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春八八
“司玉,那可是你的琴?”
赐敖指着墙角的瑶琴问。
苏司玉回头看了看,
“长宁想听琴?”
赐敖点点头,“你可会操琴?”
苏司玉一噘嘴,“小瞧人。”
赐敖笑着说,“可否奏上一曲?”
苏司玉给赐敖斟上一杯酒,
“长宁想听,奴家就奏上一曲,
不过。。。。。”
她把斟好的酒往赐敖面前一递,
“司玉一曲终了,
长宁可否赋诗一首?”
赐敖怎么会怕这个呢,接过酒杯,
一饮而尽,“是否要赌斗输赢?”
苏司玉也不示弱,
趁赐敖放下酒杯的机会,
探出玉手顺着赐敖的脸颊
摸了一把他的下巴,
“输的人罚讲故事。”
摸完一抽身,逃到瑶琴旁,
冲着赐敖一笑。
赐敖喝了不少,反应慢了。
想要反手抓住苏司玉,
结果只有指尖碰到她的衣袖。
苏司玉在瑶琴前端坐好,
抬起双手,看了一眼赐敖,
便弹奏起来。
赐敖一边看着苏司玉抚琴,
一边品着曲中的个中滋味,
心想,怨不得世人常说,
英雄难离温柔乡,
这苏司玉不止容颜不可方物,
身处青楼,言行举止大方得体,
这琴弹得也不是淫歌浪曲,
似乎是经高人传授的,
难得,难得啊。。。。
不知不觉,一曲终了,
苏司玉用双手轻轻按住琴弦,
“长宁,奴家琴艺如何?”
赐敖伸出巴掌轻拍了几下,
“极好,极好。”
然后朝着苏司玉招招手。
苏司玉缓缓站起身,
像片云彩似的飘到赐敖身边坐下,
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对着赐敖,
“长宁的诗呢?”
“哦。。。。对对对,”
赐敖拍拍脑袋,“司玉的曲子
太过动听,我都听入神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
“司玉,听好了。”
然后沿着圆桌走了一步,
“纤纤玉手乱我心,”
再走一步,
“绵绵撩拨藕丝琴,”
接着又走了一步,
“岁岁愁阙纷扰事,”
最后一转身,看着苏司玉,
“年年盼闻美人吟。”
“纤纤玉手乱我心,
绵绵撩拨藕丝琴,
岁岁愁阙纷扰事,
年年盼闻美人吟。”
苏司玉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嘴角慢慢上扬,对着赐敖招招手,
又拍拍赐敖的绣墩。
赐敖迈着方步得意地走过去,
缓缓坐下,“如何?”
苏司玉轻轻拍了一下他手背,
“你坏死了,还年年盼闻美人吟呢,
我才不哭呢。”
赐敖撇了一眼苏司玉,
“谁说你是美人了?你是纷扰事啊。
哈哈哈哈。。。。。”
苏司玉柳眉一挑,
也跟着他哈哈大笑,
原本自己捏着赐敖右手
的那只左手轻轻抬起来,
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把赐敖的宽大袍袖
一把撸到手肘位置,
然后两只手同时用力捏住赐敖前臂
送到自己嘴边,上嘴就咬。
赐敖完全没想到这手,
毫无防备下被咬得生疼,
一开始还能忍,
哪知苏司玉咬住就不撒嘴了。
赐敖不由自主地,
“唉咦。。。。。。。”
其实他是想喊唉哟,
但喊到一半又怕门外的丫鬟们听见,
才中途收住了。
苏司玉听到赐敖一下发出了
夜猫子的声音,松开了牙大笑起来。
赐敖看看手臂上的牙印,
又看看苏司玉,学戏腔喊了一声,
“娘子。。。娘子因何下此毒手。”
苏司玉也跟着他学,
“啊,相公,适才为妻
见相公冒出坏水,
只怕相公身中奇毒,才出此下策,
相公莫要责怪为妻啊。”
赐敖揉揉手臂,“原来如此,
是我错怪了娘子,
多谢娘子救我一命啊。”
苏司玉拨开赐敖揉手臂的手,
看了看牙印,“你我既是夫妻,
相公莫要太过客套了,”
说着又用指尖捅了捅牙印,
“相公,你好些了么?”
赐敖被她一戳又有点疼,
“唉!苦。。啊。。。。”
苏司玉一拍他手臂,
“好啦,别装啦,又没流血,
有那么疼吗?”
