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徭役失期了怎么办
距离上次去送肉,我又有好多天不曾去看小姐了。
倒是又回了一次西平村,因为我服徭役的哥哥回来了。
他被建筑上掉下来的大石头压断了一条腿。
其实原压不着他的,掉下来的位子正对着几个刚来的毛头小孩子,他过去拉了他们一把,自己跑的慢了些,就被压在了底下。
幸得工友们感叹他相护之情,数百人一起儿凑钱,雇了牛车把他送回家乡。
我们直哭,他倒安慰我们,死在徭役上的人太多了。有的人悄没声响地就没了,也没个捎信回家里的。
他就算是运气极好了。
虽着一条腿不能用了,但西平村水土好,在桥上摆渡,或养些鸡鸭,也是能活的。
他还说,因着连年徭役,与天灾减产,更兼有起义,兵变。外头有些村子土地差些,已沦为遍地衰草枯骨了。
我又跟着一迭声哭。
三丫也回来了,还送了些钱和东西来,听说她所在的地方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呢。
这么说来,看起来倒像是到处人心惶惶。
我回家把这事儿和夫人说了,不知怎么太公也知道了。倒教夫人传话,让我把哥哥接到这儿来住,也不用他做些什么,只在帮忙看着角门便好。
我其实是感念的,又不放心哥哥在家,到底是腆着脸把他接了来。
后来听哥哥说,太公倒是常去找他聊天。
又过不多时,太公便把大半个宅子都卖了,只留着一处相对独立的别院居住。
大家虽都极惊诧,可怎么都劝阻不住。
这天,我们正在院子里和往常一样做着针线,忽然小姐一家套了车来了。
因为防着开销大,往往都是我们去看小姐,小姐来这却是极少见。
娥姁满脸是泪:“娘,这日子怕是不成了。有人说刘季把去骊山的徭役都放了,就等着官差来拿我们娘儿几个呢”。
私放徭役可是要没命的大罪。
大家都面面相觑,太公寻了哥哥来,哥哥听了更是害怕,他服过徭役,更知道,押送徭役丢了人意味着什么。更可怜把人都放了。
到了晚间儿,确实听着外头闹哄哄的,不知多少衙役,点了火把,说要抓泗水亭长。
进来的却是县令,他瞧着似乎也甚是无奈,可还是和太公互道了好。
衙差前前后后搜了一遍,又再三询问,果然没有刘季。
县令也只好十分无奈地说声得罪了,示意众衙役押了小姐走。
众人虽深感无奈,却知县令能留下两位小主子,已算是很是顾念情谊了。
估计这会儿,刘太公等一家人早都已被抓了。
吕太公一夜未睡,到处奔走打听消息。三小姐家听了消息也赶回来,陪伴夫人。
天亮时,太公方拖着颤巍巍的身子回来:“不中用了,说是本就赶上连日阴雨,押送日期已过。他一看既已过了,被罚也是难活。竟所幸把人都放了,只是可怜了我的女儿”。
往后数日,不过是疯狂使钱托人打点,而后静静地等待消息。
一个月后,小姐终于回来了。
此次更与往常不同,从前小姐脸上身上不过是些田间风霜之色。
此次回来,竟像是失了魂魄,丢了半条命般。
小姐自己从不肯说这段岁月发生了什么。
只日日陪着我们养蚕纺纱,织布。
却好久不愿再独自出门。更托人卖了刘家的两亩田地,与那座田间的小房子。
起初原是没人肯买的,可卖价只有市价一半。
又过了数月,大家看刘邦也没回来,小姐一家也相安无事,没再被县令传唤,便有人买下了那些田产。
又过了数月,我们原都还在房中睡着。我因着白天睡得久,当晚便睡得浅些,只听得墙头有咕咕鸽子叫。正自纳罕,因着连年重赋欠收,这些鸟雀常被人捕食,少往城里来的。
如今竟有鸽子停在人的墙头?便欲起身开门,又听得“嗖”的一声,有羽箭凌空而来,正射在窗棂上。
这回闹的屋里的小姐也醒了,我们便起床披衣一起查看。
确实是一只白色羽箭,绑了段绫绸在箭尾。
解下来在灯下看,写的是:“芒砀山,季”。
反面有画,似是地图。
第二天小姐和众人商量以后,因着怕出门被人看见,便乔装做老夫人相,晚上悄悄带着图纸出去。
我原要陪着小姐,可她说夫人年迈,几个婆子年纪更大,照顾孩子便难能忙得过来,让我在家照顾好小公子和小小姐便是了。
我想了想两个老妇携伴出门,确实颇为怪异,便应了。
她这一去,过了将近十天方才回来。回来后与夫人老夫人密谈甚久,回屋便要我找出钱箱子来。
说是梦有异像,要布施些乞丐,便在府里专门辟了间小屋,专收留这些人白天来吃粥。
灾荒年月,赋税压垮了无数农户,街上的乞丐本就较往日数倍多。
娥姁每隔三到五日,自己便要傍晚出门,去山上送些干粮。
有几次回来便和我聊,说在芒砀山见到了五彩祥云。
更兼闲时便教盈儿、茵儿唱:“五色云,天子出,天子出,在东方,赤帝子,斩白蛇,天下旺”。
乞儿间原便有不少携幼儿的,便跟着传唱。一时间这歌谣在沛县竟传开了。
因着歌词简单押韵,便渐渐传至凡有孩童处皆能唱。
更有不少乞儿流民开始向娥姁打听芒砀山所在。
过不多时娥姁便在夜间,引着来访的流民乞儿前往芒砀山。
其实当时正值雨季,芒砀多雾。众人便寻不得路,生怕深迷重山。
娥姁只说:“赤帝子,在五色云气处。”
果然众人只要跟着她,便能直达刘季军营。
对,是刘季军营。刘季已带着当时没逃走的那些徭役,占山驻营。
随着上山去的人越来越多,半年间山上已有数百人。
人多势众,便逐渐开始开山林,建房屋,寻有流水处,种桑种黍,俨然一处小村落了。
山下也在发生着变化,早先儿听的陈胜吴广起义,都是隔得老远的。
什么鱼腹得信“大楚昌,陈胜王”谁也没见过。
可这沛县城中确实是日日唱着“五色云彩出东方,赤帝子,斩白蛇,天下旺了”。
我不太懂这些,小姐也鲜少愿意同我说。只说:“彩翎,你无须知道,我也只盼着你少知道些,最好不知道。
你只要知道,若不成,你便是这两个孩子的娘。换个地方生活,她日后便是你王家五丫,王家三壮。”
“那可不成,当初,茵茵这名儿还是我给起的呢。可比五丫好听多了。
小姐你们,你和姑爷和那些流民们也都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