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昏迷
紫烟呜呜地哭，任凭慕衿怎么扶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神奈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相待，天女的疯癫笑声还没停，而龙渊则一直在说骗人两个字。
龙渊自责懊恼地捶打着墙壁，她早该看出来的，门关回来后的不适，冷邢月的遮掩，君无尘字字诛心的提醒，所有人，都在瞒着她，瞒着她事情的真相。
龙渊拖着身子来到紫烟面前蹲下，她双手按在紫烟的肩膀上，紫烟抬眼，正面撞上龙渊的眼睛，她看见，龙渊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就连眼白的地方都发红。
龙渊用自己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语气道：“紫烟，你告诉我真相。”
“阿姐……”慕衿半蹲下来把手放在龙渊的胳膊上。
龙渊甩开慕衿的手，冲他吼道：“滚开！别逼我！我只是想知道！”
慕衿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他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在一边安静待着。
龙渊扒拉下来紫烟捂着脸的手，手掌之下是一张哭的一塌糊涂的脸。
龙渊再次道：“紫烟，告诉我。”
那目光太过灼热，紫烟被烫的瑟缩。
紫烟勉强停住哭声，缓缓抬起头看着龙渊：“我……当时我发现了咳血的君无尘，我看出了他们身上有东西，原本想着先告诉你的，可是我的余光瞥到了百里香，他倚靠在帐篷的门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我就知道了此事绝对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只好问了他们是不是都在帐篷里。”
紫烟低下头，晶莹的泪珠线一样的落下，打湿了龙渊的裤子，湿润了脚下的土地。
“龙渊……”紫烟哽咽着道，“我……我给他们把脉了，我治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救不了他们……你打我吧，是我没有用……”
紫烟反手抓住龙渊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捶，一旁的慕衿下意识上前拦住紫烟，可意识到自己没有插手的权利，只能犹豫着撤回挪了半步的脚，手停在半空中僵硬地慢慢收回。龙渊扼制住紫烟的手，紫烟啜泣着看了龙渊一眼，下一秒直接抱住龙渊的脖子呜咽着。
听此的天女在一边大闹不止，她抓住左右两边冰冷的铁链：“龙渊！她确实救不了了！你还不知道的吧！”慕衿瞪着眼睛看天女的疯狂，只听天女用鼻子哼哼了两声。
“你以为我真的有那么蠢吗？”她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右下压，“妖界人间，我做了两手准备，妖界的彼岸花，还记得吗？你种出来了一片，还用它复活了君无尘，可现在……”她呵呵地笑了两声，“妖界是守住了，可妖宫里面的花，怕是一朵都不剩了吧。”
“你！”慕衿横眉怒目地指着天女。
天女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不屑地看着慕衿道：“若不是萨鲁桑达过于愚蠢无能，这狗崽子太信任你，你以为你还能以这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吗？早就跟你的情人下地府去了！！”
龙渊轻拍着紫烟的后背，她没有过分的脆弱，只是低沉着声音，她嗓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十分疲累：“你只要告诉我，他们的死亡，是不是算计好的。”
紫烟无声的点头摧毁了龙渊内心的最后一道堤坝，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我知道了。”这句话用尽了龙渊全身的力气，她看向神奈的眼神中带着嘲讽，不是在嘲讽神奈，而是她自己。
君无尘，风煜离，冷邢月，百里冰，敖湛，百里香，原来，他们算计到种地步，连死去的时间都算好，可是，为什么？龙渊还是不明白。
神奈怜悯地笑笑：“大概，他们中的谁发现了天道给你牵那么多姻缘的原因呢。”
龙渊：“什么意思？”
神奈神神秘秘地道：“情这一字，最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他握着那几块碎片，“我的脾气怪吧，可是……可是符离死之前，我也没有现在这么疯癫。灵胎看似完美，谁知也会为情爱二字所困。”
见龙渊困惑的表情，神奈摆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脸：“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符离，是相互爱着的啊。”神奈亲亲手里的白骨，“或许符离对我的爱与我对她的爱是有所不同的，但是我明白，符离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戳破那层窗户纸，只旁敲侧击地告诫过我，我不能对任何人有情爱的想法，否则会害死我。所以，我不爱她了。”
