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谢丞相
细看这位户部尚书大人,
身长其实不算矮,
可能是平时看书写字的姿势不好,
身子已经站不直了,
说他驼背也不是驼背,
就是上半身向前倾得幅度比较大,
看上去就像见谁都挺客气似的。
那个小老头整整衣冠,出班跪倒,
“臣,户部尚书周保善,参见大王。”
“平身。”李霖面朝赐敖,
指着周保善说,
“赐敖,周尚书来了,
你那第二条顾虑是要问他吗?”
赐敖心领神会,“正是啊大王。”
他走到周保善面前深施一礼,
“尚书大人,
下官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不知肯请赐教否?”
周保善已站起身,
一听赐敖这话,心里“哼”了一声,
小子,你想问就问,
酸个什么劲儿啊,
你都让大王把我拎出来了,
我要是拒绝了你,
不是就得罪了大王吗?
因此,周保善一摆老资格说道,
“右侍郎,有话请讲,大殿之上,
大王高坐,本官怎敢推辞呢?”
赐敖心想,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下官就多谢尚书大人了。”
他又朝品级台上的李霖一拱手,
“大王,微臣要说的这顾虑之二
就是国库。”
李霖心想,关子卖得差不多了,
入正题吧。便假装斥责,
“大胆赐敖,身为礼部右侍郎,
国库与你何干啊?”
周保善暗笑,让你横插一杠,该骂。
赐敖一点不慌,
“启禀大王,国库之事确不该
微臣过问,只是若是战事一起,
军饷、粮草、兵器、工事,
处处都要用钱,
微臣只是想问问户部尚书周大人,
如今我朝国库是否充裕,
可负担我军与华国作战多久?”
李霖笑了,“赐敖,
我朝国库向来充裕,
这还用担心吗?”说着看向周保善,
“周尚书,你说是也不是?”
原本周保善听到赐敖的本意,
差点就拉裤子里了,
又听李霖那么一说,
胆子又壮起来硬撑着答道,
“大王所言极是,我朝国库充裕,
若战事一起,各方周转无阻。”
赐敖突然几步走到周保善身前,
弯下腰直视周保善双眼,
把老头吓了一跳,
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倾,
差点摔倒,
声音颤抖地蹦出一个字,“你。。”
“周尚书,您可能是贵人事忙,”
赐敖的双眼始终盯着周保善的眼睛,
“下官听说,晋水引流时,
需要国库拨出国帑七千万钱,
结果只拨出了两千万钱,
于是您周大人为大王出策,
向众漕运大户借来五千万钱,
这样晋水引流的工程才得以竣工。
记得当初借期以三年为限,
今年岁末就满三年了。
下官知道目前国库确实充裕,
可是归还了那五千万钱之后,
又当如何呢?”
周保善此时浑身栗抖,
他实在想不明白,讨论是战是和,
怎么就绕到了晋水引流
那五千万钱上。他一边咬牙,
一边偷眼望向文班中的虞季长,
心想,虞丞相,
您倒是帮我说句话呀。
可虞季长心里也已乱成了麻,
这五千万钱的借款里
他和周保善动了手脚,
只是李霖和满朝文武都不知情而已。
现在被赐敖突然掀开了,
他也有点措手不及,
根本就不敢往周保善那里看。
可周保善这偷偷一眼,
被赐敖看得清清楚楚,
赐敖总算明白
李霖为什么揪着小辫儿提拔他了,
这朝堂之上,
户部尚书已经明显是虞季长的人了,
其他肯定还有官员站在虞季长一边,
作为一国之君,
想要将相和,也怕将相和,
尤其是臣下只归于一派的时候,
君主一定会想办法保持平衡。
就在此时,李霖等了等,
见周保善不答言,就问,
“周尚书,寡人也想起确有此事,
当时还是寡人作的保。”
周保善看实在蒙混不过去了,
只好答言,“启禀大王,确有此事,
微臣并非有意隐瞒,
只是臣以为,与华国一战,
乃是国之要事,如果因此拖延还款,
百姓应该会明白事理。”
赐敖不等此话落地,立刻说道,
“尚书大人的意思,
是要到期不还吗?”
周保善急了,猛地抬头望着赐敖,
由于用力过猛,
弯着的身子差点被掰直了,
他又朝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站稳后反驳道,“右侍郎此言差矣,
自古有国才有家,
相信百姓也能明白此理,
为了保卫国家,
牺牲一些小家的利益在所难免。”
“哈哈哈哈”赐敖故意笑得很大声,
整个大殿里都在映回音。
“赐敖,放肆。”李霖想让他收敛点。
可赐敖想李霖一拱手,
“大王恕罪,微臣不敢放肆,
只是听到如今户部尚书
都可置大王的信誉于不顾了,
这朝堂之上,
将金口玉言置于何地呢?”
