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于显请宴
这该说的在贤德殿都说了,
“纳贡不称臣”到底行是不行?
也不答复我,又要我进内廷。
赐敖见完于显回到行馆,
刚吃了午饭,
就接到内侍承启官传的旨,
让他今夜晚间去内廷赴宴,
于显要单独见他。
估计我离开贤德殿后,
他们议论出结果了,
让我去赴宴,
说明要告诉我好消息,
可是单独见面又是何故?
其实赐敖一离开贤德殿,
朝堂上很多官员已经看出来,
自己的大王完全倒向了李国。
但是以兵部大司马左文辉
和西境大将军范连东为首的
主战派认为,
纳贡不称臣只是李国想争取时间
用来招兵和考虑部署的借口,
这样的结盟,
华国只会取得暂时的好处。
而老丞相安敬戌不需要立场,
他只要看准了于显站哪一边,
他就会站在哪一边。
那些平时就善于奉承的人
和不愿把华国拉进战事的人,
一致站在安丞相这边。
因此安敬戌和
刑部大司马杜少梁,
户部尚书伊志海,
工部尚书曹德阳为首的
主和派认为,
显王初登大宝,需要休养生息
目前想要吞并李国,为时过早。
如果李国拒不归顺,
坚持与华国对抗到底,
那讲不了说不起,
唯有一战而降之。
如今李国虽然没有归降,
但也没站在华国的对立面,
并且还要给华国纳贡。
若是真如赐敖所说,
李国每年交给华国国库
一百八十万钱的纳贡钱
我们又能实打实地从百姓那里
收来一百八十万钱赋税,
单是这三百六十万钱,
我们每年就可以用于扩充军队,
兴建都政,繁荣华国。
反观李国,
每年要交给华国国库一百八十万钱,
派发给华国十五万户百姓
每户每月五钱,每季十五钱,
一年要派发九百万钱,
总共这一千零八十万钱,
每年会对李国造成很大的负担。
此时,主战的兵部大司马左文辉说,
“区区一千多万钱,
对李国不是大数目。”
主和的户部尚书伊志海
被于显骂怕了,心里想到一件事,
跟身边的工部尚书杜少梁
耳语了几句,杜少梁听完
暗忖片刻,点点头,
“可能李国和诸公并没有注意到
这纳贡不称臣的条款中,
有一点是会有变化的。
每年给我国国库的一百八十万钱
是定好动不了的,
但派发百姓的纳贡钱是按户派发的,
也就是说,
十五万户,李国每月每户要发五钱,
每季十五钱,一年是九百万钱。
三十万户,李国每月每户
还是发五钱,每季十五钱,
一年就是一千八百万钱。
如今百姓并不富裕,
有些家里自然不敢生儿育女,
即使有了儿女,也无有财产,
不能分家过活。
要是李国的纳贡钱派发下来,
百姓手头宽裕,就有钱养儿育女,
成了年的年轻人
即使没有自己的财产,
但是一旦挑门立户,自成一家,
岂不是每月也能有一份纳贡钱了吗?
作为朝廷,
多一户种地,就能多收一户佃租;
多一家买卖,就能多收一家商税。
朝廷的赋税不就更多了吗?”
杜少梁的话一出口,
主战派议论了一会儿,哑火了。
这件事确实连于显都没想到,
他心里盘算了一会儿,
即刻宣布同意与李国结盟。
一场朝议这才尘埃落定。
众臣散去后,于显回到后宫,
心想,我怎么跟赐敖说呢?
这个人不简单,
而且知道华国不少事,
不能轻易放走他,
否则将来必成祸害。
难道杀了他?
不行,一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况且我还想和李国结盟,
二是我没有理由杀了他,
真杀了他,有损我的威信啊。
要不收买他?
