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若这一切是镜花水月就好了
“怎么了？”初瑜跟着冒头问。
一个小兵道：“初将军，龙将军刚刚驾马，说是要赶往夜宾。”
“这个丫头……”初瑜叹气又问，“那龙将军还有什么吩咐的？”
“龙将军还说，在她未回来之前希望营中事务由您和冷将军两人执行。”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做事吧。”
“是。”小兵行礼离开。
初瑜准备转身回帐，却见冷邢月还在张望，用胳膊撞了冷那月一下，道：“小子哎，别看了，跟我去准备一下，那些蛮人在境线边与我们的人打起来了，带上枪跟我走。”
冷邢月多看了几眼，回帐挑出自己的长枪，奔向了与龙渊完全相反的方向。
冷邢月手舞长枪将骑在马背上的敌人一枪砍下，他的心中仍挂念着龙渊，一声惨叫在身后倏地响起，冷邢月回首，反手又将一颗人头取下。
初瑜抖了一下手里的长刀，怒道：“小子！想什么呢！找死吗？”
冷邢月转回去继续杀敌，这让初瑜碰了一鼻子灰，斜眼瞅见一个敌人挥着马刀朝自己这边砍过来，他只好扭身刀对刀的干上。战后，初瑜对手下说：“收拾一下，清点敌我双方伤亡。”“是。”手下领命。
坐在土丘上的冷邢月正住下下没下地擦拭着长枪。初瑜走到冷邢月身前，站了片刻又坐下，坐了半天，冷邢月仍在擦枪，初瑜沉不住气，问冷邢月：“小伙子，告诉我，刚才在打斗的时候，你愣神时，在想什么？”
冷邢月用手摸着长枪上的纹路，这把枪是龙渊亲手为他铸造的，他爱惜地紧，被他看作比命还重要。
“龙渊……”冷邢月说出名字，嘴角似乎向上弯起扯出一个并不明显地微笑，眼中的冰冷和冷漠似手慢慢融化，融化过后中浓浓的爱意。
初瑜点头：“确实，我也在想她，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跑了。”但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丫头……丫头就算死，也只会死在战场上。这是他们龙家人与战场之间的羁绊，除非………除非天灾人祸。反正啊，你小子放心就行了。”
冷邢月低头，沉默半晌起身走人。
“哎！”初瑜打算叫住冷邢月再开导开导让这人别多虑了，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他能说什么呢？眼下说什么都不合适吧。
远在几十里开外夜宾城，随着龙吟声越来越大，龙渊知道，这里离夜宾不远了，奔波了半日，马儿将一日的路程赶成半日便至，多亏了胯下这匹神驹良马可日行千里，否则是要把马跑死了才能够的。
突然，雷电停了，龙吟声也消失了，龙渊却慌了神，夹紧马肚飞奔夜宾。
当龙渊赶到夜宾时，已是日暮。当马蹄踏进夜宾的那一刹那，入目景象一片凄凉。泥土变成焦黑色房屋塌，还有火焰在吞噬横木，有士兵倒在地上，翻过身来，面容已被烧灼的看不清他本来的样貌。龙渊骑马，凭借着感应来到了夜宾的城中心，那里原本是斩死犯首级的地方，但因为夜宾早就无人，所以成了夜宾城中最大的空地。
龙渊眺望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人试图站起跑到她的身边，一个跨步跑过去，那人被龙渊扶着，膝盖颤抖几下，跪在地上。
“王……王上！”
是龙渊手下的妖兵！
“别！别说，我带你回去治疗！回妖界！”
“不……王上。”妖兵拂开龙渊拉扯自己的手。
龙渊抱住妖兵的腰，拖着他使他可以倚靠在一段断墙上。
妖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有时只是张嘴却发不出声：“王上，蛇王与百里大人…在、在那里…您……您快去！恕臣、无法再为您……效力！”眼看着妖兵咽了气息，龙渊咬着牙将妖兵的眼睛合上，而妖兵的手却按不下，死死地指着一个方向，龙渊低了一下头，抬头后起身跑向妖兵临死前指向的方向。
一抹紫色映入龙渊眼中，龙渊发了疯般扑过去，是风煜离！风煜离在这里！
风煜离正坐在斩首台下，上半身倚靠着木桩下半身变成蛇尾，紫色的鳞片闪着光，在龙渊眼中这蛇尾原本好看的很，现在看来，她鼻尖酸涩异常。
蛇鳞大片的脱落，皮肉绽开外翻鲜血凝固变黑粘在原来夺目的鳞片上，一道道伤口有大有小错落在这条尾巴上，伤口的边缘是焦黑的，但是伤口的中间是鲜红粉嫩的色彩，并随着风煜离的一呼一吸不断向外溢血，蛇尾下周围泥土的颜色是红的，红地扎眼，红地扎心，龙渊只觉得钻心地疼。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风煜离开双眼，圆润的黑眼球此时变成了可怕的竖瞳，平日里能柔出水的桃花眼，此刻里面却蕴含着浓浓地杀意，碧绿的眼中满是恨意，杀意与恨意纠缠在一起，仿佛能把人生吞活剥了。