赐敖哭笑不得,呲着牙指着牙印说,
“都紫啦。。。”
苏司玉又凑近看了一眼,
些许有点懊悔,但还是硬撑,
“记住我了吗?知道谁是美人了吗?”
“记住了。。。”
赐敖憋着嘴挤出一句。
苏司玉笑了,“好了好了,别委屈了。
这局算是你赢了,本姑娘说话算话,
听不听故事?”
赐敖把她左手拽过来,
担在自己被咬的地方,
“听,说吧。”
苏司玉也不反抗,手就捂着那里说,
“从前有位清官,
和夫人到外地走马上任,
他严于律己,善待百姓,
但不愿随波逐流攀附权贵,
因此尽管官声甚好。
可惜后因晋水引流之事,
发现朝中高官勾结贪污国帑,
他想上书大王却未获成功,
结果被那高官知道后,
诬陷这个好官勾结江洋大盗
有意延误工程,
大王得知后,大发雷霆,
最后施压大理寺从重处罚这名清官,
不仅发配他去北境,家属无论老幼
也都一齐被发配去了北境。
哪知即便如此,
那朝中的高官还觉得不解气,
将这位清官的女儿
变为官妓卖给人贩。”
“这位清官的女儿,
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赐敖终于知道苏司玉是谁了。
苏司玉点点头。
赐敖问,“那你应该姓司才对啊。”
“长宁知道我父亲之事?”
苏司玉看着赐敖说。
“司广智司大人出事时,
我正在申都参加会试,”
赐敖把手搭在苏司玉手上,
“因此只听说了个大概,
那时也不辨真伪,
司大人到底被谁陷害的,
那令尊和令堂如今怎样?
你这些年又怎么过的?”
苏司玉一下抹掉眼泪,
“当初是丞相虞季长和
户部尚书周保善联名上书
参了我爹一本,
我多方打听他们的下落,
但很多人都说他们已经死在了北境。
那时我才十六岁,什么也不会,
买我的人贩苏妈妈待我还算不错,
找人教我琴艺,教我书画。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死不了,
就要好好活,我不想欠苏妈妈的,
于是改名苏司玉,
让苏妈妈买下这里,告诉她,
一定帮她赚回本来。”
“司玉,你可知,官妓不得赎身?”
赐敖紧张地问。
苏司玉平静地回答,
“我知道,但这样的生活
我也不想过一辈子。
打算着还了苏妈妈的钱,
自己如果有点积蓄,
就做些小本生意度生计。”
“此事恐怕不易,”
赐敖面沉似水,“你可知,
国家的律法中写着,
若女子被判为官妓,
从此不得赎身,不得从事他种营生。”
苏司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长宁,莫非我就要在此
破落一生吗?”
赐敖看不得她流泪,
用手托着她的脸,安慰道,
“司玉,如今你遇上了我,
我来给你想办法。”
苏司玉抬起头看着赐敖,
“长宁你有何良策?”
赐敖问她,“那苏妈妈现在何处?”
苏司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就在楼下。”
“你可否唤她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苏司玉看赐敖说得很认真,
就唤门外的丫鬟去把苏妈妈找来。
不一会儿,就听楼梯声响,
赐敖一抬头,见一个老妈子
从门口转了进来,“哎哟。。。
早上这喜鹊就在房前
是来回地飞,到处地叫,
老身这左眼皮就直跳,果不其然,
一开张就开得门来迎彩凤。
老身给侯爷行礼了。”
说着就要跪下。
赐敖赶紧欠身离座,伸手相搀,
仔细一看,嚯。。。。。。
这老太太不谈长相,
光是头上的花插得,
都快把脸给挡上了,
这叫灯火通明之下看见了,
半夜路上瞧见真吓一跳,
跟花圃里闹妖精似的。
赐敖想,得对她客气点啊,
“苏妈妈免礼,请坐。”
这苏妈妈看起来大大咧咧,
做起事来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侯爷在此,哪有老身的座位,
老身站着即可。”
“唉。。。。”
赐敖往一旁的绣墩上指指,
“苏妈妈不必拘礼,
坐下我们好说话。”
苏妈妈一看,这长宁侯
还真是没什么架子,
那眼睛又瞧了瞧苏司玉,
苏司玉冲她点点头,
苏妈妈这才挪到绣墩旁,
“如此说来,老身多谢侯爷。”
赐敖想,也别太直接了,
总得寒暄几句吧,
“苏妈妈,今年多大年纪了?”
