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温
周六早晨的时候，季蓝栀醒得很早，可能是因为下午的排练，今天上午需要把周末作业完成一部分。
喉咙干涩，季蓝栀推开自己的卧室门，随意地看了一眼，邵若絮的卧室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心里忽然一跳，不知道她是昨晚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还是早晨就出发的。
卧室里窗帘拉紧，透不过一丝一毫的光。
季蓝栀轻轻叹了一口气，把邵若絮屋里整理了一下，窗帘往两边扯时，屋内立刻亮堂起来。
床头旁边的柜子半推进抽屉里，季蓝栀弯腰，见那柜子里并没有东西就给拉上了。
刚拉上的时候，上面的抽屉被顶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那是一瓶没有外包装的药。
季蓝栀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药瓶把柜子收拾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觉一开始出屋的原因只是想倒杯水喝。
可能是邵若絮出门太急促，还没来得及烧水。季蓝栀拿出茶壶烧水之后去冰箱里拿出一小盒牛奶。
明明自己肠胃不是很好，但她还是忍不住贪凉。
阳台上的窗户打开，风吹进来掀起桌子上的纸页，哗哗响动时季蓝栀才发现这些。
手里拿着的牛奶外包装还有水珠，一点点滴在手心，然后洇在衣服上化成小小的一团。
几张之上分别印着邵若絮和季戎的身份证复印件。
“啪。”水珠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不引人注意的轻响。
季蓝栀眼睫颤动，想拿起那些纸张又怕手上的水让纸变得褶皱。
刚放下手里还没喝完的牛奶，季蓝栀抽出纸巾擦手，这一瞬间风又进来把纸吹到地上。
几张相同的身份证复印件吹落一地，她弯腰拾起时，其中一张纸的背面有写字透到背面的痕迹。
她轻轻翻开，几个黑色签字笔写过的话暴露出来。
只有五个字——
“其实很痛苦。”
字迹是邵若絮的。
五个字让季蓝栀整个上午情绪都不高，尤其是“痛苦”这两个仅仅是看到就让人低落的字眼。
她知道这个家庭是不幸福的，很早起就知道。
但是她不懂，既然过得如此痛苦，为什么不在一开始选择的时候慎重一点，给自己留有余地一点。
邵若絮是个偏强势的人，季蓝栀不明白这样一个有鲜明特点的人，怎么会父母一说就选择嫁给一个人。
每次歇斯底里到深处，她就会说要不是你姥姥姥爷觉得这个人好我才不会嫁，要不是你爸想要孩子我根本就不会生。
你如此有自己的想法，不甘心一辈子都是一个起点，怎么就妥协了呢？
以至于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可能性。
季蓝栀之前的想法一直都是处于一种混沌的压力和环境里。
没人告诉她你应该怎么做，所有看似自己迈出的第一步都是要么跌进泥潭，要么浑身摔伤流血。
她孤独又闭塞的年少时光里，没有人成为自己的光，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值得被爱。
自信的竖起又坍塌，心理支撑的建立又摧毁，都是自己经历来的。
摇摇头，季蓝栀强行从像泥潭一般的回忆里抽离出来。
因为如果每一次沉浸迷失在这里，她就不可控制地将自己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再次击垮。
靠向椅背，季蓝栀觉得自己比以前好多了，至少现在她有了奋斗的目标和可以承载她梦想的人。
有机会，还真的想和他聊一聊，如何成为一个更坚强的自己。
快到中午，空气里充斥着燥热因子，季蓝栀看差不多快到和房昭约好的时间，自己拿着钥匙走出门。
快到的时候，季蓝栀收到了房昭的消息。
原来是他已经到了。
季蓝栀留意了一下到站信息，看没有几站地自己也快到就告诉他一声。
收容所依旧是从旧椿巷的一侧进入，然后走到那棵最大的香樟树拐进里面的小径。
房昭看到季蓝栀的时候朝她招手：“栀妹，这里！”
碰上头后两个人往巷子深处走，因为这里包括当地的小吃街，赶上周末正午，不少人在里面闲逛。
“栀妹，你当时上完暑假夏令营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当时就留在宛樟上高中，要不是你高二今年转过来，估计我们就碰不上了。”房昭似在感慨，双手交叠置于耳后，看似随意的问话却让季蓝栀神游了一瞬。
“当时我妈没想让我过来的，后来高一下学期家里出了点事情，这边的教育资源比桐芜好一些就过来了。”
季蓝栀踢到一块小石子，有一搭没一搭回复他的问题。