可当风煜离看清来人是谁时，眉目之间的暴戾倾刻柔和起来，他的嘴角天生就微微向上翘起，生得一副笑脸，就算不做任何表情，也是一副笑脸吟吟讨人喜的模样。
龙渊哽咽在喉，眼角逼的微红，身形在几乎不可察地情况下微微颤抖。龙渊蹲下身子，双手死捂着双眼，大喊着：“我没用！是我没用！！”反复几遍，尾音带着哭腔。
忽然，脚边似乎被什么东西拍了拍，龙渊顶着通红的眼眶抬头，看见风煜离咬着后槽牙，脸色如金纸，在龙渊抬头看自己后，抬眸展颜一笑。龙渊低头看脚边，紫色的蛇尾尖轻轻左右摆几下，下一秒，龙渊似乎听到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接着，一个戏谑的声音道：“娘子，你还不过来抱抱为夫？只可顾自己哭吗？”
龙渊 一个猛扑入怀中，风煜离伸出手去摸龙渊的脸颊，但手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反而将龙渊画成了大花猫。
风煜离一个气笑：“此生能得你这么个美人着情，是我风某的一大荣幸，死前还能见美人为我伤心难过，也不枉此生了！哈哈！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闭上你的鸟嘴！乱说什么话！”龙渊搂得紧了些，风煜离笑笑，勉强看了一眼自己像破烂布条的尾巴，道：“我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走了，你去看看百里香那小子去。”
龙渊将埋在风煜离怀中的头拔出来，怔愣一下后说道：“你还笑！”
风煜离似乎想起身换个姿势，但他上半身几乎是穿透伤，比他破布条似的尾巴好看不到哪里去，只能倒抽几口气，绿莹莹的眼睛好似翡翠，如今这翡翠润了水。
“唉，如果可以的话，没有这些事情，我真想一直缠着你。”
“那你就不准给我死！”
风煜离笑了，握住龙渊的手，打断她自拥抱自己后一直不停给自己输送灵力的动作。
“你不傻，我……”风煜离说不出口，他该说什么？自己伤到什么程度自己能不知道吗？
“ 龙渊，唤我一声夫君可好？”这是风煜离第一次叫龙渊全名。
龙渊牙龈一酸，道：“夫君。”
“哎，为夫在呢。”
风煜离无力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本以为对你只是有好感死皮赖脸地留在你身边，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却没想到这么久了，我竟把心丢了……”
最后一字吐出，龙渊清楚的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停止，心跳也停止了，鲜血不再流动，他……断没了气息。
龙渊长长呼出一气，把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抱着已经化成原形的人，一连拐了几个箱子才找到了百里香。
只见百里香用长弓抵地，长弓被压迫的几近断折，膝盖不落地，死撑着。百里香的样子并不比风煜离好看到哪里去，浑身浴血，胸口有一个大洞。空洞地让人害怕，他的的心脏没了。
百里香的眼睛向上翻，一片血红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龙渊。龙渊走进几步才看清，哪里是百里香不跪而是一根铁索从他的腹中穿过将百里香固定住。血凝固在铁索上，似染红了铁索。
龙渊跪在他面前，双手抖动着想触碰那令人胆颤心惊的胸口，却又怕疼到他犹豫地收回了手。
“疼吗？”
“不疼的。”百里香扯出一个如稚童般的笑容嘴角溢出几丝血。
“可是你的心没了。”龙渊分明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如同惊弓之鸟。
百里香用另一只手握住龙渊的手，拉着她的手去碰自己已经空的胸膛。
“草木嘛！心没有没关系的。你碰碰，感受一下，我的血仍在为你燃烧。”
龙渊噎了一下，问：“百里香，后悔从摘星楼里出来吗？后悔跟我走来到这脏乱不堪的世间吗？”
“不悔！因为你，不悔！！”
龙渊叹气一声，落泪大哭：“可是我后悔了怎么办！？”
“你本该与世无争，永远天真如孩童，常怀赤子之心的！可我却因为要对抗神奈，将你拉入这不堪的世间！”
“阿舞啊，你听好，我因为心悦你才愿与你走，我觉得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便是爱你。”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会选择爱上你。”
