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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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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蓝栀到家里的时候,仍旧维持着闷闷不乐的状态,她知道是因为施宁晨的原因。

    不能说难过,她的心里就是有些堵。

    虽然早已经见过他们并肩走的模样,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时候的她走在操场的后面,坐在石阶台子上,望着那两个似乎连身影都同频共振的人,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敏感、脆弱与自卑把她拉进一个深坑里,她抬头眺望,努力寻找的一角,是有人可以轻易到达的彼方。

    那个时候的她才知道原来追逐在一个人的身后竟也是如此辛苦,辛苦到她甚至可能费尽全力仍旧一无所获,而她那些或许只能感动自己的渺小喜欢也不见得能被身前的人向后望一眼。

    这才是最心酸的事。

    她从笔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海豚,那是一个用硬纸板画的海豚,是她按照天文社悬挂的小海豚为原型所做,季蓝栀还在海豚的一周贴上了钻石贴纸。

    做好以后她把它拿起来,一只眼睛轻眯,用海豚挡住光亮的地方然后挪开,就能看到是光从它身后倾泻。

    那是一种美妙且玄幻的体验。

    接下来的七天假期,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个可以有意义的日子,季蓝栀把小海豚放在一边,伸手从书包里拿出这次的月考卷子开始复盘。

    因为各科成绩还没下来,她只能模拟下自己错的位置,再打开手机时发现有的学科老师已经把全部答案和评分标准发了出来,她点进去然后用红笔订正。

    临近夜晚的时候,邵若絮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季蓝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调回眼前的本子上,只是拿着笔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把这个喝了再睡觉。”邵若絮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刚放下牛奶又在她桌子前站了好几十秒。

    季蓝栀“呐”一声算作回应,见邵若絮还有继续在她旁边停留的意思有些不自然。

    正在她僵硬地坐着时,季蓝栀局限的视野里出现邵若絮往前挪过来的手。

    她目光追随着指尖,直到看见她拿起了那个纸片海豚,心脏一下子仿若被尼龙绳牵起悬挂在高处,忐忑不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想被邵若絮发现什么多余的,不应该出现如今的马脚,季蓝栀紧张地把笔都放下了,目光呆滞地望着邵若絮手里的东西。

    只见她皱皱眉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季蓝栀垂下眼睛不去看,半晌回应了一句:“没什么。”

    邵若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这个纸片上,画得惟妙惟肖,周围还贴了贴画,她轻哼,小女生多余的心思罢了。

    她不在意地随手扔在桌子上,临走的时候说了句:“少整这些没用的。”

    门关上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在季蓝栀心里勾下了那颗悬挂在中间的心脏。

    摇摇欲坠的门板这一面的她,揣着的这份心思小心收藏,试图瞒过所有人,但凡有人靠近这块秘田,她就像一只受伤但又没有什么能力抗争的小刺猬,把自己包围起来的同时恐惧任何人向她伸手。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墙上的钟表啪嗒啪嗒一下下走,每一下都打在自己脆弱的心尖上,羸弱不堪。

    她小心地拾起那张被邵若絮随手甩在桌子上的纸片,指尖的汗意让角落里的颜色隐隐有些淡去,颜色蹭在指尖,仿佛海染上了她的指尖。

    若能最终与大海融为一体,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呢?

    待她睡眠加深的时候正是凌晨,清晨第一缕曙光照在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海豚纸片上,那因为水渍淡去的一角,是她无意间抹掉的颜色。

    那片和周围颜色都不一样的淡蓝下,有一行小小的英文,只展露一角——

    “heismysunshine”

    你是我的阳光。

    请你多照亮我一点吧,我也会努力向你所在的地方追逐。

    不会放弃的。

    ……

    早上又开始下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真的是这样,林林落落的雨打在叶子上,顺着屋檐滴落,然后在地上晕开一圈水渍。

    很冷的一个早晨。

    当季蓝栀把衣服裹上的时候,突然想起当时也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和坐在长椅上的施宁晨迎面打了个照面。

    当时他调侃自己你怕不怕我?