周保善赶紧说,“大王明鉴,
微臣怎敢动摇大王的威严,
赐敖实在言过其实。”
赐敖又弯下腰盯着周保善的眼睛,
“尚书大人,君无信于臣,
官无信于民,父无信于子,
夫无信于妻,这何以成为国。
我李国的一国之君一旦失信于民,
百姓如何再信任朝廷,
如何再信任大王?
到那时,李国还用于显来攻吗?”
虞季长在文班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再让赐敖说下去,
恐怕大王今天就算不杀了周保善,
这尚书之位也要不保了。
周保善啊,周保善,你何以保善?
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老夫保你。
想到这里,虞季长急忙出班跪倒,
“启禀大王,臣,有本上奏。”
李霖心里乐啊,心想,
虞季长啊虞季长,你终于忍不住了。
“丞相有何本章,快快起来说话。”
虞季长拜过李霖,起身拱手,
“大王明鉴,周保善一心为国筹谋,
适才失言冒犯我主,望大王恕罪。
只是老臣不明,右侍郎明曰主战,
却又将可战之要因各个击破,
莫非右侍郎意在主和?”
还是虞季长经验丰富,
他突然的一句话,
把刚才五千万钱还款一事
立刻就拉回到了
主战还是主和的议题上。
周保善如释重负,
直感到自己袍子里的冷汗
都已沿着背脊顺势而下了。
而赐敖听了这话已经明白,
今天起,他选择了忠于李霖,
就只能和虞季长站在对立面了。
想到此处,他反而彻底放开了。
朝虞季长一躬到地,笑着说,
“丞相,下官本意主战,
是因兵家常曰,未料胜先料败,
下官不是将可战要因各个击破,
只是各个说破,
望各位在朝堂之上,
大王面前,议一议。
如果这些要因都无有闪失,
那我李国对华国一战即十拿九稳,
反之么。。。。”
虞季长抬起头,
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问,
“反之你就主和?
那不就是让我朝降于那于显吗?”
赐敖暗笑,自古以来都是
文官主和,武官主战
这虞季长一嗅到我身上有
非我族类的味道,
就宁可放弃自己原有的政见,
也要站到我的对立面来。
朝堂上,政见不合的明争暗斗
之前我也听过不少,
没想到如今我初入朝堂
就能即刻经历了这么赤裸的一幕。
可是赐敖胸有成竹,
眼神中丝毫没有畏惧虞季长,
他像刚才盯着周保善一样
看着虞季长的眼睛说,
“丞相,议和不一定就要归降。”
虞季长冷笑一声,眯着眼睛说,
“右侍郎军机大事莫要玩笑啊,
于显如今对李国虎视眈眈,
一心只想吞并我李国,
恐怕议和只是右侍郎一厢情愿吧?
于显是不会接受归降以外的条件的。”
李霖一看时机刚刚好,
假装着急地问赐敖,
“右侍郎,你要议和,有何良策呀?”
赐敖虽然眼睛还盯着虞季长,
手却向李霖一抱拳,
“启禀大王,臣有一策,
名曰纳贡不称臣,
臣愿说出来,让各位大人议一议。”
李霖一扬手,“快快讲来。”
就这样,赐敖把“纳贡不称臣”
在这中安殿上说了一遍,
等说完之后,拱手向李霖施礼道,
“此乃微臣之拙见,
请大王龙意天裁。”
李霖似模似样地思考了一番,
没接赐敖的话,看向虞季长,
“寡人觉得此计甚好,
丞相意下如何?”
说实话,虞季长比李霖听得还仔细,
他倒不是认真,就是想挑刺,
可等赐敖说完之后,虞季长傻了,
没毛病可挑。但他还想再坚持一下,
“启禀大王,老臣也深感此计甚妙,
只是此计虽好,于显会否接纳呢?
老臣担心的是,于显战意昂扬,
假使他坚持不接受纳贡不称臣,
我朝又当如何对应呢?”
李霖看向赐敖,
赐敖朝着虞季长一抱拳,
“确有丞相那么一说,
因此所谓的纳贡不称臣,
只是告诉华国接受之后,
与他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于显固执己见,不肯就范,
下官也已备下后招,
让那于显听了,不得不就范。”
虞季长正要插嘴问什么后招,
赐敖举起左手手掌向前摆,
“丞相请恕下官无礼,
此计只可告知大王和
到时出使华国之人,
暂不可向外宣扬。”
虞季长吃了个闭门羹,
又把话头转向李霖,
“请问大王,
出使华国的特使可有人选?”
李霖想,你这老狐狸,
是你想推荐什么人吧,
我就让你先说,
“丞相认为,何人可以担此重任呢?”
