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然
期中考试一过,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反正在最终的成绩来临以前,大家心里都在想校庆这件事。
校园里的气氛有种一起过跨年的热闹感,学校张贴大幅的海报,支起架子,认真地把从建校以来到现在的大事贴了一道墙,沿着走廊漫步,可以全都看到。
有时候早晨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发现两侧种植了鲜花,明明是快要深秋的季节,依旧能寻得开得这么娇艳的花。
考完期中考试的那个下午,贺郁渊瞥见从门口进来的施宁晨,提着书包放在肩上的同时碰了一下施宁晨:“去网吧不?”
施宁晨垂头,声音没有起伏答道:“不去。”
“别这么不解风情啊。”
“你小心点吧,最好不要去了,快要月末赶上乔姨回来你到时候都解释不清。”
贺郁渊撇了撇嘴:“不去就不去呗,但这不是考完试太无聊了。”
“那你……”施宁晨听他这话颇认真地看他一眼,没等到他下文贺郁渊的手机就响了。
只见贺郁渊一看到来电人,吓得连电话都差点没拿住,在手里倒腾好几趟才仓促接起:“喂,妈?”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贺郁渊脸色有些不太好,深深扶了下往前撞的前额,朝施宁晨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他有事先走。
对面的他见贺郁渊这副模样并不觉得诧异,等待他脚下跟抹了油似的飞奔出教室,再开始收拾手头的东西。
……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走出教学楼的贺郁渊提着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的小石子,心不在焉问道。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贺郁渊连忙安抚道:“哪能啊,我可是好好听您的话,根本没去那……”
旁边投射来一束斜阳的光,正好落在他右边的侧脸上,贺郁渊眯了眯眼偏头去看,这一眼倒是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下意识的反应让他耳边电话那头询问和回答的声音隐隐有消弭的意味,以至于最后挂掉电话都是那边挂掉的。
没挂掉之前贺郁渊嗯嗯啊啊的回应着,可是脚步却没往门口走。
贺郁渊往右走,视线逐渐清明,望着小卖部那站着的两个人,自己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寻得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墙面靠着。
他手臂放下时,手机里挂断的嘟嘟声划破此刻寂静的浓稠落下他耳朵里,同时还有站在他不远处的两个人之间对话声。
“学长这次月考感觉怎么样。”
“成绩出来的时候感觉松了一大口气,还算稳。”
“那真的不错啊,我感觉我这次名字还是成绩都下滑好多。”
贺郁渊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靠着墙面,不用再去看他已经确认了那两个人是谁。
钟冉澄和束柯。
刚才自己在电话这边听妈妈唠叨半天都没想着挂断,眼前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背影却突然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似的跟过来了。
看见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他心里总有一种不舒服,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不舒服从何而来。
等他们买好东西笑呵呵地一起离开小卖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背靠这墙正在注视他们的贺郁渊。
贺郁渊眼神里的光有些复杂,走出校园天已经发暗,他兀自去了旧椿巷的一家网吧,上来就很熟练地开了一个机子又顺手点了一个套餐。
戴上耳机登录电脑以后,餐食被送上来,旁边放着小票,被室内的空调吹的一晃一晃的。
贺郁渊嘬了一口可乐,没想到气足得呛人,他没忍住咳嗽几声,随手把那张小票团起来塞进校服上衣兜里。
手上鼠标和键盘响动的声音似乎要跟上他心里泛着烦躁的节奏,偶尔旁边也在打游戏的青年时不时蹦出几句脏话来,倒也是网吧正常的氛围。
于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在网吧呆到快到凌晨才回家。
不出意外,家里没有人。
因为刚参与过期中考试,这周六的补课暂停一周,他们迎来了不多见的双休日。