原本想着的是高中三年都在桐芜读，但因为季戎炒股亏空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从她初二到高一，甚至还往外借钱，一时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邵若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果断带季蓝栀来到宛樟。
后来季戎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来宛樟找她们，邵若絮本来情绪就不稳定此刻压抑的怒火全部爆发，锅碗瓢盆砸碎了一地。
如果说之前的争吵只是让看似完好的玻璃球磕掉了一个角，那么此刻就是被人恶狠狠地砸向地面，彻底支离破碎。
她时常幻想幸福是什么样子的，无意间在街头窥见三口之家拉手过马路，心里升起一阵艳羡。
季蓝栀没尝过幸福的滋味，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伸出的小手试图触摸更高的地方，那是她距离天空最近的时候。
“栀妹，栀妹。”看季蓝栀没反应，房昭轻呼几声。
“啊？”强行从记忆里出来，季蓝栀瞳孔里的神色有些呆滞。
“你怎么了？要不是你睁眼走在路上，我还以为你梦游呢。”房昭拍拍胸口，一脸被吓到的样子。
“你言重了。”季蓝栀笑着回应，往前看的时候不自觉抿了下唇。
拐进小径，翠绿一片的爬山虎挂在一侧的墙壁上，蜿蜒在墙面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几天没来这，季蓝栀掀起些许怀念。
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固然有些虚弱，但声调很冷。
“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之前咬伤明俊的那只狗必须交给我处理。”
明俊？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我说了很多次，咬伤你家小孩的不可能是粥粥。”
“那个地方没有监控，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我儿子倒在地上，小腿后面被咬出血。”
“要是没及时打狂犬疫苗，他就性命垂危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女声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语气里最后的颤抖从门内传出来。
季蓝栀不敢贸然进去，刚在犹豫里面的门一把推开，当看清那女人的瞬间，季蓝栀面露震惊。
这不是那天在医院遇到的女人吗？好像还和施宁晨的父亲有关系。
再加上之前钟冉澄说她时常过来闹，今天她话语里的意思，是想找一只狗？
女人眼角发红，整个人气势汹汹走出来，极冷又带着阴郁的眼眸看了一眼季蓝栀，随即出了门。
站在季蓝栀身后的房昭也被吓了一跳：“那女的眼神也太可怕了。”
还没等季蓝栀思考完，丁爷爷已经走出来，微微伛偻的腰此刻看好像更弯曲一些。
老人面露疲惫，看到季蓝栀的时候露出一秒笑容。
“丫头，宁晨和我说了，你们在这有活动是吧。”老人身形一晃，季蓝栀立刻上前搀扶。
第一次见老人也没过多长时间，当时老爷爷还是腿脚便利健步如飞的，这才几天就站不稳了？
老人没有错过小姑娘眼里的担忧，笑呵呵地摆手。
“没吓着你吧。”
季蓝栀摇头：“她……”
老人叹了一口气：“她是小晨的……”
还没说完老人顿住，“她儿子年初的时候和家里走散，赶上过年出来放鞭炮在那附近，结果那声音吸引来一只疯狗把那孩子咬了。本来咬了一口没罢休，这个时候收容所里的粥粥听见声音就跑出去。当时我手头有事没跟出去，结果他妈妈赶来发现自己儿子被咬了而粥粥还在他旁边，当时就要打死粥粥。”
“可是粥粥是最开始收容所建立就开始跟和我的，性格温顺不会主动咬人，但她不信。”
老人找个座位坐下，眼底是浓化不开的怅惘：“当时她急着送儿子去医院，找人想强行带走粥粥我没让，于是就有了每次她来闹的事情。”
“她为什么那么确定是粥粥咬了她儿子？”季蓝栀不解。
“当时她儿子送往医院检查的过程中细菌感染差点进了icu，一个儿子差点死掉的母亲会有什么冷静的做法。”
季蓝栀突然意识到一点：“但男孩当时应该看到是哪只狗咬了自己才对啊，难道他没注意？”
“那个孩子当时两岁刚学会走，当时和看管的阿姨走失了，根本还不会说话，加上那么小的孩子感染是很麻烦的事，后来就因为这次变故身体极其虚弱，现在可能才刚出院。”
整个完整的事实呈现在眼前，季蓝栀有那么一瞬间心力交瘁。
还没等她抬头，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季蓝栀抬眸望去，是剩下几个天文社的成员，走在最后面的是正在说话的贺郁渊和施宁晨。
“丫头。”丁爷爷凑近低声和她说，“刚才的事情不管是谁问你都别告诉他，谢谢你了。”
季蓝栀看向面容慈祥的老人，点点头。
