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寻找
十一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许国胜的数学课，按理说以许国胜的威慑力来说平常同学们是断断不会把难以压抑的浮躁和情绪表现出来的。
说到底，还是这七天假期太过吸引人了。
许国胜轻哼一声，早知道这帮孩子个个知道假期放假不安分，剩下大半节课索性也不继续往下讲了。
“一帮皮猴，一看快放假了就个个蹿出来，平时我点人上来回答问题倒没这么积极。”
许国胜绑着腰带的肚子微微抖了一下，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窸窸窣窣的往下落，是可以被看见的。
他淡定闲适地找来一把椅子，靠在上面：“都说说吧，九月月考刚过去，你们的感觉如何？”
他这一提，明显底下的同学瞬间神情恹恹。
国庆假期前夕，三中照例举行了月考，因为在高一下学期已经分了文理科，季蓝栀直接根据选科进了理科九班。
三中的月考题目一般是略高的，毕竟学校的牌子在那里，教育水平自然不差，出的题目自然要体现水平，卷子偏难，受伤的自然就是学生了。
果然，国庆假期快来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了小一半。
“许老师，这次数学太难了。”贺郁渊是个不怕被批评大心脏的，直接举手喊了一句。
许国胜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出的话一点不带留面子的：“好多题目就和上课讲的差不多，只是换了个问法而已。”
也许是这种话听得太多，同学们不太买账，也有和贺郁渊一样大胆的学生，直接和许国胜讨论起这次的月考题，卷子都拿出来。
有同学一开始听着面露喜色，后来听着听着发现和自己的做法偏离越来越大就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假寐。
月考的试卷都是不收上去留在自己手里的，学生把全部答案写在答题卡上然后收上去。
一看这有些要对答案的动作了，有的同学默默下了位置，找了一个偏后面的位置不去听前面和许国胜对答案的声音。
班里顿时闹哄哄的，已经各自聊起了天，原本的一节数学课此时成为了学生们交流闲聊的时间。
教导主任巡逻走过，看到这一幕敲了敲窗户。
“砰砰”两声。
最先看见他的同学立刻噤声，给周围的同学使眼色，嘴型露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许国胜也发现班里的声音变小，一看教导主任在窗户外面，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班这什么情况？”教导主任两道浓眉此刻皱在一起，疑问的语气隐隐染上些不满。但许国胜也是学校里的老教师，他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苛责什么。
许国胜丝毫不在意，眉梢扬起了难得的如沐春风：“诶，你看这不快放假了吗，我就让他们放松放松。”
教导主任狐疑：“放松放松？”
“你看啊，他们刚考完试，这也马上放假了，我要是讲课估计他们也没太大的心情听，还不如放松下心情。”许国胜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还有二十分钟，也不差一会了。”
“那你让他们小点声。”
“好嘞。”
看到教导主任远去的身影，班里难得统一的鼓起了掌，掌声持续到许国胜重新走回讲台上，感觉与有荣焉。
许国胜咂了口茶水：“得得得，还鼓上掌了，我就盼着你们别背后偷偷骂我就好。”
此话一说，之前背地里暗戳戳叫许国胜许阎王的同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哪能啊？”
许国胜放下水杯，一本正经：“那可太能了。”
众人哄笑。
季蓝栀觉得这个许老师挺有意思的，当时第一面见的时候玻璃水杯里一杯茉莉花茶还调侃她两句，现在快一个月相处下来，老师上课严厉但是下课又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许国胜一只手臂夹在讲台桌上，好奇地问：“你们以后都想去哪个大学干什么工作啊？”
一提起这个问题来，同学们明显表现得格外积极，纷纷举手说自己要考哪个大学，上哪个心仪的专业。
少年们高谈阔论，畅想以后，会奔向什么样的人生。
季蓝栀听着他们的理想，视线逐渐瞄向了前面的那个人。
她还挺想知道，施宁晨以后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如此优秀，拥有同龄人缺少的真知灼见，参加生物竞赛也许未来的路也会在他的奋斗下不断变平坦。