贺郁渊直接把书包放在沙发的一个角落,他脱下校服以后扔进洗衣机里,迈进浴室洗了个澡以后直接蒙头就睡。
床帘被他拉得死死,密不透光。
自己的父亲和施宁晨的父亲一样常驻军队,母亲是做科研方面的工作保密性很强,不会经常陪着自己,于是他也慢慢养成了一个似脱缰野马的性格。
做起事来依照心情,或许是知道他这方面的问题,他妈妈每次休假回来都要和他交谈一番,最近或许有新的工作,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半夜觉得冷,他把被子拉到脖颈处,眼瞳里带着还未睡醒的茫然。
等再次睡醒的时候,他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人安心香氛的味道,贺郁渊躺在床上愣是没反应过来,等他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看见两个月没见到的乔蓉,他的妈妈。
“妈,你回来了?”贺郁渊揉着眼睛惺忪道。
乔蓉解开绑在腰后的围裙,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瓜:“说得好像我像你梦里梦到的人。”
贺郁渊说话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尾音上扬:“哪能啊。”
等到他坐在餐厅吃着早餐的时候,乔蓉去洗手间看到他的衣服都堆在里面没忍住和他唠叨,但因为妈妈许久不回来的原因,贺郁渊笑嘻嘻地说下次一定及时洗出去。
乔蓉无奈笑着摇头,自己许久不回来他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因为自己占大部分原因,一时心里的愧疚蒸腾,待她手洗那些校服的时候,无意间去掏他衣兜里的东西别被弄湿,此时一张油面的小票纸映入眼帘。
充斥着洗衣液的水最上面飘着一层泡沫,似乎一触碰上就要破碎。
她愣了许久,张嘴的时候似要发出声音,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而坐在外面的贺郁渊完全不会知道乔蓉内心的波动。
-
赶上难得放双休的周末,钟冉澄稍微睡了个懒觉,等到吃完饭以后直接出了门去动物之家。
之前施宁晨和他们说过,十二月底动物之家就要迁到流浪动物保护组织里面去了,这也就是说他们能去旧椿巷的那个最熟悉的屋子也快到了尽头。
她天生对小动物格外有耐心,但不是爱心泛滥,她纯粹是喜欢,喜欢小朋友,喜欢小动物,喜欢一切到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和事物,对这些趋之若鹜。
当时喜欢上束柯,也是因为在了解他之后发现他是一个极具温柔的人,高二学业不忙的时候,他抽空也会来动物之家和她一起照顾那些等待被领养和善待的毛孩子们。
她没有隐藏过自己的喜欢,每一个注视他的目光,钟冉澄都不希望自己的喜欢会成为束柯的压力,自己也决定等束柯高考之后她会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她都不想因为没说出口的喜欢而造成未来某个提起来不可避免的遗憾。
脚不知踩在那一片干枯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可钟冉澄却觉得,这声响动发生在她的心里。
还没等到她走到门口,就看见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一位中年女士,气质亭然安静。
钟冉澄目露疑惑,上前问了一句:“阿姨?您找人?”
乔蓉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没发现有人靠近,抬眼望去是个女孩子在喊她。
“请问,丁叔在吗?”
乔蓉是认识施宁晨的爷爷丁兆生的,早年贺郁渊的父亲在一次军队演练的时候不幸受伤,当时手术的主刀医生就是丁爷爷。
事后等贺父从麻醉中苏醒过来才得知主刀医生是自己战友的岳父,于是乔蓉这么多年以来虽然和他不怎么见面可都是喊丁叔的。
这些都是父辈上一代的事情了,对于下一代的他们来说有些陌生。
一句“丁叔”让钟冉澄愣了一秒,随即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您说的是丁爷爷吧。”
“今天周末,他可能会来,您先到店里坐一会吧。”
乔蓉看见面前女孩明媚的笑脸怔了片刻,走在她后面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钟冉澄几眼。
推开门的时候钟冉澄就看到丁爷爷的怀里抱着一直蓝瞳的布偶,名字叫豆包。
后面跟上来的乔蓉看到丁爷爷喊了一声:“丁叔。”
丁爷爷眼神不太好,看到她的时候发了愣,后者眼睛里涌上些因为许久不见而想念的泪水:“我是乔蓉啊叔。”
“啊,我想起来了。”丁爷爷换上了一副笑脸,喊她过来坐,“姓贺的那小子的妈妈,我记得。”
钟冉澄眸光诧异,眼前的人是贺郁渊的妈妈?