龙渊只觉得神奈是在自欺欺人，他天生一身的反骨，这般模样，说出这种假的不能再假的话来欺骗自己。
天女冷眼看着一切，她见龙渊痛苦，心中忍不住地痛快，就疯癫地笑起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样？龙渊。我赢了！哈哈哈哈——你能杀了我又如何！？最终活下来的你就在痛苦和愧疚中死去吧——！！”
她把链子挣的哐哐响，毫无形象的咆哮着：“龙渊！龙渊！！龙渊！！！你会下来陪我的！神奈！”
神奈被天女叫了名字，他扭头看着天女，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看到神奈厌恶的目光时天女害怕的摇了摇头，随后卑微却又目光坚定地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患得患失地可怜模样，紧接着就说，“我……我！我不奢求太多，我的神明，我只求你的心里哪怕有一点点我的存在就够了。”
神奈只是冷傲地看着天女，目光清凉凄寒。见到这个目光，天女期盼着的目光瞬间如琉璃破碎，她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像疯狗一样在空中哑着嗓子嘶吼，朝着神奈的方向奋力挣脱身上的束缚，哪怕铁钩把她的皮肉剜成烂肉也不停歇。
“为什么……为什么！？”天女质问神奈，她扑簌簌地落泪哭诉，“我为了能让你多注意到我一点点什么低声下气摧折尊严的事情都做了，你为什么连多在意我一点都不愿意！我扮演的符离你不爱吗？你有为我的扮演而开心过的吧……”
“神奈……”似乎是因为天女太过用力，她的嗓子哑了哑，“就算是养条狗……也会有感情的啊……”
“可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狗。”
“可是我的大人，我……我爱你啊！”
神奈现在连正眼都吝啬给天女，他淡漠地道：“你，爱我？却与天道勾结在一起，你知道他想要我的性命吗？”
天女笑了笑：“我知道。”笑意愈浓，“但是天道说过，他会留你一命，缠绵病榻，喘息着活着。”
“什么时候？”
天女想了想：“你放走龙渊的那一次。”
“天女，”天女闻声冲神奈笑，“你可真让我恶心。”
神奈的一句话将天女彻底打入冰窟，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然后自嘲地笑，咯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龙渊一言不发地在手中凝聚起灵力，阴沉着脸就往天女走。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龙渊瞬间察觉到有人朝自己扑过来，手里的灵力顺势扔在那道身影上。
“砰——！”
那个瘦小的身影被灵力击中，被狠狠地砸进墙体里，第一层砖砌成的墙体以这个小身影为中心龟裂出数十道裂痕。捆绑着天女的铁链是被浇筑进墙里的，这第一层砖的碎裂带动着铁链松了松。龙渊还来不及去看清扑上来的是谁，这个瘦小的身影就再次不要命的扑了上来。
又是砰的一声，墙碎的声音和骨骼扭曲的声音听得人牙疼。慕衿赶忙将紫烟拉进怀里保护起来。
一连十几下，那个瘦小的身影都被龙渊轻飘飘的挥手一抬给打进墙里。
最终，这个身影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内里的脏器破碎了，一口血吐在身下，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即便如此，这个人也要往天女的方向爬。
哪怕再坚硬的墙体也接受不住这样子的折腾，浇筑进那面墙体的铁链脱落下来。天女落地，她还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抓着头发又哭又笑，看样子是彻底的疯了。
龙渊冷淡地看着那人艰难地爬到天女面前，在此人第二次扑过来的时候她就看清楚了此人的面孔，竟然是七月！
当时收拾战场的时候，龙渊处理了一下俘虏，或许是七月太没有存在感再加之不是很重要，龙渊检查俘虏的时候没有看到七月也就没有在意。所以在第一眼看到是七月的时候，龙渊略微有些吃惊。
此时七月现身，只能说明她真的对天女忠诚。那豁出性命地一次次扑上来阻止龙渊杀掉天女的动作，龙渊甚至有些害怕了，不过，也仅仅只是那一瞬息而已。
七月顶着带血的脸，她的头发散乱了些，盘发用的那根木簪子断成了三截，整个人正面朝上趴在了地上。龙渊停下了动作，她回头看向一脸事不关己的神奈，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带七月进来。
七月扭动着关节爬到了已经疯掉的天女面前，剧烈疼痛带来的躯体颤抖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只要龙渊一个侧目斜视，来自妖王的压迫感就能将她好不容易直起来的上半身重新趴在地上。可是即便如此，七月用着过分单薄的躯体依旧倔强地展开双臂挡在天女面前。
龙渊也不跟神奈废话，直接道：“为什么把她带进来。”
“好玩而已。”
不等龙渊发话，挡在天女面前的七月就哭着乞求道：“妖王，求求你，饶了我主人一条命吧！”