“所以，为你，不管身死，魂散，皆不悔！！”
龙渊却哭得更厉害了。
百里香用尽全部力气，吻了龙渊，一吻便分。
“遥剑在我腰间别着，取下它，等小逍遥长大后，便同我哥佩带的逍剑，一并还给他吧。”
龙渊的泪水打湿了先前风煜离抹在她脸上的血，血被融化，像是哭出了血泪般。
“龙渊，为你出世，入世， 身死，魂灭，不悔。”
说完，合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一滴清泪打在龙渊手中，逐渐晕开，消散，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哭声在夜宾城中回荡，声音的凄凉与悲痛令天地都为之动容，一道惊雷劈吓。
龙渊的脸由原先的花脸猫逐渐变得干净起来，泪水不断打湿脸颊，血污融开滑落。她怀中抱着一条紫红色的蛇破破烂烂的，还能看到骨头。手心中捧着的那滴泪像烧着般，烧得龙渊手疼，泪珠散开浸入龙渊的心，又烧灼着她的灵魂。
龙渊哭到泪尽，嚎到嗓子嘶哑，一个凉薄的声音道：“哭完了？等了你半个时辰多。”声音熟悉，正是神奈。
神奈笑：“不过死了两个，你还有四个不是吗？”
龙渊看见神奈手中那把银雪海纹刀，刀上有干涸的血迹，刀身正铮挣地鸣叫。
“是你杀了他们。”龙渊没有问。
神奈笑容不变：“对啊。我见天女派兵来劫你粮草，赶上热闹，手下刀灵一激动就趁兴将他们俩给杀了。”那语气仿佛像我砍了个西瓜一样。哪有什么刀灵，分明是神奈杀意上来，敌我不分将能看到的活物全部杀个精光。
“哦，对了，还有这个得还给你。”神奈拿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我看那天生能读心的妖不常见，又是个双生子，一时好奇没忍住掏了他的心，只可惜我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侬。”
龙渊接住神奈随手丢来的东西，那是百里香的心。
“唉，别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你瞧，我也被他俩伤了。好歹我们都是灵胎，你不心疼心疼我？”神奈嘴喊着疼但眉眼间却带着笑意，擎着左手，左手正中间被洞穿，又露出手腕，白皙的手腕上豁然有一条红痕，红痕周围闪着电流。
龙渊双目怒睁：“这个是！”
“对啊，小常乐你怀里抱的那个，用了全部妖力献祭只为禁锢我半刻，而这个被我掏了心的，用弓箭准备射入我的心脏。”
“你！”
神奈被逗笑了：“唉呀，你这眼睛可真像符离，我可以在你的眼中看到她，看到她除慈悲与善解之外其他的情绪了。”
龙渊震惊：“我不是将铃铛给你了，你怎么不知悔悟。”
“铃铛算什么！我要的是她那个人，既然求天，天不给，那我必灭天！”颠狂之意涌进他的眼中，但倾刻间又消散下去。神奈坐在地上，也不管地面太脏将他身上谪仙似的白衣蹭上污血与泥土，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抵在银雪海纹刀的刀面上，与跪着的龙渊面对而谈。
“知道他们俩为什么失手了吗？不仅仅是因为世上能与我为之一战的人是你，还因为他们俩个不知道我前些时日刚宰了一条龙，我把龙魂封进刀里了。”
龙渊要起身动手，却被神奈按下。
“你别乱动， 我俩动手，不管其他的，万一伤着这两位的遗体怎么办？得不偿失了不是？”神奈眼角带笑，指指龙渊怀中的蛇，又指指死去的百里香。
“啧。”神奈眼有嫌弃，一脸不情愿地挥手将百里香的尸体放下，转头看龙渊时又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神奈开口，摸摸龙渊的头像个邻家大哥哥，但说出来的话却天差地别：“我宰的就不是别个，是那个什么玩意？”
他小声嘀咕一句什么玩意来着，才想起来：“对，是你那个敖湛？敖湛他老子，我杀了他开刀用的。”
龙渊脸色不好地看着神奈：“神经病。”
神经病神奈用袖子擦掉龙渊下巴上的污秽，满口无奈之气，劝道：“其实呢，我杀了他们还帮他们解释了愁思呢。”
“你放屁。”
神奈一愣，他没想到龙渊也会骂脏活，更没想到龙渊能面无表情的一脸骂了两句，起身拍拍衣角的灰土道：“没劲，玩够了。粮草我给你放置在城中最大的粮仓里了，有人来找你了，我走啦！”说着当真拍拍屁股走人，原地消失。
神奈走后，朵朵莲花花瓣包围起龙渊，龙渊回神惊起，百里香的尸体正化作莲花，花瓣绕着龙渊打旋，最后组成一个人形从背后抱住龙渊，龙渊试着用手触碰，可花瓣却突然自燃消散了。再看百里香已经化作一朵莲花，龙渊爬过去拣拉起，无声落泪。
那是百里香给她最后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