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高在上
灾难，永远让人猝不及防。
唯一的幸运可能是，死去的人，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现在的人自称为新人类，他们拒绝承认自己来自于已经化为废土的世界。
他们在旧纪元上筑起高墙，大部分人选择了醉生梦死。
“大灾难是一场宇宙对文明火种的遴选。”
这种脱胎于某种学说的声音在五大基地市广泛存在，不乏强大的觉醒者为其摇旗呐喊。
好像也对，绝望要么产生疯狂的偏执狂，要么产生恶贯满盈的醉汉。
不相信？那又能做什么呢？
……
主干道上，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卷向江云。
前时还在说话的千岚，此时昏昏欲睡，有气无力地趴在江云的背上。
她虽然已经踏入超凡之路，但这种温度仍然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江云也有些烦躁。
旧纪元的特殊职业让他很纯粹。
这是他唯一的好友作出的评价。
而眼下，江云却总是感觉到，自己被迫背负了一些不纯粹的东西。
又走了半个时辰后。
江云停下脚步，他要歇一歇，最要紧的是，他必须要思考一些问题，或者说做出选择。
像他这样的人，要么活在理想中，要么活在深渊中。
前一个早已经没得选。
人的命运被注定，就意味着痛苦，它相对于这个世界正在遭受的灾厄来说，确实微不足道。
可惜，甩不开，避不掉。
“到了吗？江云。”千岚仍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
“没有，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我能睡觉吗？”
“如果你能睡着的话，随便。”
千岚扭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一会儿后，她似乎真的睡着了。
江云继续往前走去。
眼前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可是，它的尽头又能让人看得见。
刺目的光整齐有序地铺在空旷的世界。
除了一片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沉寂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得见比看不见更让人心悸。
江云眼神凛然。
高墙之内，充满了对于他们的谩骂与毁侮。
除了天华之外，另外四个基地市内，普通人与觉醒者走向极端对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人可以是一个群体，但它很松散，也极不稳定，任何轻微的失衡都可能导致被刻意放大的危险。
又过了一个小时，站在这里，已经能看见如巨兽般匍匐在地上的天基中转站。
这个中转站，在旧纪元时是世界上最大的交通枢纽站，每十秒便有数以万计的各类飞艇经过，如果站在它的上空俯视，会看到一只面目狰狞的银白色八脚蜘蛛静静地趴在地面上。
月潮纪元之后，又作为五大基地市中最大的物资中转站，继续履行它的职责。
再继续往下走，应该可以遇到其他人了。
十几分钟后，江云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人，出乎意料之外，是一个熟人。
也谈不上多熟，眼神致意的程度。
当然，多次眼神致意。
旧纪元时的某处研究所他与这个人见过一次，然后是第一次晨曦节他与这个人也见过一次。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也几乎就是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
真是太巧了。
江云的视线往这人的身后看去。
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中。
这其实只是几秒钟之间的匆忙一睹，江云背着千岚，迅速地跨过这两人。
十五分钟之后，一秒不差，终于到达了天基中转站。
一处巨大、甚至可以说浩瀚的空间。
眼下空旷得让人恐惧。
人慢慢地多了起来。
应该说，是来自各处废墟的觉醒者们正慢慢地汇聚在一起。
他们也都在安静地等待。
天华基地市离这里最近，也还要一个小时之后，从那里出发的飞艇才能到达这里。
江云轻轻地拍了拍千岚的脸。
“醒醒，我们到了。”
“到了吗？”千岚迅速清醒过来，自觉地从江云的背上跳了下来。
脸上的惊叹之色愈发浓厚。
“这里就是天基中转站吗？我记得以前，我和班上的同学们一起来过一次，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安静。”
“处处都是吵闹声和欢笑声，虽然看不到外面，但那个时候的外面一定是阳光灿烂。”
“现在，……”千岚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江云，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去？”江云知道这种感觉。
第一个晨曦节的最后一天，他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他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原路返回。
要不是接到那个疯女人的信息……
“我们回那个小屋那里去。”
“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一个疯子。”
兴许是这四个字引起了千岚的兴趣，她安静地站在一旁，低头沉思。
……
……
千岚发现，这里的大部分同学，包括一部分老师，都对她抱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们像是与生俱来的敌人。
为什么？
“005废墟又死了一个序列2的觉醒者。”
这些人丝毫没有避讳地高声讨论起来。
这种问题，按常识来说，应该是敏感和隐秘的，最起码，绝对不是他们这些还是学生的人应该讨论的。
讲桌后，老师低着头，对学生们的谈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玩着一支笔。
“死得好！”忽然不知道哪里有人喊了一声。
随后，像是点燃了火药桶般，刺耳的声音从教室内的各处爆炸开来。
“死得好！”
“死得好！”
“死得好！”
……
很快，这三个字不仅是这个教室在喊了，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学校都陷入了激昂慷慨的欢呼中。
千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忽然，一个人在她面前怒吼了一声。
她不知道是谁。
但是她知道，那一声是针对着她吼的。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
“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我们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懂吗？我们甚至还比不上蚂蚁……”
“我们只是想有选择的权利，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没有资格替我们选。”
教室里突然死一般寂静无声。
『一觉醒来，世界末日要到了，你还剩15分钟，你将会做什么』
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也不用做。
因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人虽然永远活在现在，但是，人，永远为未来而活。
如果未来已经注定，猫已经被毒死，那么，再璀璨、再刻骨铭心的东西，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千岚忽然迷茫起来。
那张明朗、平和的脸被一片黑暗包住，她看不到了。
她却能嗅到空气中的苦涩，也听到了人心中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