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降落
三中门口有一家桂花糕的店，是一个宛樟本地的老品牌，这个店铺挺受学生欢迎是因为里面不仅有吃起来清甜不腻的桂花糕还有季节限定不同口味的桂花奶茶，室内木质座椅和摆设，空气里还飘着桂花馥郁的香气。
曾经市电视台的美食节目曾经来访这里，提到这家店有多受欢迎的时候曾有学生说过。这家店好吃到不喜甜的同学都会喜欢上，当然也吸引不少路人来打卡拍照。
于璟溪点了一份桂花糕还追加了两杯桂花奶茶，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袅袅，很迅速在玻璃内侧附上一层水雾，持续几秒随即消散。
季蓝栀捏着吸管喝了一口，感觉浑身都舒畅了。
说起为什么出国留学这件事，于璟溪是这样解释的。
“当时我高中能离开桐芜去外面上学，是因为爷爷的那张遗嘱。”
于璟溪说到那个爷爷时候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消减，眉目间仔细看的时候能窥见他难掩悲伤的情绪。
他支着手臂，不紧不慢：“老人家只有那一个儿子，他们把我带回宛樟，原本打算找个本地学校就读的，后来在读的过程中被国外学校破格录取。”
于璟溪说到这，面露讥讽：“当时老爷爷是让他们送我上大学，回来的时候他们夫妇私下聊，说他要是考不上大学还给他们省了一笔钱。”
“也许是太过可笑。”他自嘲一声，“当时破格录取我的外国高中，给我提供了全部学费，我和他们说的时候他们还讪讪笑说我出息了。”
“但不管怎样，他们也算是尽到了责任吧，本来我也没有奢求很多。”
于璟溪眉目间划过一丝怅然，视线回到对面女孩的身上，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说我说的多了，那你呢？开学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季蓝栀接下话，咬着吸管吐字不清晰：“挺好的。”
“有喜欢的人吗？”于璟溪随口一问，垂眸捻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全然不知道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问让季蓝栀方寸大乱。
捏着吸管的动作僵在那，她一时间失语。
“嗯？怎么不说话了？”
“你突然这么问，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于璟溪哼笑一声，指骨啪嗒啪嗒在木质桌面上轻叩，声音不响但却急促打在她心里。
季蓝栀仓皇间转了话题：“璟哥，你这次去，要多久回来？”
“估计你放寒假我可以回来。”于璟溪摇晃吸管的时候杯子里的冰块碰撞声格外明显，对面的季蓝栀掰开手指头数还有几个月到寒假。
于璟溪看到她这一幕失笑地摇摇头：“傻丫头。”
……
每逢休息日就过得仿若开了两倍速，季蓝栀在家里边学习边休息就已经过了好几天。
因为六号需要去机场送于璟溪，当天她起得很早，在和于璟溪碰头的时候她把原本拿在手里的小物件放进兜里。
机场大厅原本上午的客流量还算不小，简约布置的大厅显得尤为空旷，广播里一批批宣布即将起飞的班次，黑色的屏幕点状标出今天从宛樟起飞以及降落的所有班次。
真正走到这里，季蓝栀又有些舍不得，但她不想表现出来矫情和那些拧巴的情绪，故作轻松地望着四周。
距离起飞时间还早，他们坐在大厅的等候座位上，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已经过了分离就会哭的年纪，季蓝栀也深知自己明年就要成年，要逐渐熟悉分离这一现实。
可是难过也是一项不需要学习就已经刻在骨子里的能力，她知道身边的人太少，每离开一个人就会是巨大的伤口。
所以她才会如此珍惜，如此珍惜在她生命里出现的人，惊艳她的时光。
于璟溪揉了一把她的头顶，唇角还是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眼角微弯逗她：“别这样，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哭鼻子了，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季蓝栀撇头傲娇：“谁哭鼻子了？”
“好好好，没哭鼻子，我哭鼻子。”
说完“我哭鼻子”以后，季蓝栀诧异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脸上，见他一脸狡黠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恼羞成怒的季蓝栀朝他腰窝打了一拳。
“哎呦。”他故作惨叫，季蓝栀自知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所以没买账，坏笑正要再大一拳，动作还没下去于璟溪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
“短短，我真怕了你了。”他感慨。
于是两个人之间略带分离伤感的气氛就这样变得有些搞笑风格。
季蓝栀垂头没看他的时候还清浅地笑了一下。
只要还有联系，其实也不算分离。
真正到于璟溪要离开的时候，季蓝栀叫住他。
“璟哥。”
他定住脚步，回头。
季蓝栀向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于璟溪松开掌心垂眸去看，是一个平安符，仔细看的话边缘的针脚还不算精密。
“我自己做的。”季蓝栀踮脚，附身去看他手里那个做得不是那么好的平安符抿嘴笑，“别嫌弃。”
“一路顺风。”
于璟溪眼里的笑意更深，小心妥帖收藏好说了一句“我会好好保存”就提着行李消失在安检口。
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的一阵风，似乎在说着告别，说着分离，从边缘吹着她的裤脚，季蓝栀微微垂头许久没动。
航站楼大厅的透明玻璃里，可以看见一个驻足在那里的女孩，她只是静静站着，目光却落在一片虚无的空气之中，久久没挪动。
