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之偶然
军部。
外墙是没变过的青灰色，在内的一侧布满白色丝线。
斑驳的高墙首尾相连，围绕成一个完美的正方形。
正方形的四角耸立着直插云霄的四幢大厦，如守卫般同时拱卫着眼前这幢更高大的银灰色大厦。
这里是觉醒者的落脚点。
为了避免普通人从地面进入这里，以及觉醒者从这里离开，高墙没有设立出入口，想要进入这里，一般要用军方飞艇送到楼顶。
楼顶和最高层都是运输层，专门用来停泊飞艇。
在第一个晨曦节时，一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觉醒的人与普通人混杂在一起，他们身上带着的月潮在晨曦节结束后，导致了严重的月潮蔓延。
之后，军部单独设立了监察部，也就是现在的觉醒者总部，对所有觉醒者进行检测和管控。
也正是从那以后，人类分成了互不干涉的两派。
并定下了“觉醒者非必要不得与普通人接触”的规则。
飞艇稳稳地停在大厦顶上。
这里一片空旷，光亮之中不见除江云之外的人。
他是第一个回到这里的人。
江云径直坐上升降车，默默地等待着到达一楼。
一楼是检测中心，每一个从废墟回来的觉醒者都要经过这里。
顾名思义，这里是对觉醒者进行检查的地方。
一旦检测结果有不可控的异常，觉醒者将会面对两个选择：
选择之一是进入地底三十三层的监狱休眠，作为天华基地市的最后一道防线。
或者是，自我放逐后，进入永夜废墟，成为某一场战争的短暂前奏曲。
『觉醒者江云，欢迎回来』
冰冷、机械的音调响起。
检查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体温185c，体温正常』
『基因偏移度044，基因检测结果正常』
……
数据不断地浮现。
『觉醒度2，能级2~3，静息心跳22，过载心跳1055，静息心跳正常，过载心跳超过基准值，请注意休息』
『月潮值2949，超限制值949』
机械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进入限制态，觉醒者江云，请卸除武器，并进入过载休眠态……』
意料之中。
江云脸色如常，按照指令卸除武器。
『已进入过载休眠态，请稍等……』
接下来，这一个检测舱将完全封闭，直到二十四小时之后，觉醒者没有任何变化且检测结论是可控的话，它将会重新开放。
如果结果相反，检测舱便会延长封闭时间，根据觉醒者之前录入的请求，封闭时间将延长至一年以上，如果之前并未录入请求，检测舱将永久性封锁起来。
结局一般都是会被投向寂静深空，最后不知所踪。
这是另一个铁的法则：把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
觉醒者不需遵守、也不适用任何约束普通人的法律，相应地，他们也不受任何保护。
无论是情感层面还是道德层面，更不用说法律层面。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
旧纪元前存在一个经典的问题，即“电车难题”，结论是身份高低、价值多少并不是解决问题的依据，因为生命不可比较。
月潮纪元之后，把这个难题中的两个选择换成觉醒者与普通人之后，开电车的那个家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从前者身上压过去。
且不会有一丝愧疚。
因为，如果被绑在轨道上面的人是他，他也希望是这样，不管有多违心。
觉醒者高高在上，有最强大的力量，享受最充分的福利，同时，也担负着最危险的使命，承受着最多的谩骂与攻讦。
他们目空一切，却又谨小慎微。
现在是末世，但大部分人以为的世界重新洗牌并没有发生。
既没有救世主，也没有英雄。
没有可歌可泣的战争，没有光辉灿烂的胜利。
有的只是如地底老鼠般，偶尔探出头颅后警觉扫视周围的目光。
行差踏错，便是殒命星河。
生于偶然，死于偶然，似乎就是这个宇宙定下的公理。
选择并不是所谓的道德所致，普通人的恐慌也并不是凭空出现的。
每一个觉醒者，就是一个可怕的污染源，越强大，污染性越强。
能让他们自愿进入牢笼的原因之一是：污染将导致人类失去任何形式的生育能力。
就算已经没有未来，在这方面，他们却都异常地一致和固执，对立的双方也在矛盾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
……
江云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
结束了一次漫长的旅行之后的长眠，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恢复了清醒。
习惯性的警觉后，眼睛扫过四周。
很熟悉的家具摆设。
这里还是觉醒者总部，是他住的地方，能回到这里，说明他已经通过了检测，不然，就是在深空之中碎成粉末了。
他的下一次晋升要到了。
另一个问题自然涌上心头。
从废墟回来了多少人呢？
每一个晨曦节，前一年的觉醒者返回，新一批觉醒者便会顶替他们的位置，进入废墟。
以晨曦节为结点进行互换。
一次光明，一次地狱，相生相伴，如影随形。
从废墟中回来的觉醒者，在通过检测之后，有的选择继续作为下一轮的接替者，重新进入废墟。
有的选择留在军队，作为预备觉醒者，为最后的战争做准备。
有的选择进入专门的学校任教，以自己为教材。
有的去了常规的学校继续以前的理想探寻，当然，不局限于觉醒者科目。
他们可以选择任何学科，不管是旧日的余烬还是新世界的火光。
江云有比任何人都要多的选择，但也有远超任何人的固执。
如果他选择的一条路注定走向毁灭，他宁愿加快毁灭的过程，也不会改变已有意志。
从某方面来说，他很危险，完美地迎合了别人对他的印象。
他也有着自己骄傲，和文明的芸芸众生一样，当认知、思考、生命被迫走向尽头，其势虽已不可挡，其薪虽将尽，其火虽将灭，传奇虽将落幕，他的选择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