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习惯
施宁晨年级前五的事直到下课就像是水阀门一下子打开，里面甘甜清澈的水直往外涌。
铃声响后的走廊依旧热闹非凡，其中不乏谈资来源于校庆后公布的考试成绩，虽然还没正式公布，但各班已经慢慢起了风声。
也许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扩增数量，不少人都知道施宁晨进入年级前五这件事，在五百多个人里杀出前五名的名次来，无疑是耀眼不可思议的。
九班就是一个普通班，也因为施宁晨平时的低调，大部分只专注学习的学生很少注意到他，就连他参加生物竞赛这件事也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人，都是比赛名单下来公示在走廊才去看。
而一般像这类的公示，远没有学校的处罚名单被人关注的多，大多都是路过不着急时瞟的一眼，因此很多人也是从这件事起开始把目光放在施宁晨身上。
一节自习课的时候，众人都在埋头写自己的作业，或是利用这一点零碎的时间补觉，总之整个教室里只有书本翻动和笔尖与稿纸摩擦的沙沙声。
席倾思这个时候往教室内走，路过施宁晨的时候轻轻喊他出去说话。
季蓝栀刚好算完数学填空题的倒数第二道，目光微抬望着前面走出去的身影，他把步伐放得很轻，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那一步步是他正在走远。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和施宁晨商量转班的事情了。那么，他会去吗？
两个人之间的交线刚刚固定了一个点，现在要重新撕开排列组合，可怎么也不会轮到她。
青春是以令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仓促逝去的，就像此刻笔尖正在计算的题，未来的某一天你真的再也见不到它，连同青春里的那个人，除了你记忆再不会存在任何地方。
遗憾是难免的，而大部分结局都以遗憾收尾，只有自己的臆想才会永远圆满。
永远被人铭记。
看着你发光走远，作为我青春里最热烈的一部分，我应该是高兴的吧。
为你感到开心，路过的风见过，踏过的地给我回应，擦肩而过的人告诉我你其实并未走远。
这才是最好的消息。
窗口溜进来的风已经带着凉意，秋冬之际他们正在经历，一起捱过这个冬天，就似乎能见到传说中的永远。
可是永远，究竟是多远。
没人回答她。
……
施宁晨走到走廊外面，席倾思直接开口。
“宁晨，这次你自己争取到了实验班的名额，要不要去？”
施宁晨低垂着眉眼沉默半晌，放在身侧的手指贴着裤缝，他安静了十几秒给了一个答案。
“老师，我还是在这吧。”
席倾思有些讶异，又问了一句，得到的还是这个答案。
这下她有些失笑，知道施宁晨有自己的主见，临离开的时候和他说了一句话。
“十一月末或者十二月初会出竞赛的初赛成绩，但我觉得你一定可以过，闲下来的时间可以准备复赛了。”
席倾思笑着和他说，背过身时发梢一扬，带着一阵淡淡香气的清风也跟着路过，施宁晨在墙上靠了一会儿，也没忍住笑出声。
淡淡的浅光落下他安顺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极具温柔，透着眼底的笑意，倒像是遇见了什么真正能让自己感觉开心的事物。
等他踏进班里的同时下课铃打响，原本不发出一丝声音的班里瞬间演变成开水壶，咕嘟咕嘟的声音像在往外冒泡。
贺郁渊看见施宁晨进来，手里的笔都扔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诶，刚才是不是问你去不去实验班？”
坐在后面的季蓝栀看似依旧在做题，实则已经握紧了手里的笔，笔尖停顿，是在等施宁晨的回答。
“嗯。”施宁晨轻轻应了一声，随即抽出自己的透明水杯，“去打水吗？”
“走！”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季蓝栀并没有觉得心里安心多少，反而是那种不上不下的忐忑为更为明显。
正好有老师喊她，季蓝栀从讲台上面跑了过去，在门口不知道和谁擦肩而过，好似一阵穿堂风，沿着远远的路途飘来，季蓝栀没回头，只是在经过那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慢了脚步。
似乎也想和心里的那个人产生多一点的交集，这从来都不是应该觉得羞耻的事情。
而我也唯有这一件事做得大方。
熟悉一个人到一个地步，那就是他哪怕只从你身边路过，你也能百分百确定是他。
也只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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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蓝栀终于得知施宁晨到底去没去实验班这个答案是下午还有一节许国胜的课。
比起上午那一节，这节可能因为成绩已经被同学们慢慢消化，逐渐放松下来，以至于在看到许国胜端进来的茶杯时，里面还冒着袅袅热气。
许国胜把夹在腋下的卷子拿出来，原本被弯成纸筒形状的试卷又被他平铺展开。
还没上课，他看了眼正在位置上坐着的施宁晨，笑着摇摇头，这小子，竟然没去实验班。
以往能有这样名额的学生都是争先恐后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放弃了这次的换班。
上课一开始，许国胜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望向施宁晨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
不过这孩子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许国胜笑笑就开始讲卷子，他上课随时点名，所以一些同学不敢分神，手里勤记着笔记，不敢马虎半分。
等到他喊施宁晨上去把他的解答过程写在黑板上之后，许国胜看着满意点点头。
“不错，这种解法比我讲得简便。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没去实验班？”