赐敖是因为她那一脑袋花,
实在很难分辨真实年龄。
“哟,侯爷怎么一来就问年纪,
怪害臊的,老身我还小呢,
青春八八。”
赐敖听错了,以为她说八十八呢,
惊讶地问,“看苏妈妈的样貌,
不似米寿之人啊。”
苏妈妈乐得前仰后合的,
手往赐敖腿上轻轻拍了一下,
“侯爷,真会开玩笑,
不是八十八,是八八,”
见苏司玉紧跟她摇头,
她才把手收回来,
“八八,六十四。。。”
赐敖暗笑,人家青春二八,
你八八还青春呐,又问她,
“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啦。”苏妈妈边说边晃着脑袋,
赐敖真怕她这一脑袋花
一下子掉下来扎自己脸上,
“老身三十不到就守寡,
身前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这不,就把这司玉啊,
和她那些姐妹都当了闺女,
司玉有出息,什么都一学就会,
楼下那几个货,学啥啥不会,
吃啥啥没够。”
苏司玉直给她叽咕眼,
意思让她别啰嗦。
赐敖倒觉得挺有意思,
就问,“苏妈妈,你可知
司玉的出身来历?”
苏妈妈这回认真了,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
苦命的孩子,多好的出身,
一场大祸就把她给毁了。
像咱们这样的老百姓没办法,
走上这条路也就认了,
这朝廷竟然还有逼良为娼的,
也太特么混蛋了。”
苏司玉眼睛都叽咕累了,
一听苏妈妈说的,
赶紧重重地“嗯”了一声。
赐敖看了一眼苏司玉,
又看向苏妈妈,苏妈妈头哈了一下,
“嘿嘿,说脏字了,
司玉平时就不让我说。”
说完朝着赐敖傻乐了一下。
赐敖面带微笑说,
“既然苏妈妈知道司玉一家
被屈含冤,那本侯有一事相求,
不知苏妈妈可否愿意?”
刚才头突然哈了一下,
苏妈妈额头上的一枝花往前垂了,
她一边扶一边说,“侯爷,看您说的,
您是大王面前的红人,
还能有什么事能求老身的。”
赐敖摆摆手,“实不相瞒,司玉父亲的
案子本侯想重新调查,若真是冤案,
本侯一定为其父翻案昭雪。”
苏妈妈直摇手,“侯爷,这查案的事,
老身爱莫能助啊。”
赐敖笑着说,“本侯不是让你查案。
因为司玉的父亲很可能是被人陷害,
若是此案昭雪,
那她官妓的处罚就要撤销,
她就可如平常女子一般了。
无论本侯今后与她如何,
本侯都想帮她这个忙,
但司玉对本侯说,
苏妈妈待他视如己出,
她也想报答苏妈妈,
因此本侯想先替司玉赎身,
让她能过正常的日子,
若真有一天能翻案,
朝廷解除了官妓的处罚,
我会再为她另做安排。”
苏妈妈大吃一惊,做这行这么多年,
就没见过哪个姑娘
第一天出来做生意就被赎走的,
因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赐敖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说,
“至于赎身的钱,苏妈妈尽管开口。”
苏妈妈眼睛转了转,
“侯爷,您也知道我这老婆子
全靠这些姑娘们挣钱度余生,
司玉这姑娘我养了她三年,
一天生意没做,侯爷就要赎人,
未免也。。。”
赐敖依旧笑着答道,
“至于这些,司玉都同我讲了,
因此本侯才让苏妈妈你开口,
苏妈妈也想司玉好吧。”
苏妈妈看赐敖是真心
要给苏司玉赎身,她眼睛又转了转,
心一横,咬着后槽牙说,
“侯爷,两万钱,如何?”
赐敖还没说话呢,苏司玉急了,
“妈妈,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苏妈妈一听,立马变了张苦脸,
“司玉啊。。。两万不多啊,
妈妈供你吃供你喝,
找先生教你这教你那,
这一天买卖都没做,
你不能让妈妈我赔了吧?”
她偷眼瞅瞅赐敖,
见赐敖没反应,就开始哭起来了,
“我命苦啊。。。守寡三十多年,
一天好日子没过呀。。。。。
只指望多养些女儿,
我也能安心养老。。。。
哪知道这女儿
又要做妈妈的赔钱啊。。。。
我命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