看这小伙子倒是挺机灵的,
如能为我所用,我岂不是又增膀臂。
不如请他来宫中饮宴,
探探他的虚实,
要是他肯归顺自然好,
如若不然,想什么办法也得除掉他。
华国内廷其实更像是个书院,
尽管已近入冬,
这围墙以内却是百草浓绿,
群芳吐艳。
赐敖跟着侍卫走进来,
感觉吸进的每一口气都是花香,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芬芳。
自从出了申都,一路颠簸,
每天饥餐渴饮,晓行夜住,
在李国境内还好些,
从风崖岭下来,
到了华国就没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
没想到跨越千里之外,
环境竟然如此迥异,
怨不得之前丘光淼游了秋水,
逛了申都之后,就不想走了。
赐敖看到华国的风貌,
也更加坚定了说服于显的信心。
赐敖一边想,
一边跟着侍卫一会儿穿廊而过,
一会儿绕过池塘,
一会儿又进入竹林小径。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才来到一幢二层楼前。
侍卫回身向赐敖行了个礼,
“大人请稍后,小的前去禀报大王。”
赐敖抱拳称是。
见没人在身边,赐敖抬头观望此楼,
一看这楼样子挺奇怪,说它是楼,
它每层估计都有五六丈高,
说它是塔,它比普通的塔要宽几倍,
楼顶边说是斜顶,但不是向外斜,
而是往里倾斜。
赐敖也看过不少奇怪建筑,
却没看过这么奇怪的,
尤其是这屋顶,这么往里倾斜,
下雨不是都得往中心倒灌了吗。
正想着,侍卫从楼里出来了,
“大人,大王有请,请随我来。”
“有劳了。”
赐敖踏进楼里才发现,
一层楼的中间是个圆形的池子,
里面养了不少的鱼,
红黄白黑相互穿梭着。
这里所有的摆设也都是倚着墙的,
楼梯在进门的右侧螺旋向上。
等到了二层,赐敖才发现,
原来向内斜着的屋顶,
中间是缺出一个圆洞的,
不过他没有细看,
因为于显正端坐在
一方书案前看着赐敖。
赐敖几步跟上侍卫来到于显面前,
侍卫一抱拳,于显冲他一挥手,
侍卫便倒退回楼梯,然后下去了。
赐敖撩袍跪倒,抱拳拱手道,
“李国宣和出访使赐敖觐见。”
“先生请起,”
于显微笑着指指自己对面的桌案,
“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有大王在此,下官不敢。”
赐敖觉得还是有必要客气一下的。
“哈哈哈哈”于显起身拍了拍赐敖,
“如此拘谨,
可不像今日早朝时的你哦。”
被他这么一客气,
赐敖没觉得舒服,
反而头皮有些发麻。
赐敖心想,人都说于显奸狡多疑,
翻脸无情,他这举动是何意?
“今日早朝时,下官太过直言,
难免冲撞了显王与各位大臣,
下官再次赔罪。”
于显心里暗笑,太过直言,
就是说话太坦白了的意思吗?
谁能责怪坦白呢,你这是赔罪吗?
“先生何罪之有,寡人受益良多啊。
这才单独宴请先生,
请先生莫要拘礼,坐下来,
寡人有事相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下官放肆了。”
说着,赐敖在于显对面坐了下来。
于显朝着楼梯处三击掌,
在一层待命的内侍早已等候多时了,
听到信号,开始上酒上菜。
赐敖说是放肆了,
其实也不敢大吃大喝,
于显吃口菜,他也吃口菜,
于显喝口酒,他也抿一口,
于显不说话,他也不出声。
“先生,”于显突然放下筷子,
“寡人已决定采纳贵国的
纳贡不称臣之策,
但是今日也只是听先生口述了一次,
不知何时可见到约书呢?”
赐敖一看于显放下了筷子,
赶紧再次坐正,“启禀显王,
因先前担心细节处恐有改动,
故此尚未落笔,
若是大王答应的话,
赐敖即刻派人急书回申都,
不日就可将拟稿呈于显王过目。”
“如此甚好,那寡人就静待佳音了。”
于显举起酒杯,向赐敖敬了一下,
赐敖也高举酒杯回敬。
两人一饮而尽,赐敖看菜也上齐了,
内侍也离开他们一段距离,
抱拳低声问道,“禀显王,
下官有一事不明,藏于心中,
甚是难解,想问又怕显王动怒。”
于显一撩眼皮,微微一笑,
“先生可是想问,
寡人既然如此痛快地答应结盟,
又为何调兵遣将,对李国气势汹汹?”
“恕下官冒犯天颜。”
赐敖低下头一抱拳。
“不妨,不妨。”于显冲着他压压手,
“相比你们拖延丘光淼入申都,
也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
好研究寡人在想些什么吧。
作为君主,有些事只是顺势而为,
即便寡人觉得时机不佳,
但百姓需要这么做,
百官需要这么做,
寡人不做表率,
又怎能安民服众呢。”
赐敖点了一下头,“显王所言甚是,
一国之君也会身不由己,
在众望所归之处,如不顺势而为,
轻则遭民揣测,重则江山不稳。
如此说来,显王也并不想打这场仗?”
于显没接赐敖的话,
自己斟了杯酒,看着赐敖一饮而尽,
“先生问了寡人,
现在轮到寡人问先生了。”
赐敖心想,你也要问我?