龙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饶了她？她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怎么？天下人的性命都要为她的任性拿性命买单吗！！”
七月摇着头，腰微微向下压，哭的满脸泪水：“不是的，不是的！王上……王上！主人、我的主人之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龙渊眉峰一挑：“哦？看来你跟在她身边很久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能对她愚忠至此，你脸上的巴掌印，是她扇的吧，现在还没消肿呢。”
七月觉得龙渊似乎有所松动，于是反身将天女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天女凌乱的头发。天女在她的臂弯里像个孩子一样嘿嘿地笑着，抬头见七月嘴角流血，眉头一皱，煞有其事地道：“哎呀！小兔子，你流血了呀！我给你擦擦！”说着就拿衣角去擦七月嘴角上的血。
七月任由天女在自己脸上擦拭，蹙着眉道：“主人，是家族里天资最高的孩子。我那个时候还未化形，被家族里的其他孩子抓住后就要被他们用作试药的兔子，是主人救下的我。”
似乎回忆到有趣的旧事，七月笑了一下。
“为首的那个孩子是家族长老的孩子，后来他借题发挥向长老说了这件事情，那时我正好面临化形雷劫，主人向长老求助求一件避雷劫的法器，那个长老就对主人说，如果主人能做到天女的位置上，他就答应把法器交给主人，并且……我将在族内受到同等待遇。”
“天女的位置？”龙渊狐疑道，“什么叫做天女的位置？她的名字不是叫天女吗？”
七月道：“天女是一个称谓，是我们族里选拔出来的通神者，凡骨将被淬炼成神骨，只是……通神的代价就是寿数短暂，往往不到三十就亡命。”
“天女的真正名字叫什么？”龙渊问。
龙渊本以为七月知道，谁料七月却轻轻摇头：“不……我忘记了……”
在几人质疑的目光中，七月说：“主人的姓名……自她认识了神奈大人后，就摒弃了，不许任何人叫，甚至连我都要忘记，主人一直以天女自居，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接受了这个名字……忘记了自己真实的姓名……”
“无论如何，罔顾他人性命，是她不该！”
七月抬头，双眼瞪着龙渊道：“妖王，您的手也不是干净的吧。”说着苦笑了几声，“杀了那么多人的您，也早就没了审判他人的资格。”
龙渊被七月的话点醒，是啊，自己也同样手上沾满鲜血。嫌少会有一直干干净净的人，因为人是多面的，没有谁只有一副面孔。
可是……龙渊抬头反驳道：“对于大局而言，她依旧是错。只因自己爱慕的人为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就做出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也是不可原谅的。”
七月见龙渊杀意毕露，知道龙渊不可能改变主意，于是闭上眼抱紧了一脸懵懂的天女道：“那我甘愿用我一命，换我主人一命。”
“是嘛……”龙渊手里的灵力骤亮，“我若是不肯呢？”
七月按住天女要挣扎出自己禁锢的手，视死如归地道：“那您所爱者的躯体，怕是真的就消散了。蛊母一死，蛊子必亡，您会连他们的遗体都保不住的！”
龙渊阔步上前，三两下拥开七月，七月慌忙扑上去抓住龙渊的手，见龙渊这个架势她以为龙渊要掏了天女的心，不料龙渊只是把手放在了天女的胸膛上。
手掌之下又蛊虫盘旋缠绕的动作涌动，龙渊收回了手。还在状况之外的天女正吮吸着手指头，头扭向七月道：“小兔子，这个漂亮姐姐在干什么呀？为什么她要摸我的心脏啊？”
七月勉强咧出一个笑容，跟天女解释道：“这个……这个姐姐，她只是想看看您健不健康。”
天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继续吮吸着手指头。
龙渊对七月道：“她将蛊母养在心脏里？！”
七月快速挪到天女身边将人重新保护起来道：“是的。”承认之后，对陷入沉思苦闷中的龙渊紧接着道：“妖王，您看看我主人这个样子，她已经疯了，现在与一个五岁孩童无异，你确定非要杀她不可吗！？”
龙渊沉默着起身，缓缓转身背对七月，抬脚就离开了这里。
慕衿和紫烟对视，放心不下龙渊，于是跟了出去。
龙渊一步步走出阁楼，此时外面下了一层厚厚的雪。
带着人守在门外两侧的左祝见龙渊失魂落魄地一脚浅一脚深的走出了，着急地凑上去问：“殿下，皇上呢？”
龙渊好像是聋了，听不到左祝的声音般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左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见阁楼里有一女人高声喊道：“谢您放过！”
晃悠着走在雪地里的龙渊听见后哼地冷笑了一声。
“那谁又来放过我呢……”
扑通一声。
左祝慌了神，还没来得及叫人，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龙渊——！！”
一道紫色身影如箭般扑到雪地里面如死灰的人身边。
龙渊睫毛扑朔了几下，见眼前飘下的雪花，欲伸手托住一片，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都是瞎子吗！？快去请御医！阿姐若出了什么事情，朕为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