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注视
得到施宁晨的同意以后,季蓝栀把凌语拉进微信群。
看着群聊成员的数字从六变成七,指尖扫过有些粗粝的墙面,季蓝栀一阵感慨。
明明前段时间他们还在为这个社团的前景堪忧,甚至学生会都找上门询问情况,如果不是施宁晨主动提出在校庆上的创意想法,或许前方还是一片乌云。
手机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季蓝栀看群里凌语已经和群里剩下的成员打成一片。
她有些失笑地看着屏幕里不断弹出的消息,心神一动。
彼时她已经走到了小区外面,下午不算黑,斑驳的墙面上有爬山虎的叶子顺着茎的牵引往下落,风一吹就是一片绿里泛黄的麦浪。
秋天出现过的痕迹这才显山露水,一点一点被揭开。
季蓝栀找了个角度拍了一张这样的一幕,朋友圈编辑了一个单词——“start”。
是开始,是一切的开始。
暑假遇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开始,一段她新生的开始。
她刚发出去发现没有分组,刚要删除发现上面速赞的一条信息闯入眼帘,她当时就愣住了。
不是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还没等她重新删除他就点赞了,顶着那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头像。
一个小爱心后面紧跟着那个人的微信名holly,只有他一个人懂的意思。
她突然就不舍得删除了,季蓝栀盯着那个小小的头像看了许久,点开把图片保存下来。
屏幕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清晨花瓣上沾染的露水,她心的河床上,开出了一朵小花。
季蓝栀到家以后,登上了自己许久未上的企鹅账号,弹出来的消息无非就是广告和新闻推送,就连好友列表也冷清的吓人。
这里或许没人可以发现。
季蓝栀换掉了账号的头像,在搜找新的头像图时选择了施宁晨的那张头像。
换头像的速度很快,屏幕显示一个对勾的符号就已经完成。
施宁晨或许不会知道,在另一个聊天互动的app里,有一个人因为喜欢他这件事,换上了和他一样的头像。
那之后那个沉寂许久的企鹅账号重新显示了在线。
季蓝栀发现自己像个痴汉一样盯着自己的头像笑个不停。
青春期的少女,心情的晴天和雨天都和一个人有关,垂下头时下巴埋在手肘环绕的小小空间里,唇角的偷偷弯起只是一个人的事情罢了。
那时她曾在桌子上趴了许久,前面就是让她心动的少年,校服上的干爽气息她一天都能闻得到。
她偏头去看窗外的云,却不会担心眼前的少年会消失不见。
窗户囊括的风景有限,可她就是看痴了,视野里有着他校服一角的样子。
她记得上次自己还在他身上画了一道黑色的水笔印,也不知道他洗没洗掉。
和他有关的一切,她总是记得清楚。
时间又过了几天,季蓝栀腿上的擦伤处渐渐结痂,紫红色的痂看起来不再那么吓人,还好秋天穿长裤,可以将她腿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掩盖。
高二开学没几周,周六也要参与学校的补课,和高三在一个时间段,只是周六没有晚自习。
三中周六补课的时候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不强制穿校服,因为腿上伤口的原因,季蓝栀入秋还是穿着学校的校服,第一周周六补课的时候钟冉澄还问她怎么没有穿自己的衣服。
季蓝栀不好意思地和她说是因为她腿上的伤口穿自己的裤子膝盖的地方会刮着疼,校服裤子宽大不会经常蹭到伤口。
班里的女孩子到了周六穿上自己的衣服,有颜色鲜艳的风衣,有好看的半身纱裙,因为当天没有体育课,爱漂亮的女生穿上了有些跟的小皮鞋,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邓青稚穿了一条及膝的连衣裙,细嫩白皙的腿露在外面,膝盖上也是白白净净宛若一块温和触感的羊脂玉。
季蓝栀摸着膝盖上还未褪去的伤口,握紧手里拿着的笔。
心思乱成一团但她却不知道原因,还没趴着多长时间邓青稚已经站在施宁晨的旁边,她靠着墙,浅色的裙子一直延伸到膝盖处,走路的时候裙角蹁跹。
擦着她的眼神而过。
“阿晨,芋头最近看见我回来了,但一直没见着你,这几天我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它总在我脚边打转,看来我一个学期没回来它不只是记得我。”
邓青稚靠在窗户这一侧的墙上,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掺着柔光注视着眼前的男生。
