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同僚
三人去了厢房。
秦宛如给方二娘倒了一杯水, 递过去道:“现在姨母已经知道白叠子的作用了,它的质地跟羊毛差不多,可以纺成纱线, 也可以做成被褥子, 还能纺织成布, 就是不知道姨母可曾在市面上见过它?”
方二娘认真地打量手中的白叠子, 绒绒的跟蚕茧似的。
“我确实没见过,市面上要么是用蚕茧做成的绸缎类丝帛,要么就是麻织物, 还有少量的羊毛织物, 白叠子的织物几乎没有。”
段珍娘从箱笼里取出之前在东市买来的白叠。
“阿娘你瞧, 这就是用白叠子纺织出来的布,从西域那边引进来的,价格比丝绸昂贵了好几倍。”
听到这话,方二娘吃了一惊, 拿过手细细看了许久, 最后做出总结道:“挺平常的, 质感比不上绸缎,比麻织物更柔软亲肤一些,你是不是被讹了?”
段珍娘坐到一旁,“嗐, 这东西还不好找,当初我跟三妹跑断腿才寻来这么一些。”
方二娘:“既然是从外头引进来的东西,自然贵了,就像咱们的丝绸引进给胡人,也是金贵货。”
秦宛如:“那姨母知道为什么贵吗?”
方二娘:“稀缺。”
秦宛如笑了笑,从棉絮里抠出一粒棉籽, 说道:“这小小的一粒种子,价格不比西域传进来的香料便宜。”又道,“目前整个大燕都没有进行培植,只有富贵人家的花园里才种它,并且只是用于观赏。”
方二娘静静地等候她的下文。
秦宛如继续道:“我和珍娘想种它,把它当成稻子稷米那样去种,然后再把它加工成被褥子,棉线,布匹,让用不上绸缎的那些人去用它。”
方二娘是生意人,隐隐摸到了什么,说道:“这是一片空白领域。”
秦宛如点头,“姨母说得对,整个大燕都没有的领域。”又道,“有钱人家用绸缎丝帛,穷苦贫困人家用麻布,中间那群人家就用白叠,也就是棉布。它的价格比丝帛便宜,比麻布稍贵,更易让人们接受。”
方二娘站起身,背着手踱步,“你的想法极好,但是初期的投入是没有盈利的。”停顿片刻,“这毕竟是一件新的东西,人们从接纳它,喜欢它,需要时间去适应,中间有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我们都是亏损的。”
秦宛如:“姨母说得对,初期是需要花很多精力和财力去做它,可是一旦把它做成,它的市场会比绸缎的影响力广阔得多,毕竟整个大燕的平民百姓更多。”
段珍娘插话道:“阿娘,我就问你这个被褥子好不好?”
方二娘拿到手里,“自然是好的,松松软软,冬天用它御寒,最适宜了。”
段珍娘:“我和三妹决定明年种出白叠子后,先赶在入冬前做一批被褥子出来试水。”又道,“先前三妹已经做过一次给我看了,工序不算复杂,底部先用棉线勾纱网,中间放白叠子将其弹蓬松,然后再上一层纱网锁边,压平实就成了。”
方二娘看向秦宛如,“一床被褥子能管多久?”
秦宛如:“至少十年以上吧,用久了会板结,再祛除棉线纱网弹蓬松翻新又可以使用了。”
方二娘点头,“那确实挺实用,若价格实惠,我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东西。”
秦宛如:“白叠子可以做成棉衣、棉袜、棉鞋,各种棉制品,它涉及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我觉得它的前景是很可观的。”
方二娘笑道:“你姨母是生意人,自然清楚,不过你能想出这些东西来,委实吓了我一跳。”
秦宛如忽悠道:“我也是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然后举一反三把它套到蚕丝上以此类推,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没有姨母实干的有基础。”
方二娘摆手,“你能把这个东西种出来就已经有一番本事了,不过你好歹是官家娘子,你阿娘是不会同意你从商这一套的。”
秦宛如反驳道:“那是偏见,商人也分了好多种,我干的这个是与民生息息相关,而非奸商。”
方二娘被逗乐了,“你小小年纪歪道理倒不少,士农工商,根深蒂固的观念。珍娘商贾出身,这是她的路,你却不同,你往后的前程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若被你阿娘知道我出钱给你们捣腾,她铁定会打死我。”
秦宛如淡定道:“这个姨母尽管放心,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叫爹娘顺从我的意愿。”又道,“今日既然跟姨母你讲了这些,我便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不管姨母是否赞同,都请你替我保密。”
方二娘来了几分兴致,“你阿娘那刻板脑子,你要怎么说服她成全你跟珍娘一块儿做事?”
秦宛如歪着脑袋道:“爹会说服她的。”
方二娘:“???”
段珍娘道:“哎呀阿娘,你别纠缠这个问题了,我就问你,你是支持我做这个呢还是不支持?”
方二娘斜睨她,“你有胆量花两百三十贯把这凶宅盘下来可见是有几分本事和魄力的,这些年我对你也放心,你若实在想试试,我也不阻拦你,不过我只会支持你做小作坊。”
段珍娘有几分小激动,看向秦宛如道:“小作坊起家已经不错了!”
秦宛如:“是挺不错了。”
段珍娘:“你说你们明年想种二十亩,两个丫头从未种过地,方方面面都需要摸索,哪能一口就吃成一个胖子,顶多十亩就够了。”
秦宛如:“十亩够了。”
段珍娘伸手,“阿娘别啰嗦,先给钱再说。”
方二娘打了她一板,“你当你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伸手就来。”说罢看向秦宛如道,“你俩孩子打算怎么分配?”
