继续说:“她感觉像在等什么人来一样,也不知道因为我这一打岔等着没……”

    “不过她包里的装着的文件袋,好像是学天文的。”

    施宁晨原本扶着柜子的手蓦然一松,板子啪一下打在柜子里侧,让正在说话的成渝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施宁晨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心情的突然变化,蹙了蹙眉垂眸整理袖口:“没事。”

    等他说走了之后,随着他踏入电梯,站在实验室的成渝挠了挠下巴,摸不清头脑。

    ……

    施宁晨走出实验楼的时候,没想到季蓝栀再次折返回来,而此刻是他出现,看见她捡起一片叶子,转动着它的叶柄,圆润而曲折的弧度在空气里搅合。

    她似乎乐此不疲。

    待走近时她才注意到他。

    或许他的想法没错,她确实在等他。

    他也知道原因,那条帖子还是被她看到了。

    她或许知道是他。

    施宁晨以为是那张照片上只有她和他没有模糊处理,是因为他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如果有人质疑,他也有反驳的证据。

    可他不知道的是季蓝栀真正知道是他是因为holly这个单词,是她高中生活,青春时代无数日夜篆刻的名词,牢记于心的秘密。

    谁会想到自青春时代绵延的喜欢,也可以如同人群般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如果她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季蓝栀还是忍不住放轻呼吸,掌心微微蒙汗。

    她清楚这是现实不是梦,若有一天连梦也会如此美好,那就让我堕入这场不会清醒的梦。

    只为了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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