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纠葛
如果有人问季蓝栀暗恋最苦的地方是什么，或许她那些泫然欲泣的泪水，深深握紧的掌心，和那诚挚的，在心里描摹的祝福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天之后，季蓝栀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那首歌，像是被某些深刻的回忆所攻击，让她一听就忍不住心痛。
她开始躲避有施宁晨在的地方，时常一个人独处。
那歌曲中的一句“爱让悬崖变平地”，总让季蓝栀苦笑出来。
爱让悬崖变平地，实际上悬崖沟壑依旧存在，只是心里觉得我喜欢他，我爱他或许我们之间就可以因为这一段爱拉近距离。
可从来都不是，悬崖变平地从来只是自己的臆想，千沟万壑不会因为爱而平整，或许只要现实足够残酷，梦就会醒来。
所以季蓝栀觉得，可能一直是她在做一场噩梦，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醒。
或许她也在等一个契机，一个醒来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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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每一天的晨昏之中疾行，季蓝栀下意识将自己的感情放淡放平缓，偶尔间抬头触及那个近在咫尺的背影也总是升腾起一股略显复杂的情绪。
上次的事情过了之后，班里的大部分人包括年级里的其他人都知晓了邓青稚和施宁晨之间的事，而故事的主人公……
季蓝栀的视线落在他的后脑勺。
未免也太过冷静了些。
其实当天第二首歌确实是季蓝栀给他的祝福，但因为自己没有署名，加上邓青稚先前就放过这首歌，才让大家觉得邓青稚对施宁晨的喜欢在于给他放了两遍同一首歌。
这件事只有两个人心知肚明，但是邓青稚没解释，季蓝栀也不可能戳破，于是就这么误会着了。
那天的眼泪和心痛，慌乱和失望的反复挣扎，快要耗尽季蓝栀全部的热情，全部的，想奔赴那个人的热情。
在追逐向前的这条路上，没有人可以永远笑着说不累。
距离高考还有50天的时候，三中为毕业年级举办了一次略显轻松的放松游戏，在这天里他们可以短暂地放下面临高考的压力和紧张感，投入到放松小游戏里面去施展拳脚。
高三一下子像开了锅的热水，带着同楼层高二的学生也一起加入游戏之中。
季蓝栀几乎每天午休回来都能看见钟冉澄捏着个小纸条写着什么，今天她没忍住凑过去问。
“这是？”
钟冉澄抬起头，眼睛里也因为兴奋和欣喜染上雀跃的光：“我在叠星星，束柯不是快高考了吗？我希望他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每张纸条上我都写了不同的祝福，希望在心理上可以鼓励到他吧。”
小姑娘心思纯净单一，目光回到自己手上的礼物时唇角重新被那股喜悦所带起。
那样的目光，曾经季蓝栀再熟悉不过，那是望向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目光。
季蓝栀在愣神，而钟冉澄又重新专注起手上正在叠的纸星星，直到这阵安谧被人打破。
“钟小澄，你在干嘛呢？”
贺郁渊凑过来，校服领口微敞，被风吹得凌乱。
钟冉澄还没抬头接话，就见贺郁渊伸手拈了两颗她刚刚折好的纸星星。
“还给我。”她朝他讨要。
贺郁渊捏起星星凑近看，眼神快要黏在上面似的，但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画面。
“啧，我看就是普通的星星吗？送我两颗可以不喽？”
贺郁渊笑了一下，虽然看似是征询意见，实则已经将那两颗纸星星收归掌心，并没有想松手的意思。
钟冉澄没想到他这么“泼皮无赖”，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去压他，只好不满地嘟囔起来。
“那是我给束柯当高考送祝福的，刚叠好两颗就被你拿走了，那里面还有我写的高考祝福呢。”
已经背过身的贺郁渊没想到这纸星星竟然还有特别的意味，是她给束柯叠的，一时间更不想还给她了。
钟冉澄微微鼓起腮帮子继续叠手里没折完的纸星星，而背过身的贺郁渊早已经收起他习惯伪装的笑意，掌心不自觉攥紧，等到上课铃响再到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他才松开紧握的掌心，里面的星星已经开始变形。