彼时施宁晨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还没来得及坐下，听到这个问题时他没想到许国胜会问，于是站在那一时间没动作。
底下的同学听见许国胜的文化不由得震惊。
施宁晨没打算去实验班？
就连季蓝栀也愣了良久，脑海里反复滚动一行字——“施宁晨不去实验班”。
一阵雀跃和欣喜从心口处往外冒，泛着层层叠叠的美丽水光，折射出的每一件少女心事都仿佛有了新的慰藉。
她也想问，也知道剩下的人也在等施宁晨回答。
为什么？
施宁晨只回答了两个字——“习惯”。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却比一切都来得温暖。
也不知道从谁那开始起哄，笑声逐渐连成一片，似乎有学生觉得他这样很酷，偶尔夹杂着吹口哨的声音。
下课的时候，有同学找他问题，施宁晨刚洗过手，没急着接过来对方递来的本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才去翻看他的作业册。
水珠某一滴，“啪”地砸在季蓝栀桌子的一角，水光倒映着窗外的日光，明媚而绚丽。
抬眼的时候，施宁晨用手背蹭了下下颌，不知道说到哪他还勾了下唇角，目光里的意思懒倦已经完全褪去，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下，耳廓都染上了光。
体育课的时候，因为已经快要入冬，这个时候运动起来多一些热量会让身体不那么冷，季蓝栀和钟冉澄绕着跑道外侧走，衣角一下一下被掀起。
“短短，你冷吗？我好冷。”
钟冉澄浑身发抖往她身边靠，她真的怕冷，哪怕脖子上还绕了一圈围巾可还是抵不住往脖子里钻的冷风。
季蓝栀看她一眼，笑道：“我还行，要不跑跑步？会好一些？”
钟冉澄点点头，她们两个绕着外圈跑步，跑到弯道的时候，季蓝栀下意识回头去寻找那个身影，但一直没看见，钟冉澄问她在看什么，季蓝栀抿唇回了句没什么，然后就继续往前跑了。
她们刚跑没两圈，操场的一头篮球架旁边有几个人发生争执吵闹声她们走到这边来都可以听见。
钟冉澄眼尖，一眼看到了那几个人大致的身影：“我靠，那不是贺郁渊和施宁晨他们吗？出了什么事？”
季蓝栀听见施宁晨的名字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跟在钟冉澄身后追了出去。
等到了才看见另外一个还算见过的人，郑嘉维。
此刻的他下颚蹭了一道灰色的印记，原本白色篮球服的衣角也有些灰扑扑的，而站在他对面的是贺郁渊和施宁晨。
郑嘉维眼色一敛，轻嘲道：“不想来就不想来，找什么借口啊，怎么溜我们实验班呢？看不上？”
施宁晨还没开口，神色仍旧淡漠，他还没说话贺郁渊已经忍不住嗤笑道。
“什么叫你们实验班啊，你当时不也是考过去的吗？难道你忘了你上个学期的名额怎么来的了？”
一下子戳中了郑嘉维的痛处。
他一开始并不在实验班，原本上个学期期中施宁晨按照平时的成绩可以稳进实验班，可当时他因为家里的事情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多少也受影响掉到三十名，于是当时九班排名第二的郑嘉维就顺利进去了。
本来原本一个班的人对郑嘉维离开他们班去实验班也是保持尊重的看法，即使施宁晨这次虽然考进去但没去大家又想起郑嘉维这个人，但始终没说什么。
但现在郑嘉维的一番话，带着实验班出来的傲气和蔑视让他们很不舒服，有同学啧啧。
“实验班都什么傲气吗？”
“啧，真正有实力的人从来不吹嘘，现在这样傲，你懂得。”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不少对郑嘉维这番话不满的同学纷纷议论。
郑嘉维想起施宁晨没参加的那次考试，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如他呢？好像那次考试是施宁晨放弃的不要的，才会轮到他。
“我从来没说看不上，是你自己这样以为的。”
施宁晨眼波平静，瞳孔里清澈透亮却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不管是愤怒还是郁结，他都没有，他只是淡淡说出这一句话。
“我不去有我的理由，这点无需和任何人解释。”
施宁晨说完就离开了那片篮球场地，没有给对方多余的一个眼神，淡淡的话语没有伤害人的字眼却带着属于他自己的冷厉。
他离开的时候，校服的裤脚生风，那裤子对他来说短一截，脚踝处的踝骨裸在冷风里，可他背影仍旧挺拔。
郑嘉维一下子把篮球扔在地上，周围的同学四散开来。
……
“郑嘉维真能挑事，怪不得当时论坛上都是指责他的，今日一看，确实不冤。”
贺郁渊眉头一挑，冷哼着道出这句话。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不去的原因是因为习惯吗？”
说完贺郁渊看了一圈，坏笑：“和我解释解释？”
施宁晨看了他一眼，“算是吧。”
他回答太快，结果贺郁渊脑子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算是？”
等他试图去回想自己问的什么问题时对上这三个字，一时间又要斟酌一会，等他怔怔回过神时，施宁晨已经走到长廊尽头。
施宁晨看贺郁渊还在回想，仰头望向学校里香樟树的一个角，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叶子还没有彻底变黄，好像在逐渐适应入秋的这个过程。
他想起很多人疑问的目光，好像他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会收到很多人的反对和疑问。
不管是参加竞赛，还是被迫让施兴辉在学校停了他小半学期的课，回来面对老师失望的眼神。
周围人都在顺流的位置告诉你这样生活才是舒服的，顺利的，可他，永远在逆流，永远在背道而驰，只因为他坚信逆流的尽头，是他想要的一切。
他从没贪心过，所以他一直以一以贯之的努力和永不放弃的毅力去赌，这些都是他的赌注。
那么多人与自己擦肩而过，而只有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很早的时候就知道。
他眼前的路，迷雾是他吹散，坎坷是他磨平，逐渐才能变清晰，所以现在——
眼前的路不只有清晰，还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