那么她呢？又会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好像脑海里升起的第一种感觉是茫然。
季蓝栀感觉自己并不擅长畅想以后，遇见了他以后她只会对当下留意，努力珍惜和他做前后桌短短的联系。
上了高中以后，她时常在争吵的家庭里度过，个别太难过的时间里，她连自己都挣扎不脱，又何尝许给自己一个未来呢？
对于未来这个词，她是完全陌生的，也是无法提前用思想涉足的。
这个时候，季蓝栀再次意识到了自己和施宁晨之间的差距，原来他们一开始就走在两条注定会分离的岔路上，可她又想和他发生一点点牵扯。
那么细小的愿望，那么热烈的少年，在她的青春里下了注，可她却没有足够的筹码和他换回来。
可如果目标离自己太远，如果自己试试追逐呢？
他是白天，自己是黑夜。
两个人唯一有交集的时候只有凌晨昼夜交换的那一刻，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有能见到他的机会，可以远远看他一眼，然后他在无限白昼里释放自己的光芒。
她偏安一隅，躲在一处，看他在远方发光，为他开心的同时也为自己苦涩。
看向他，发现他的第一眼，自己总是会低头，等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会去看他。
她不愿让别人看见她因为他而红了眼，所以只能小心又隐秘地潜藏这一份心事。
如果白云可以知道，那它会在白昼告诉他吧。
可惜她不会说，他也不会知道。
手上的笔杆已经被她一紧一松的力道发出细微的响声，如同她心底里坠落的钟表，在那万丈深渊啪嗒啪嗒地响。
“施宁晨，你未来想干什么？”
“唰”，她心里的灯一下子亮了。
这句话是许国胜问的，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同学里看到了照旧在算着题的施宁晨。
这个男生一上高中就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让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不过更让他觉得难得的是，这个男生有这超出同龄段其他人的沉稳和淡定。
但也有与之能力所匹配的野心。
如此优秀的一个人，他也很好奇他以后会朝着哪条路奔走，然后恣肆的发光。
他也应该走这样一条路。
他诠释的一点，仅仅是听到，就让人忍不住纷纷侧目。
施宁晨埋着下巴思忖几秒，没掩饰自己的梦想和想走的路，他声音清越，抬眸的瞬间深情又带着淡淡的清绝，冷白的侧脸勾出一条弧度。
“我想去南清大学。”
整个班死寂几秒，随即一阵阵起哄的声音如同一团炽烈的火，烧至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没落下任何一处地方。
“卧槽，牛逼啊。”
“大佬就是大佬，朝着本地第一的大学冲刺不带含糊的。”
“果然，施宁晨这样的学霸定的目标这样高，要是我回家和我妈说我要考南清估计她要摸我脑门问我发没发烧。”
……
“牛逼啊哥们。”
贺郁渊一下子拍在施宁晨的肩膀上，目光里也带着骄傲和不易被人察觉的一丝羡慕。
许国胜听到这个答案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目光里欣赏的意味更浓。
果然，优秀的人不需要别人给他设限，他自己就可以对他的未来保障，还是一个无比璀璨的未来。
施宁晨听到同学们的谈论声他也没继续说，眼神寡淡得犹如一碗清水，似乎对于那些可有可无的话他一向几乎不怎么入耳。
季蓝栀看着他说完自己的梦校是南清以后有淡定得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果断在完成自己的事之前再次和外界纷扰隔离开。
她觉得施宁晨那个时候在她心里酷得像一道闪电。南清大学，是他可以为之努力的目标。
季蓝栀想，她也应该为自己的以后斟酌，到底想过怎样的生活，要怎么为以后自己想要的生活奔波。
如果要追上他的脚步，究竟要努力到什么地步？
……
下课铃响了以后，众人欢呼着开始收拾书包。许国胜大臂夹着课本走出了教室，有不需要值日的同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
今天是凌语正式进入天文社的日子，前些天她加了群，但还没有正式的进入到二楼那个小屋子里，天文社随机选了几个人带她过去看看。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凌语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等小屋子的门正式被打来的时候，季蓝栀看着凌语和她当时一样的惊艳，看向墙上铺就的星云照片，眼里的情绪更加柔和。