乔蓉已经和丁爷爷开始说话,钟冉澄暗自避开,用手机偷偷给贺郁渊发了一条消息。
消息发出去很快,前端的圆圈转了几下就消失,代表消息已经传到对面了。
很快贺郁渊给了回复,开头仍旧是只有他才会那么喊她的“钟小澄”。
好像自从认识开始贺郁渊就这么喊她,一开始她还纠正我叫钟冉澄不叫钟小澄,虽然每次这句话她都会佯装生气,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钟冉澄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贺郁渊自知她不是真生气,每次还是会一次次在她耳边喊钟小澄。
她也自知贺郁渊这个人天生带了点玩味的气息,打趣归打趣,自己还是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某一天钟冉澄在网上刷到一个视频,说喜欢和女生逗着玩开玩笑可能是喜欢,吓得她立刻放下了手机,随即想想贺郁渊平时好像和谁交流都带着点散漫味道,也不是只针对她一个人,后来她也就没往更深的地方想。
自己有喜欢的人,她也很明白,所以目前除了束柯之外,她也不会多给自己留别的感情空间。
上一次有些生气的时候,是贺郁渊开口呛束柯的时候,明明对方什么还没说就感觉贺郁渊好像对束柯有很多不满。
后来秉持着不可能一个人会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她就没再往下想。
手机的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触碰已经黑下屏来,钟冉澄洗了一把脸,抬头时空气卷起脸颊旁边的水珠,泛着难言的冷意。
出去时,乔蓉正在和丁爷爷说话,她就在一边,想不听到都难。
乔蓉叹了一口气,眼里的无奈神色尽显:“我平时确实对我们家郁渊陪伴少了一些,所以我发现他就在我回来的前一夜去了网吧,我一瞬间也没办法质问他……”
钟冉澄正要去那装猫粮的手停滞一刻,就那么僵在空气里。
之前躲在丁爷爷怀里的豆包掉下来,似乎知道钟冉澄要给它们喂东西,闲庭漫步往这边走,见她手没动还用小舌头舔舐她的手背。
钟冉澄感觉到手背上的濡湿,垂眸对上猫咪似宝石般的眼瞳,也迟了动作。
贺郁渊去网吧了?
平时她就坐在施宁晨和贺郁渊的后面,自然没少听见贺郁渊去过网吧的事情,当时她没留意,没想到现在被他的妈妈知道了。
“唉。”丁爷爷叹了一口气,“每次他都是和宁晨到这里来帮忙,是个热心的小伙子,但忙完休息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休息。”
“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业压力太大,所以你们作为家长的如果能陪伴他的话就更好了,他身边如果你们都不在,他也只剩下几个朋友了。”
乔蓉听完难掩泪水,眼眶发红地点着头。
“工作的原因,我也确实亏欠他很多……”
所以当她看到贺郁渊上衣里的小票第一时间不是厉声质问他为什么我和你说过不要去网吧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所以这就是她第一时间到这里来的原因,她想看看平时儿子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学校她进不去,就只知道这里了。
钟冉澄往前走了两步,端了两杯杯温水放在他们中间,温声开口。
于是当贺郁渊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一句柔和至极的女声:“阿姨,其实他在学校很努力的,如果可以您可以多鼓励鼓励他。”
钟冉澄说了这么一句,偏头就看见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人,她没想到说的这句和他进来的动作同频,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一边没去看贺郁渊脸上的表情。
乔蓉愣了一下,转头的同时看见自己儿子跑进来的身影,没忍住起身拥住他。
贺郁渊长了快十八年,第一次见到女人如此脆弱的模样,亏他还是个大神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搂住她的肩膀。
乔蓉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待情绪平复过来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话,当贺郁渊知道乔蓉知道他昨晚又去网吧的时候眼瞳里的颜色很深,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在家庭方面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就是说他不会去强求父母要给自己什么,哪怕是必要的陪伴,他不想那么累还要分出心去管自己的事情,尽管这是作为父母的义务。
那个下午,他们有了足够的时间说体己话,钟冉澄一个人坐在门口,感受下午的阳光很是惬意。
这倒像是刚吃饱正在打盹的猫。
等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钟冉澄这才睁眼,入目就是贺郁渊那副标准的混不吝笑容。
只见他往前跨了几步靠近她,说出口的话含笑:“没想到你还挺有良心的。”
钟冉澄翻了个白眼,果然不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刚要反驳就看他正了正神色。
“谢谢。”
钟冉澄刚要回谢什么就想起了被他撞见的那一幕,抿了抿唇没说话,而是去接他说谢谢之前的那句。
“你也帮过我不少忙,不过怎么感觉你说得像我忘恩负义似的。”
她佯装咬牙,一个眼刀抛过去。
“噗。”贺郁渊眼睛弯起露出一个笑,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的笑。
被他这么一笑,钟冉澄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轻垂眼眸,唇角弯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当光落在木质长椅上,那深深棕色已经被这抹光燎化,上面细细的纹路,像是每个人人生必须通过的关口,千千万万条路径,我们最终通向哪一条。
而生命里有时候遇见的那个特别的人,又会在那条岔路口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