目光所及如此广阔的地方，季蓝栀萌生了一份祝福，就是希望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能平安抵达终点。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季蓝栀去了一趟卫生间，等出来的时候正在打理衣服，边走边低头没有注意已经走到她左边的两个人。
他们之间距离正在拉大但是对话声入耳。
她耳边响起他们的对话，只是其中一个称呼，让她脚步骤停。
“宁晨，就送到这吧。”
宁晨？
还没等季蓝栀偏头去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背影主人已经笑出声。
“嗯，一路顺风。”
是哪个宁晨。
季蓝栀强忍着没让自己回头，然后看到几步开外有一个柱子，快步走到柱子后面，借着障碍物遮挡自己的背影，手心瞬间因为紧张有些发汗，贴在光滑的柱子上掀起泛凉触感。
她露出头去看，那个熟悉的背影让她呼吸有短暂的减缓随即又重新恢复快速的律动。
不会……这么巧吧。
季蓝栀靠在柱子上一拍脑门，而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听说你参加了生竞，祝你一路顺风，考上的时候别忘记告诉我一声。”
对面的少年轻笑了一声，“一定。”
季蓝栀靠在原地愣了半天，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
身侧裤子的面料已经被她抓出了一片褶皱，正当她再次回头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伫立。
她的唇瓣微张，似乎没明白现在看到的这一幕是怎么回事，正打算回头，明显感觉前面传来一声轻笑。
季蓝栀立刻向发出声音的位置看去。
瞳孔微缩。
此刻刚才注视着的少年背影已经站在她面前，上身一件白色套头卫衣，下身黑色的休闲裤，兴许是刚洗过头，垂在额前的发隐隐带着水汽的氤氲，连带着下面的眼眸也有些水晕过后的澄净。
他眼里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戏谑，唇畔弧度却明显。
季蓝栀讪讪笑：“挺巧的。”
施宁晨往前走了两步，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逼仄，季蓝栀吞了一口口水。
这男色误人，你别往前走了，我怕我把持不住。
他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垂头笑的时候卫衣帽子两头在身前的绳也轻轻摇晃。
“季同学，看什么呢？”
看你，看不能让你知道。
季蓝栀抿唇：“刚刚送一个朋友，看他走没走。”
施宁晨点点头，一句“那还挺巧的”不禁让季蓝栀脸热。
施宁晨走在前面的时候，季蓝栀跟在他后面，似乎也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像大雨浇透过后的森林。
她没忍住搓搓脸，在路过一家饮品店的时候，鼓起勇气往前喊了一声。
“施宁晨。”
说出他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也因为这三个字深深颤了一下。
也许是心里因为暗恋埋藏这个名字太久太久，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引来的是巨大的心室震颤。
季蓝栀睫毛轻颤，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松开，像极了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样子。
“嗯？”
他回头转身，手还插在裤兜里，只是左脚往外跨了一小步。
“这家椰汁很好喝，你要尝尝吗？”
季蓝栀没看他，只是说出这一句。
其实她连旁边的店名都没有看清，叫住他也只是想和他有一个短暂的交集。
她需要一个正当的方式，去喊他的名字。
喜欢上你以后，我的每个在你看来刚好的偶遇，都是我历久弥新的精心设计。
我只是在计算，最后获胜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在季蓝栀艰难地等待施宁晨回应的几秒里，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每一个和他有关的点滴，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个人究竟在她心灵的土壤里，耕耘了这样的一片田地。
只是他拥有的土地太大，早已经不记得眼前的她属于哪一片。
这应该是自己做的最勇敢的一句邀请。
“好。”
是他清越的声音，目光里的他朝她走来，趁她愣神的时候已经点完了两杯椰汁，在结账的时候季蓝栀才反应过来慌乱用手机扣了款，而此时刚拿出手机的施宁晨淡淡失笑。
“怎么让你请？”
“你也请过我上次的北冰洋。”
“记得挺清楚。”
施宁晨感慨一句，他抬头看着饮品店上面挂着亮灯的价格表，白色的辉光照在他眼底，似乎烧起了很多亮眼的星辰。
那星辰伴月，成群似的攒起，在眼眸里化成一片细碎而明亮的星光。
他们拿着椰汁走向航站楼的另一端，这个角度可以看清陆地上的停机坪和即将起飞的飞机。
淡淡的椰香入口，抬眼望去蓝天正好。
季蓝栀突然很想写诗，写秋高气爽，写碧空如洗，写眼眸里垂光的少年，写没有人陪伴孤独的夜。
她想奏响青春之章，她想书写魅力芳华，她想做云雾里唯一清醒的存在，她想游走于浮云边缘却仍相信这个世界是因为你而美好的。
施宁晨目光深沉望着起飞的飞机，那抹白色飞向那薄如蝉翼的蓬松云朵里，画出一条美丽的线条。那纵横驰骋的，似要与天比高的心境和胸阔广远，和理想同高。
少年心气高但平和，在这个理想崇高与努力齐肩的当下，领略天高与海阔，历经沧桑与艰苦，方能蜕变成更为优秀的存在。
她知道少年的归途永远不会只停留在这里，他心中有丘壑，她也相信——
天阔广远不及你胸怀。
望有一天，你到达了理想的彼岸，我也为你高兴，因为我曾见证你从皑皑白雪中挣扎到青山不改的恪守坚持。
有时候喜欢这个东西很无厘头，但我喜欢你是我很确定的事情。
你是我的目标，也是我心中唯一自信且坚定的存在。
飞机一架架从机场起飞，然后滑入云端彼岸，奔向不同的终点。
或许我们不一定停留在一个终点，但相信在这条航线里，我会和你学习到很多。
殊途但不同归或许在这个过程里，赋予我更为值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