他的心蓦然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又垂眸去看那两颗钟冉澄叠好的星星，可原本这两颗星星的归属并不属于他罢了。
贺郁渊用手指重新给变皱的星星重新塑形，只是那纸条边缘已经有了很深的折痕，再难恢复。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听到老师提问他，一旁的施宁晨也悄悄提醒他，但是贺郁渊完全没有听到，固执地整理那两个小星星。
最终就是因为上课走神，被老师安排到教室外罚站。
走出去的时候，他无意间对上钟冉澄疑惑的眼神，怔了一瞬便往教室外面走。
贺郁渊靠在门口，听着隔壁教室传来的声音，垂眸摊开手，那两颗星星依旧躺在他的手心。
只是他攥得太用力了。
他没站多久就下课了，那个时候他倒没急着往教室里面进，只是揣着手站在门口，老师批评了他几句，言辞倒不严厉，贺郁渊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错误老师就离开了。
贺郁渊回头看，结果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贺郁渊，你上课可别开小差啊，快高三了也得抓紧起来。”
是钟冉澄，他偏头去看。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其实背对着光，阳光将她原本的发丝氤氲成金棕色，细小的碎发跃动再光里跳脱。
她的瞳孔似乎也倒映着光，和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是真的用了情绪。
一种真诚的，认真的情绪。
说完之后钟冉澄就拿着卷子跑开了，跑到走廊的楼梯处便消失了身影。
他知道她去找束柯了。
微微垂下眉眼，他一直知道钟冉澄喜欢的是束柯，其实她一开始没有说，后来某一天有人问她，她倒也大方承认。
每次提起束柯的时候她的眼里都匿藏了些少女的小情绪，和熟悉的人也毫不避讳地提起他，束柯成绩优异自然喜欢他也不是一件令人感觉到惊奇的事情。
可他，总觉得心里是别扭的。
他成绩不算好，估计高中毕业就直接去参军，他的路好像能一直看到尽头。
可是钟冉澄，那个活跃在太阳光里的女孩，她的未来是不可想象的。
从她这个年纪开始全心全意地奔赴一个人开始，从她想和喜欢的人并肩站到一起开始，她就不应该和他走在一起的。
贺郁渊知道自己有时候上来的混劲，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已经人尽皆知，没人相信他也会给一个姑娘以后。
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可以有一个以后。
所以，一切的心意，一切的缘分，就停止在这里吧。
停在，你向前奔跑，我于原地望向你的这里吧。
……
生物竞赛的复赛和决赛之间的时间没隔多远，因为进入从初赛到复赛的人几乎筛去了近三分之二的人，留下来的都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在考虑学生整体的综合素质和应对时间紧凑的抗压能力，决赛到来的很快。
那个时候已经入春，是一个打开窗户吹进来的风不再那么寒冷刺骨的季节。
季蓝栀站子窗户门口，看到楼后面的香樟树已经开始长出了新的嫩叶，那鲜嫩的绿看起来是如此羸弱，好似一阵风就可以将它折断，甚至碾落于尘土。
可它又是那么顽强，死死纠缠住树干的牢靠，奋力汲取营养成长为一片新叶。
今天是他参加决赛的日子，她也一直都知道少年想要到达的彼方，那么前路已经由你铺就好，那我就祝你得偿所愿。
看着你优秀，我也真心为你感到开心。
决赛当天定的是周六的日子，三中高二高三的同学周六这一天没课，是难得的双休，而高三的同学周日继续上课。
学校门口还拉了一张横幅，上面写着高中生物联赛决赛的白字。
施宁晨就坐在学校里的某一间教室里，监考老师从他身边走过他似乎感觉不到一样，依旧专注答卷子上的题。似乎是题目很有难度，让他思忖了许久，等到考试快结束的时候他将笔帽盖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又收回到自己的卷子上。
他做的何止是题目，更是他不甘于屈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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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宁晨保送的消息传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决赛结束一个月以后。