秦宛如笑道:“各五成,不过我要多一点话语权,我自有我的打算。”
方二娘指了指她道:“你这鬼精灵,空手套白狼还要话语权。”
秦宛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姨母,我靠的是这个。”
方二娘:“……”
不得不说,她是服气的。
像从未见过这个甥女似的,方二娘不禁认真地审视起她来,“你阿娘真是瞎了眼,平日里总说你贪吃犯懒没有上进心,我看呐,你这丫头比谁都有心劲和魄力。”
秦宛如老实道:“阿娘训得也有道理,我确实贪吃又犯懒。”
方二娘忍俊不禁,说道:“这钱我出了,你俩若要做事,就按合作伙伴的规矩来,正儿八经的立个字据,平日里的开销账目也要弄清楚。”
秦宛如点头,“姨母说得对,是要按规矩来,不能做糊涂账。”又道,“往后会涉及到纺织印染相关,姨母是行家,我还要多多向姨母讨教。”
这话方二娘爱听,“会说话的人就是不一样,咱们珍娘的脑子是转不过你的,以后勿要欺负她。”
秦宛如失笑,“姨母多虑了,我与表姐还挺合得来。”
方二娘:“合得来就好,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就莫要斗心劲儿,这样方能走得长远。”
秦宛如正色道:“甥女受教了。”
方二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鬼精灵,我就等着看你们起家了。”
秦宛如咧嘴笑,“好,定不让姨母失望。”
方二娘道:“我赶了这些天的路疲了,要躺会儿,你俩到外头去,别来打扰我。”
二人依言出去了。
一走出厢房,两人就嘚瑟地扭屁股撞了一下,暗搓搓合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下午很晚方二娘等人才回了秦家,人们正坐在一起剪红纸,贴喜字,连屋檐下的红灯笼都换成了新的,处处彰显着喜庆。
这几日众人都在布置院子,为亲迎那天做准备。
那天女方家要备酒席宴请宾客,又刚好是休沐,秦志坤的同僚,以及经常打交道的街坊都会来吃喜酒。
他们初初进京,虽没什么人脉,但几桌还是要坐的,方氏要安排采买,选菜式,借几张桌椅,林林总总,琐事繁多。
待到亲迎的头一天上午,秦家要把女方的嫁妆送到男方家去,俗称押嫁妆。
方氏租来六辆马车,家奴们把嫁妆一一搬出耳房,要么用箱笼装着,要么就用红绸缎包裹,全是一片喜庆的红。
方氏一边安排众人把嫁妆往马车上送,一边提醒道:“老张你们小心些,可莫要磕着碰着了。”
一件件嫁妆仔仔细细地往马车上摆放好,这项押送任务交到两个表兄身上,方大郎再三叮嘱了一番。
方倪接过礼书,说道:“请姑母放心,我们定会小心护送。”
一行人备好后,由老张等几个办事稳妥的家奴护送到诚意伯府去了。
他们才走没多久,两名婆子上门来,是由男方家指过来第二日专门替新嫁娘梳妆的,方氏将二人安顿。
另一边的方家兄弟押送嫁妆一路还算顺遂。
抵达诚意伯府后,窦氏亲自接待,安排仆人把嫁妆搬到贺亦岚的院子里,大件的另放,珠宝首饰之物则放到喜房里,一一摆放开来。
拿丰厚喜钱把方家兄弟打发走后,窦氏捧着礼书边看喜房里的陪嫁,边说道:“还真是看不出来,方家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家,嫁女也算阔绰了。”
贺亦岚的乳母焦氏笑道:“俗话说盗不过五女门,方家五个闺女,这一教养遣嫁,多半是要倾家荡产的。”
窦氏拿起一只玉镯,“也算是体面了,咱们先前送去的彩礼一厘未取添送了回来,可见是疼这个长女的。”
焦氏点头,“秦家除了门户小了些,倒是没什么毛病。”
主仆正说着,贺知章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院子,兴冲冲问:“秦家送来的土茶呢?”
窦氏啐道:“瞧你这点出息!”
说罢冲焦氏扬手,焦氏下去取来。
贺知章看着满屋子陪嫁,“啧啧”两声,背着手打量道:“这陪嫁还挺体面。”
窦氏把陪嫁礼书给他,“这是人家闺女的傍身钱,小门小户的也算不错了。”
稍后焦氏把土茶取来,贺知章伸手接过。
焦氏道:“方才秦家人说这些茶是今年的春茶,主子若是用完了,他们可以从老家再寄些来。”
贺知章乐了,“那敢情好。”顿了顿问道,“明儿的亲迎可都安排好了?”
窦氏:“哪需要你去操心。”
贺知章乐呵呵地出去了。
窦氏收起礼书,“给新嫁娘梳妆的婆子可遣到秦家去了?”
焦氏回道:“去了。”
窦氏:“明日人多,府里需仔细些,叫那些仆人们都把皮绷紧了,勿要闹出事来,若不然绝不轻饶。”
焦氏:“明白。”
话说方家兄弟押嫁妆讨了不少喜钱回去,心里头可乐呵了。
回到秦家,二人把诚意伯府里的情形跟众人细说了一番,吹得天花乱坠。
而国公府这边也备了贺礼,由主母姚氏备的。
晚上王简下值回来,用饭时对瑶娘说道:“瑶娘等会儿去库房给我挑一件像样的东西,明日由李南送到秦家去。”
瑶娘应声是,“同僚家办喜事,是得送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