    好像当时第一眼的时候,似乎看见她冷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的。

    手心碗里的白粥氤氲出热气,发烫在触摸的地方,邵若絮问她怎么发呆,她笑了笑回复说没事。

    早饭过后,邵若絮找来一个大袋子,她放在桌子上,看这季蓝栀轻描淡写道:“这些是你爸的东西,一会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外面取走。”

    而当季蓝栀拎着这包还不算轻的东西下楼的时候,同时打通了季戎的电话。

    对面的男人沉吟几秒,说你放在家门口我回头来拿就好,他那个时候正在旧椿巷,现在往这边赶。

    听到“旧椿巷”这三个字,季蓝栀耳廓微动,急忙道:“爸,我给你送过去,你就不用过来了哈。”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拎起那个包走出了小区。

    路上雨迹未干,小水坑一处接着一处,填满路面上不平整的地方。

    等她赶到旧椿巷的时候,看见一脸疑惑的季戎,并没有解释些什么,望着他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季蓝栀抿唇。

    “爸,你现在住哪?”

    她没忍住问,宛樟这么大的地方不比他们住在桐芜的那个小镇,这里的物价房价都整体偏高,他一个没有多余积蓄的人,要怎么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呢?

    虽然落到现在这个局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自己的贪心不足导致,但作为自己的父亲,也给过自己温暖的父亲,她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即使她无能为力。

    季戎憨厚地笑了一下,眉目间的颓废之情难得捻去几分,他似乎想抬手摸摸女儿的头顶,但最终只是指尖动了动,手掌并没有抬起。

    走的时候季戎只和她说了一句话:“短短,好好加油,爸爸相信你。”

    背影里的他让季蓝栀有些迷眼,她站在巷口的一端,抬头望去两边原本夏天还茂密的树现在叶子已经变黄往下落,这样萧索的场景再加上前面那个愈发苍老的背影,让她没忍住模糊了视线。

    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用左臂提了一会东西就换回右手,两侧的鬓发发白,原来人苍老的时候,从来都是可以一下子的。

    也不知道哪一阵秋风听到了她的心事,拂过她的裙角,蹁跹的模样像在为谁送别。

    究竟是谁呢?

    季蓝栀来到旧椿巷就没忍住往动物之家那个方向走,来都来了,或许进去看看还能帮忙。

    这样一个地方,因为某个人,某些人的存在而不同,春风化雨,秋风化霜,唯有那个人的身骨挺立,叫人难以忘记。

    还没走到门口,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透明玻璃让站在门口的人可以看清楚。

    是于璟溪。

    他不是要出国了吗?

    还以为那次咖啡厅就是他们最近一次的见面,没想到又见面了。

    她没有进去打扰,而是坐在店外旁边的长椅上,和上次施宁晨坐在一个位置上。

    季蓝栀的手臂撑在上身两侧,微微仰头,远处枝叶上沾染的雨水滑落到地面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空气格外清新,季蓝栀靠在椅背上,默默思忖。

    刚才季戎应该不止和她说加油那一句话的。当时自己把东西递给他的时候,明明感觉他欲言又止,只是带着歉疚的眼光注视着她,让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平心而论,季戎作为她的父亲,在小时候的成长过程中虽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但也算在她难过的时候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尽管后来他犯下那么大的错误自己还没有去抱怨他恨他。

    或许还是不够幸运吧,可是幸运这个东西就像是几滴甘霖洒进满是干涸到龟裂的地面,远远不够每个人平分的,于是那些没被分到的人,要么就是平淡无波澜,或者就是不幸运。

    毕竟一个人真在难过的时候,总是会抱有那一点幻想,渴盼幸运之神的莅临。

    而像她这样一个满身都不幸运的人,时时刻刻都希望哪怕那几滴甘霖的千分之一可以落到自己身上也好。

    前段时间她再次思考这个的时候,觉得现在好像有千分之一降临,但只在她身上擦肩而过留下水渍。

    她遇见了那个少年,却收获了对等的苦涩。

    但好像也是某种未名的恩赐,可以和他待在一个班,成为他的后桌,这些又让自己无比庆幸。

    所以你说。

    季蓝栀轻笑,眼里却暗自深藏一抹苦涩。

    我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短短?”有人在喊她,语气难掩讶异。

    季蓝栀侧头的时候愣了半天,原来于璟溪已经走出来,看她坐在这里发愣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在这,怎么不进去?”于璟溪一只手插兜,侧身看向她时目光明亮,把自己平时展露出的松散劲渐渐露出来。