可能是怕施宁晨问吧。
之前郑嘉维在他们面前提过一次，那个时候施宁晨的眼神很冷，像淬了冰。
钟冉澄把手搭在季蓝栀的肩膀上，发尾毛茸茸的蹭在季蓝栀的脸颊处。
“你来的这么早？”钟冉澄感慨。
季蓝栀看了一眼房昭解释道：“房昭不知道这里在哪，我提前带他来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感觉到施宁晨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想起刚才老人家的嘱托，季蓝栀悄悄握紧了手心。
整个流程下来结束已经是三四个小时以后了。
众人点了外卖，围坐在一个小桌子旁边。
季蓝栀托腮正在发呆，回想着自己的念白和动作，指尖下意识的有了动作。
她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猫，如果没记错它叫锅盖，一下子跳在施宁晨的大腿上。
施宁晨似乎晃了一下神，薄唇微勾失笑地看着这只猫，伸手挠挠它的下巴。
他动作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伸手的动作格外温柔。
“这样就舒服了吗，嗯？”
她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清楚地听到最后那声“嗯”低沉又沙哑，她没忍住脸红，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余光里她看见男孩逗弄腿上的猫，而其他的小猫要么找个角落趴着睡觉，要么也往这边走蹭蹭他的裤脚。
于是他那条黑色的运动裤腿平添了猫的绒毛。
施宁晨还维持着坐在那的位置，突然他的电话作响，接听之后环顾了一圈。
贺郁渊和钟冉澄正在给猫洗澡，徐卓言和房昭围在那帮另外的小猫剪指甲。
少年的目光定格在一言不发喝水的季蓝栀身上，欲言又止。
季蓝栀早就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视线，还奇怪他怎么没说话，自己也看向他：“嗯？”
一个单音节词。
施宁晨整理下上身的薄衫外套，眉目间扬起清冽的笑意：“外卖送到了巷口……”
还没说完季蓝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六个人的外卖一个人拿估计费劲，他是需要帮忙的意思。
心底就像汽水炸开的气泡般，雀跃一下子涌上来，将心田全部淹没。
她庆幸自己能成为可以帮上他的忙的人。
她珍惜每一点自己和施宁晨的交集。
“走吧。”季蓝栀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十分迅速像早已准备好似的。
施宁晨情不自禁弯起唇角，这姑娘怎么看上去这么高兴，难道是因为要吃饭了？
季蓝栀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就不表现得这么“积极”了。
推开玻璃门走出去，这条小径依旧安静得踩上树枝都能听见脆响。
施宁晨抄着手走在前面，发觉季蓝栀总在他后面走，于是觉得可能是自己走得太快了，随即放慢脚步。
结果她还是走在后面。
施宁晨停下脚步，刚要转身，一个略显瘦弱的肩膀一下子撞到他的锁骨处。
少女及肩的头发因为此刻距离太近加之惯性作用扫过他的下颌。
像极了躺在他腿上正在享受他挠下巴的猫的触感。
柔软中带着让人发痒的意味。
季蓝栀没想到他慢下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的时候就要撞上，瞳孔一缩刚想躲避结果根本没有反应时间，扑通一下撞个正好。
“我……”季蓝栀有些慌乱，茶色的眼眸往上看时正好撞入少年的眼底。
她略微踮着脚，身体的重心此刻靠在少年身上。
肩膀触碰的位置一片滚烫。
微不可察的风吹拂茂密生长的绿叶，透过那一片苍翠欲滴的绿色往下看，是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
施宁晨的手护在女孩身体的两侧，曲起的手臂到女孩的身上存在一段距离。
季蓝栀微微低头往后退了一步，耳侧的头发挡住脸颊不断升起的温度。
刚刚退一步，施宁晨碰了一下她的头顶，更像是揉了一把。
“看路。”
语气很轻，似有若无带着些无奈。
手背后的季蓝栀此刻掌心像被小奶猫的爪子挠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紧那股触感就随风而去。
就像刚刚那一刻她和少年的若即若离，每一丝漾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都是灼烧烫人的热度。
层林与密叶将他的少年气放肆地浇灌，生长出的每一点明亮与坦荡的情怀都为她眼里的他增色。
今天好像，又喜欢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