施宁晨也来了，他拿钥匙开了门就站在一边的靠墙位置。
“社长，这都是你布置的？”凌语瞠目结舌道。
施宁晨揣着手站在那，随手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拐角：“有一些是上一届留下的道具，还有一部分是从我家里拿过来的。”
“比如？”
“比如你腿旁边的那个小海豚。”施宁晨轻笑。
季蓝栀心口一窒，回想到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被那个海豚吸引住了目光。
当时她只觉得悬挂的蓝色很好看，好像在玻璃里封存了一场海浪，每一次晃动，那抹惊心动魄的魅蓝都要踊跃出来。
这竟然是他的东西。
凌语兴味盎然地环顾了一圈，更加坚定了进入天文社的想法。
“社长，学姐，以后多多指教。”
钟冉澄和季蓝栀一起来的，闻言相视一笑。
彼时，施宁晨的手机闪过了一条消息，眼下的情绪淡了几分，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字就收起了手机。
季蓝栀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刚要和凌语她们一起离开学校的时候，门口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阿晨，你在这啊，我找你好半天。”
邓青稚可能是跑来的，气息还没喘匀，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望向施宁晨的眼光里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还亮晶晶的。
季蓝栀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浑身僵硬，触及到那女生身上的明艳和光芒，她会觉得自己黯淡。
这样带着闪光看别人的眼神，她格外熟悉，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她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因为她的心事太过隐秘，以至于不小心自己都要被骗过去，更别提把这样的一份心事直接曝露在众人面前。
喜欢他不难以启齿，就是太消磨自己的心情。
如果可以，她想为自己的情绪做主。
喜欢这件事，要自己做主，就算情绪轻易被他拨弄，但也永远要掌控属于自己的自我。
“走吧。”施宁晨看了一圈人，抬腿走了出去，邓青稚就跟在他的后面。
走廊里很静，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能被其他一起在走路的人听到。
这样有回音的环境里，季蓝栀听见邓青稚和他说：“今天我和你一起回家哦。”
施宁晨没说话，只有她俏皮的那句“和你一起回家”，整个楼道里的人都能听见。
少年依旧背影挺直走在她们前面，季蓝栀刻意放慢脚步，直到走廊里彻底看不见他们在一起走的身影。
心密密麻麻泛起疼痛，她每走一步都像搁浅的鱼，甚至快要抬不起步伐。
钟冉澄满脸紧张，秀丽的眉毛皱在一起：“短短，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是不是腿受伤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季蓝栀深呼吸两口气，重新看向身侧的女孩，她是她在这个陌生城市里难得的朋友。
她什么也没和她说，那些腐朽的过去，那隐藏的心事。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季蓝栀眼里闪过水光：“没事澄澄，我就是有点难受。”
一滴泪从她眼角边缘掉下来，却让她直接抹去，没有被钟冉澄看到。
“腿上是有点疼。”
但是心里比腿上疼多了。
“你早说啊，那我们就慢点走了。”钟冉澄伸手拍了拍胸脯，“刚才你快哭出来的样子吓死我了。”
“以后疼就说，让我来帮你消灭。”
钟冉澄微抬下巴，面上露出的神色娇憨。
季蓝栀朝她笑笑：“有你，已经不那么疼了。”
剩下的只需要我自己疗愈，因为是我一个人的心事，那是我深藏许久的秘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事情。
明明自己不能成为足够光芒展露的人站在他身边，却在看到他身边站着别人时也会忍不住揪心。
那心痛的滋味徒留自己品尝，柿子树结的青果与苦果，最终都是要回到自己身上。
女生娇俏的话言犹在耳，搅得季蓝栀心下一片乱麻。
手指抠在一起。
如果太阳的光芒太大，她会不会被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