“是吗?”施宁晨可能是被她话里的意思整得有些发笑,眼神里淡淡的情绪似乎也有了上扬的情绪。
邓青稚见他接自己的话,便聪明地围绕这个话题展开聊下去。
她语气含笑,仔细听还可以听出一点娇嗔的意味来。
“就因为这事,我还说它小没良心的呢。”
“这下芋头该记你仇了。”施宁晨回了一句,笑着拿出自己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
他是往后仰的,正在趴在桌子上的季蓝栀感觉自己前侧的头发似乎碰到了什么一般,她极小动作地抬了抬额头,撞到了一处皮肤,那动作很小,对方也只是顿了一下。
那个时候,周围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脸腾地红了,更加用手臂挡住发烫的脸颊。
刚才那个距离那个近的程度,她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热气蒸腾。
她没抬头,眼睛垂下压下一片黑暗。
施宁晨察觉到后座女孩抬头的动作,侧身一转看了一眼故作无事状的她,唇角缓缓噙起一抹弧度,也仅仅是一刹那。
只是他这一侧身,正好面对本来就看着他的邓青稚。
邓青稚望向他这个动作,下意识敛起衣角,腿往前抬了抬,眼里的柔和笑意更浓。
“它记我的仇,所以等你什么时候来负责帮我挽回一下形象。”
她说着话语里的意思,不难听出是一种邀请。
季蓝栀故作睡觉,露在外面的耳朵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如此熟稔的语气,如此有默契的应答,不加掩饰的好感,不假思索地邀请,不约而同地围绕“记仇”适度调侃。
邓青稚的每一个大方明亮和他说话,都是她鼓足心态平复心情和他说话也不一定做到。
好像就是如此苦涩。
这段喜欢不会呈现在光亮下,对比那些他肆意张扬可以看见的爱意又消减多少。
她连拿上来的勇气也没有,有的只是那心思在心里的横冲直撞。
把她撞得破碎,痛苦也是自己一个人的。
她像个偷窃者躲在他们两个人后面偷听,越听越委屈地想哭。
季蓝栀讨厌自己这样敏感,讨厌自己的情绪这样不受控制,讨厌一切自己反常的行为。
扣在桌面的手指微微手紧,因为手和桌面的摩擦发出“嗞”一声,这个动作很小几乎没人发现。
好巧不巧的,施宁晨正好注意到了。
季蓝栀圆润的指腹贴在桌面上,圆弧型的指甲甲床很长,但她没留美甲,只有月牙形弯弯的白尖。
没睡着?
施宁晨微怔,随即有些失笑。
原来是在装睡偷听啊。
施宁晨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轻扣,贺郁渊进来看见这一幕还觉得新鲜。
“哟,这不女神吗?”贺郁渊看着一身浅色裙子的邓青稚没忍住调侃。
邓青稚有些不好意思,回应的同时看了施宁晨一眼:“好小时候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啊。”
“那可不。”贺郁渊猛灌了一口水,脖子上滚着的汗珠他直接侧头擦在校服上,施宁晨见状往远处挪了挪些距离,配着一脸嫌弃的表情。
贺郁渊见状,笑着恶意道:“躲什么躲。”
然后直接把自己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施宁晨嫌弃地拿开。
“你小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整天只跟在施宁晨的后面。”
贺郁渊说这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周围人都能听清,少部分生在睡觉写作业的同学也把目光放在他们上面,细小的讨论声像是开水咕噜一般晕染开。
施宁晨推了他一把,而邓青稚低头,满脸羞赧。
耳边似乎还在谈论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季蓝栀却不想听下去了,她紧咬着嘴唇,在其他人凑过来以前就跑出了教室。
周围的人都在听贺郁渊说以前的事情,邓青稚看见一个女孩跑了出去,如果没看错,应该坐在施宁晨的后面。
她走到季蓝栀的位置旁边,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名字。
眸光一转,她看见了季蓝栀没拉上的笔袋里,有个画着蓝色海豚的纸片。
似乎纸片的一角还用黑色笔标注了一些什么,但因为角度原因她也不能拿出来看只是这样注视。
她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目光转了一圈被包围着的他们,再看向游刃有余的少年。
从小时候到现在她的心思都很明显。
她的父亲,施宁晨的父亲,贺郁渊的父亲最开始都在一个军队参加训练,三个人当时被分到一个宿舍,到了年纪各自结婚生子。