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
华国这么多事吧。
“显王请讲。”
“先生不过二十出头,
智慧过人乃天资所定,不出为奇。”
说着,于显两手突然撑住桌案,
身子往前一倾,
一双狐眼紧盯着赐敖,
“这人生阅历唯有经年月累,
先生似乎对华国之事
无论陈新都能如数家珍,
寡人以为先生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不知此人为谁?”
赐敖方才来的路上就想到
于显一定会问这件事,
既不能告诉他华稚的事,
也不能随便就往丘光淼身上推,
“显王明鉴。这。。。。。。”
于显又把身子往后一倒,
“怎么?先生问寡人的时候,
寡人可是知无不言啊。
如今寡人问先生,
先生反倒扭捏起来了。”
赐敖看他上钩了,
便假装无奈地摇摇头,
“回禀显王,并非下官不愿相告,
只是这勾起了下官的一段伤心事啊。”
于显心想,
今天你让我的满朝文武
伤心了一天了,
也该轮到你说说伤心事,
让我痛快痛快了,便故作关心,
“哎呀,寡人实在不知内情,
要是先生为难,那就。。。。”
“不不不,大丈夫一诺千金,”
赐敖把杯中的残酒一口喝了下去,
“显王容禀,下官自小便四处漂流,
后得一高人收留收为义子,
那高人年轻时曾在华国多年,
交游广阔,不少是官场中人。
他曾与下官提起不少华国之事,
可惜此人已死,故下官想要
回禀实情,便想起故人往事,
难免心伤。”
于显一听,心想,你小子全是扯淡。
照你的话,那高人可能知道
三十年前庆王攻打李国的事,
现今的华国人口户籍,当朝大员,
国库失窃,兵马部署这些事
那人怎么知道的?
于显不死心,
“先生所言不实啊。。。。
先生今日在朝堂上所言
大多为现今华国之事,
莫非华国朝中有人与先生交好否?”
这回赐敖朝着于显微微一笑,
“华国朝中皆是忠臣良将,
怎会与下官交好,
显王请恕下官直言。
下官若是报出个名姓,
显王可能信否?”
于显脑袋一斜,
这个赐敖确实不简单啊。
以退为进,将我一军。
不过也确实如此,
他告诉我与丘光淼交好,
就凭那糊涂蛋,能知道这么多事吗?
他告诉我与安敬戌交好,
我也得信啊。
赐敖的意思很清楚,
报出哪个名姓,都能让你于显添堵,
杀吧,没把握。不杀吧,别扭。
因此我先问你敢不敢信我说的。
两人在这一瞬间都沉默了,
赐敖等于显回答,
于显左思右想,不敢问了。
就在此时,
只听头顶上哗啦一个闷雷,
因为楼顶中间缺开一个圆洞,
这个雷就跟在眼前打的一样特别响。
赐敖确实一惊,手故意一抖,
将一根筷子扫落在地,
赐敖赶紧捡起筷子,
站起身来,向于显一躬到地,
“下官失礼,望显王恕罪。”
其实于显心里还在翻腾
刚才赐敖说的话,
筷子一落地才缓过神来,
“先生不用惊慌,
打了个雷而已,请坐。”
赐敖这边一施礼,刚坐下,
于显让内侍又换来一双干净的筷子。
赐敖问,“启禀显王,
方才下官进得楼来
就见此楼规格奇特,
尤其是这楼顶,斜檐反向,
天顶镂空,莫非是故意为之?”
赐敖一提这个,
于显刚才还搅在一起眉毛疙瘩
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不瞒先生,此楼非寡人所建,
此前乃是一位故人所有,
因那位故人喜欢惊雷,却害怕闪电,
喜欢秋雨,却害怕雨水湿身,
便造了这座闻雨楼。
刚才雷声已响,只怕雨水将倾。
这斜檐因何反向,你一看便知。”
于显刚说完,
就已经能听见有雨滴
在拍打屋檐的声音了,
随着雨越下越大,
除了天顶镂空的那个圆洞灌进雨水,
屋顶一圈的雨水都顺着
反向建造的屋檐往下滴,
水滴穿过二层,
正好落进一层的圆池,
随着雨越下越大,
屋檐滴下的水珠连成了片,
整个楼中间仿佛出现了
一根透明的水柱。
赐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心想,富贵莫过帝王家呀。
就因为一个想法,
能堆砌成这样一座楼阁,
普通百姓怕是办不到的。
于显说是他的故友,
这可是内廷,那故友必是庆王一系,
有这样想法的不会是男子,
哎呀,莫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