当席倾思将这件事告诉施宁晨以后，路过他的同学有听到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年级都知道了。
季蓝栀得知的时候她还在位子上钻研她并不擅长的物理，听到施宁晨被保送的消息一时间升起的喜悦大过心酸，等施宁晨进来的时候同学们纷纷涌上去，向他祝贺。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仍旧淡定，只是眉目间也带着某种梦想达成的喜悦。
他理应被这样簇拥才对。
季蓝栀站在最后面，靠着墙看着少年，偏头的时候眼角似有什么在闪烁，可她是笑着的，她是笑着的。
或许这是她和少年最好的距离了，你被目光包裹，你被喝彩簇拥，你被身边人当成成功的榜样，你一直热烈，你一直不曾放弃，你一直一直是少年，走在洒满光的路上。
她想落泪，但是这一刻，她想抛弃所有她心酸暗恋的感慨，她知道这是为他的喜极而泣。
喜欢你的人，为你开心。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季蓝栀始终没移开目光，就那么痴痴地看着施宁晨，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勇敢到用那样带着感情的目光看向他，哪怕被他看出端倪，上前笑着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真的有那一刻，她倒是也不吝啬豪赌，可是人太多了，将她的目光阻断在她与他视线的交汇处，施宁晨连看到的机会也不曾有。
我、喜、欢、你。
季蓝栀感觉到泪水流到脸颊侧面的时候用口型无声地做了这四个字的唇语。
可惜你不知道，庆幸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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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宁晨被保送的消息是在高考前几天下来的，备战的束柯得知向他表以祝贺，施宁晨知道束柯的目标也定在了南清大学，没有多讲什么，只是拍了拍肩膀和他说。
“南清见。”
束柯难得扫去了备考的疲惫和压力，笑着回复了一句好。
高考几天，宛樟难得没下雨，一直是艳阳高照的天，似乎上天也想让同学们心中积压三年的梦想有个像太阳一般闪耀的机会。
高考结束，这一届的高三彻底落下帷幕。
高一和高二上到七月初开始期末考试，那个时候施宁晨已经提交了保送材料，高二升高三的这个暑假他就要告别三中，告别九班，去迎接属于他的新生活和新开始了。
一向严肃的教导主任在得知施宁晨成功保送以后接连这几天喜笑颜开，偶尔看见施宁晨在走廊里就连忙喊着他。
“你这都保送了，之后就不用来学校了，好好去准备你的大学生活吧。”
施宁晨微挑眉：“老师，这个学期还没结束您就想着喊我走啊。”
刚好季蓝栀和他路过，听到了他话里淡淡的笑意。
如此浅淡，但也被她摸到了。
要说再见了吗？
手里的杯子是刚接的开水，烫在手心，酥酥麻麻。
高考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升旗仪式，旗前演讲是施宁晨站在台上说的，他手里没有任何稿子，寥寥几句但却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我当时在校庆典礼时候说过的话，当时是为天文社发声，为浩瀚的天文学发声。我用照片带领大家领略宇宙的浩渺风光，不是让我们觉得自己渺小，而是明白自己纵深宇宙，成为其中哪怕一个并不起眼的粒子，也可以成为这不变的之中的永恒。”
“脚下的土地需要我们用每一步切实和恳切去丈量，或许未来的生活千沟万壑，纵横交错，你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坚定。”
“不管走在哪条路上，只要你不曾后悔，假以时日的坚定，旁人眼里的嗤之以鼻，都不能做数。”
“希望大家高三顺利，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我是高二九班施宁晨，谢谢聆听。”
台下掌声霎时像水泵压抑许久终于开阀，一阵阵响起，为的是台上沉着冷静的少年。
季蓝栀也在这人群中为他鼓掌，像极了当时得知她的好消息她逆着人群穿行，心里却是为他开心。
我于人声鼎沸处，为你开心。
我于你不见我处，祝你平安。
如果这个世界上总有不变，那么就请定格我此刻为少年真挚祝福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