    季蓝栀看和他一起来的那位女士已经走了,讪讪笑:“看你在门口有事,我就没进去。”

    于璟溪微怔,随即坐到她身侧,两条长腿往前伸,占据了不小的一块面积。

    “我是来给丁爷爷道歉的。”

    “上次的事情,是当时养我的爷爷的儿媳妇,也就算是我的继母吧。”于璟溪垂下头,目光透着暗沉,回忆到最痛苦的那段经历与过往总让他难以忘怀深深愧疚,“她瞒着我把美美扔掉,于情于理我知道也要过来道歉。”

    季蓝栀不知道怎么接话,就一直坐在那里听他吐露心事。

    这么久没见到,原来他们都在各自的生活里或多或少多了点难过,听他说着自己的难过事,不由得想到自己隐藏起的心酸,眼角有些湿。

    两个人找了一家烧烤店,傍晚时分倒是人声掀起一阵狂潮,雨水的湿润让烤火的碳都有些烧不起来。

    火星往外冒时,他们点了烧烤。

    “你当时不打招呼忽然离开,真的让我难过了好久。”季蓝栀虽然是笑着说这句话,但他的离开确实对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我错了,任凭惩罚。”于璟溪承认下来,一副愿意认错的模样。

    季蓝栀没好气看他,彻底回到了初中他们还在交流的时候:“还没等惩罚你,你又要走了。”

    “诶,话说这件事,我还以为上次见面之后短时间就不会见到你了,没想到你还没离开。”

    “延期了。”于璟溪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苦涩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开,逐渐缩减四肢的知觉。

    “不过也快了。”他接话。

    “几号?”季蓝栀追问。

    “这个月六号,宛樟直飞法国。”

    手里的筷子一松,没几天就到日子。

    于璟溪略带怅然,“感觉这次回来还没休息够就要回去了,不过我快毕业了,等到毕业后就回来发展。”

    季蓝栀笑着拿手里的北冰洋和他碰杯,玻璃瓶碰到铝制易拉罐的声音闷闷的:“等你的好消息。”

    于璟溪忽然拍脑门:“之前见面说好我请你桂花糕的,等明天或者后天吧,你有时间出来。”

    “好。”季蓝栀哂笑

    随后围绕于璟溪的留学生活聊了许久,于璟溪说法国是一个挺浪漫的城市,有机会可以去感受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

    “邵姨最近怎么样?”于璟溪吃了一口肥牛金针菇,随口一问。

    季蓝栀一愣,眸色黯淡:“她和我爸离婚了,现在和我住在一起直到我上大学。”

    余光里注意到于璟溪的筷子也停了下来,他没有说话。

    季蓝栀强撑着一抹笑容看他:“没事,我现在挺好的。”

    “短短,有需要的你就开口。”于璟溪眼角也泛红,看着面前故作坚强的女孩没有去扯破她的伪装。

    人和人坦诚相见,伤疤吐露的时候,可能不一定需要的是安慰,或许更多的是,理解和尊重。

    我对你的经历抱有尊重的看法,努力支持你所做的决定只是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了就要坚定。我只是希望你在决定的时候,身旁能陪有一个人,给你前进的勇气和希望。

    我希望你时常被鼓舞,永远活在爱里。

    “谢谢璟哥,你去机场那天我会去送你的。”

    季蓝栀又和他碰了一下杯,视线重新汇集到眼前这个玻璃瓶时想起了施宁晨。

    自己第一次喝北冰洋汽水的时候,好像是他请她的。

    手里触摸的位置蒸腾起渐渐暖意,她看着汽水瓶,兀自笑出声。

    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两个字来。

    谢谢。

    随即她和于璟溪的视线对上,没忍住双双笑出声,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放下玻璃瓶,里面小小的一片橙色海洋。

    同样的,也隐藏了一份心事。

    如果有机会,我会把那一张写满一个人名字和他有关的事的白纸折叠成纸飞机顺着窗户扔出去,任凭它在风中跳跃,借此乘风破浪,做最自由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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