三个人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明明还有别的孩子偶尔也会被送到这里方便照顾,可她就是跟在施宁晨后面。
当时她只是很想和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目光浅淡的男孩说说话,但他太高冷了,整天只研究自己喜欢的物什,其他的娱乐活动小孩子的玩具他一个不碰。
注意的一开始都是好奇。
等长大以后,少年的身影逐渐挺拔,可以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空,而她因为是女孩子在大一些的时候就被父母接出了军队大院,只是那边认识的人也会时不时传来一些消息。
施宁晨寒暑假还会去训练,一度保持下的记录无人打破。
她那个时候觉得骄傲,年少时期追过的小哥哥如此优秀,而作为同起点长大的她也努力培养各种优秀的特长,为的是有一天面对他时可以展露自己自信的笑。
他们上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现在到了一个高中。她在这一路上收获过很多来自旁人的艳羡,羡慕她可以站在如此优秀的男孩身边,羡慕她的大方与明亮。
上高中的时候,父母有意让她去国外的高中就读,从小家境良好的她似乎在做每一个决定以前都可以有足够多足够大的选择空间,不需要为物质与财力而担心。
但她还是选择留在宛樟的高中就读,只是在高一下学期去法国交流了一学期。
那里香榭浪漫,气候宜人,她和那里的同学交流不需要费力就可以实现,她也在那里收获了很多夸赞。
可她心里也想着一个人,在回国的前一夜难得失眠,她冲了杯咖啡拿着走向酒店的阳台,看着天上悬挂的圆月,是不是此刻他也在远方为了他的理想而遥望?
现在看见他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就像是小时候追逐在那个小哥哥背后一样。
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他有不会超过能力范围但也需要不停努力追逐才能到达的远方。
喜欢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不应该感觉到羞耻。
……
季蓝栀跑出教室以后,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闲逛,她和同学擦过肩膀,带着心事走到走廊的尽头在那一小块透明的玻璃寻找上面自己的倒影。
“诶,同学,你是天文社的吧。”
有个人从后面叫住季蓝栀,她回头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束柯?”
上次在肯德基见过的。
束柯记性好,当时看见女生跑过去有些面熟,随即想想她好像当时和钟冉澄坐在一起。
他点点头:“是我。”
还没等季蓝栀问出什么事,束柯已经说了他的目的:“主任通知,十一以后回来的第一天下午节目试验彩排,我刚才没找着施宁晨,这下看到你了,回头你帮忙转告下,谢谢了。”
他离开的时候,季蓝栀还在发愣里,她听清楚了束柯话里的意思,但同时她自然也听到那句“没找到施宁晨”。
他不是在班里吗?
季蓝栀垂下眼眸看着脚尖,心上发苦。
等她走回班里的时候,施宁晨的位置上确实没人,她下意识看向邓青稚的位置,也是没人。
她不想让别人注视到自己的小动作,于是步履匆匆回到座位上深呼吸。
她一直在座位上假装验算,一边等待施宁晨的回来,束柯交给她这个任务,倒是有了和他说话的理由,她像个藏匿秘密的寄信者,怀揣期待与忐忑期待收信者拿到会是什么心情。
季蓝栀心里想着事,完全没注意她手下的笔一直拿着没懂,更不知道施宁晨擦手站在她身侧已经看了半天。
等到他手指点到自己的本子上时,季蓝栀条件反射搬的“啪”一下合上本子,差点夹到施宁晨的手指。
男生哼笑出声,季蓝栀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施宁晨回到座位上,转过身看她,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沿上,仅仅是一个动作,让她乱了心神。
他笑:“和谁对接暗号呢?一点反应也没有。”
季蓝栀没回答他这话,只是把束柯刚刚告诉她的转给施宁晨,待他背过身,自己重新从桌洞里拿出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牛皮薄本。
她写了一句话。
“和梦里的你对接暗号,希望你会收到暗号。”
“暗号代码:我喜欢你。”
“可惜你不知道。”
庆幸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