虞季长一点没客气,
抱拳拱手答道:
“启禀大王,老臣以为,
鸿胪寺少卿郑叙良可担此任。”
赐敖没见过这位郑少卿,
李霖一听就明白了,
果然是虞季长的人,
当年郑叙良同虞季长是同届举子,
后来又同中进士,
虞季长中了头名,郑叙良则为探花,
虞季长从那时起就有意拉拢郑叙良,
两人互相扶持至今。
虞季长善于交际,
经过几十年官场上的经营,
已经是当朝一品,位极人臣了。
而郑叙良则唯利是图,
小人之心太过外露,
在鸿胪寺成了少卿,
却并不得李霖赏识,
因此鸿胪寺卿尽管空缺多年,
大小事务都是由郑叙良
这个少卿执掌,
李霖却始终没有提拔他。
之前虞季长曾多次试探,
想要帮郑叙良一把,可都未成功。
李霖想,今天可算给你找到机会了,
便问:“郑少卿何在?”
内侍赶紧答话,“启禀大王,
鸿胪寺少卿郑叙良,称病告假了。”
虞季长心里暗骂,老郑啊老郑,
什么时候生病不好,你非挑今天,
你让我还怎么帮你啊?
李霖假意吃惊,
“哎呀,郑少卿太过操劳了,
丞相,下了朝千万替朕
前去探望于他,
可惜,可惜啊。。。。”
其实他心里都乐开花了,
心想,该,你虞季长再使劲,
他郑叙良也没那个命。
虞季长只好无奈地拱手回答,
“多谢大王体恤,
老臣定当前往探望。”
李霖接着问,
“众卿,哪位还有人选推荐啊?”
文武两班人是不少,
但大多数人都看出来了,
推荐什么呀,
主和是赐敖提的,大王允的;
“纳贡不称臣”的计策是赐敖想的,
大王认可的;
赐敖当了一回荐都出迎使了,
这出使华国的特使,除了他,
推荐谁大王也不会看得上的,
也就虞丞相敢提郑叙良,
我们才不提呢。
因此,李霖连问三遍,
朝堂上也无人答言。
李霖这才宣布,
“寡人觉得也不必舍近求远了,
除了赐敖也没人更合适了,
让他当这个特使最为妥当。
赐敖听封。”
赐敖几步来到品级台下,
倒地跪拜,“赐敖在。”
李霖手扶龙椅,大声说道,
“寡人封你为宣和出访使,
奉旨出使华国,面见华王于显,
递交国书。”
李霖刚说到这儿,
虞季长双膝跪倒高声言道,
“大王且慢。”
这次李霖真的不高兴了,
心想,虞季长,你要干什么?
我贵为天子,
挑个特使你也要阻拦吗?
因此正言厉色地问,
“丞相,因何阻拦?”
虞季长这次真是拼了,
为了阻挠赐敖,
也不管李霖高不高兴,
“大王恕罪,老臣并非有意阻止,
只是我朝吏法有云:出使他国,
必为鸿胪寺从三品以上的官员。
右侍郎官居四品,恐怕难当其任啊。”
李霖暗自咬牙,老狐狸,
我给你个斩罪你不受,
非要领个剐罪是吧。
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吏部尚书朱元炳何在?”
文班中走出一人,
身高八尺,胖大的身材,
圆脸圆脑袋圆眼睛圆鼻子,
短眉毛大嘴,
这嘴要是用力张到最大,
应该可以同时扔进俩包子
相互还碰不到。
朱元炳几步来到品级台前,
跪地叩头,
“臣,吏部尚书,朱元炳。”
李霖一指虞季长,
“朱尚书,丞相所言可属实啊?”
朱元炳拱手答道,
“启禀大王,丞相精通律法,
确有其事。”
李霖等他一说完,
举起右手轻拍了一下龙书案,
“好,多谢丞相提醒,
寡人险些失言。”
虞季长心里这个乐呀,
怎么样,还得是我吧!
赐敖,你还跟我斗!
可没等他想完,
李霖又开了腔,
“赐敖,寡人加封你为宣和出访使,
官升从三品,礼部右侍郎兼任
鸿胪寺少卿之职。”
赐敖虚惊一场,
赶紧朝着李霖拜了三拜,
“谢主隆恩。”
李霖准备再送虞季长一程,
“唉。。。你要多谢丞相,
若不是丞相提醒,
寡人焉能这么快就把你
从正四品提到从三品啊。”
此时的虞季长听完李霖的话,
整个人都堆在那儿动不了了,
赐敖见他还跪着,
自己只好跪着转向虞季长,
“丞相两次提拔之恩,
下官没齿难忘,多谢丞相。”
虞季长心里这个苦啊,
这是哪个混蛋编的情节,
这结局,
怎么和老夫想得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