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沛县变天了
轰轰烈烈,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赤帝子的云雾已不止停留在芒砀山上。
这沛县已改换了天地,因着盈儿和茵儿太小。吕家老夫人的眼睛又因流泪过多不能视物,我大多数时间要陪着他们,鲜少有机会出门。
其实这阵子,外头大街上各地来的流民颇多,能不出门也是极好,府里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也都是哥哥去采买。我只负责照顾着这一屋子老弱妇孺。带着几个婆子做针线。
可不得不说,家里的钱连带着太公卖宅子,小姐卖宅子卖地,都已经差不多要花净了。
自几个月前,小姐便不曾再回来过,她觉得她不回来,对我们才更安全。
若有什么消息,便同上次一样,三更,墙头咕咕鸟叫数声,伴着一支羽箭。
有时候也会有一块石头,包着布绫写着的字,从墙外扔进来。
比如今天这条,便是备足粮米。挂牌告太公病,十日内不开院门。院墙刷油,以防扒窃。
其实从来都少有这样的嘱咐,这样的纸条,还有具体的日期。我和哥哥虽疑惑的紧,但也照做了。
一日,两日,三日。虽则心里甚是惶惑不安,可不得不佯装镇定,依旧每天带着孩子们嬉戏,教盈儿、茵儿去太公、夫人跟前伺候汤药。
到过了五六日,还没有任何消息异样,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只面子上一点不敢带。
院里几个婆子问起来,我便只说有周易先生查了黄道,说要闭门十日为太公消灾。
到了第七日八日,我已在怀疑不会有什么发生了,又恢复了往日沉酣好梦。
谁知到了第九日这晚,半夜只觉得地动山摇,往窗外看火光冲天,杀声震震,街道方向满是马蹄声音与人群的呼喝,孩子的哭闹,大人的呼喊。以及一种声音,像是临死前的悲鸣。
盈儿和茵儿都被吓醒了,他俩刚要开口说话,我便只好搂过来,一手一个捂住了嘴。
直冲他俩摇头,好在都是极聪明的孩子。看了便安静下来。
我静静地听着街巷里的声音,便有人咚咚隆隆的来敲院门。好在因着小姐吩咐,院门是拿水缸装满了水堵上,等十日后才挪开的。
我听的院子里有婆子响声,便冲着盈儿和茵儿:“听干娘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去!”待他俩点头,便转身出了屋门,又在外头把门锁上。
是一两个婆子开了屋门,在外头正嘀咕,见我出来,便要喊姑娘。
我忙示意她们噤声,带着她们进了她们房门说:“小姐对今晚早有嘱咐,诸位在吕家多年,早已是吕家人,待会便只听我吩咐。
一人拿着一个小火把,只守着院墙,若有人跳进来,便点起院墙下堆的麦禾来。总之今晚还能不能活,便也只能指望咱们自己了”。
太公是有成算的,自会守着太夫人不出来。哥哥多年服徭役,和兵丁打惯了交道,自去守着院门。
于是就这么着,我们这一帮老弱妇孺竟搭了个守护吕宅的班子。
其实外头兵荒马乱,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我,开始时脚也是软的。
到听得外头有人真攀着吕家院墙要往里爬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只垫着太公院里下棋的几子站着,拿着火把津了油往墙上晃。
“再往上爬,我可把墙上贴的油纸点着了!”
来人似被烧了头发,可看着似乎随从不多比并不敢冒然进来。
只问:“别误会,这边可是有吕太公,在此?我是二小姐派来接你们的?”
哪有什么时间思考。不过片刻,我牙一咬,心一横。
“什么吕太公,王太公,这边只有我孙家一个姑太太。
莫瞧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我们这墙下都堆了柴禾。
什么混账东西,敢往里爬,大家便都不活了!”
自小姐从芒砀山回来后,便仿佛又变了一个人。
在吕宅对过,有一处农家小院,原住着一位年迈老妈妈,也没有什么亲眷,因着眼花耳聋,少有出门。
二小姐便给了我们钱,使我们替老妈妈买一份上好的棺木,许下了替她养老送终,买下了这处宅子。
不过十日,因了二小姐的嘱托,我们便白天在吕宅进出。深夜便悄悄转过这边歇息。
既不叫人怀疑搬了家,又能时刻瞧着真吕宅动静。
过了一会,这边墙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淡了。
来人似乎不过三五个,也并不十分硬闯。
对面吕宅却泛起了浓烟火光,看家护院的大黄狗“汪汪”地不停叫,一会儿却又没了声响。
吕宅怕是没了,
我们也只好提心吊胆的等着,又过了一会。
刚刚离开的士兵似乎去而复返。往这边搬运着什么。
我原想不通,在一直犹疑。
电光火石之间忽而闪过这个想法。
“不好,他们要烧墙!”
只好又转入屋子,把大家都往正屋聚集。
另领着几个婆子,不出声,只把正屋泼遍,又把能存水的器皿都称了水,堆在门前各处。
就这么静静守着,心里再焦灼也只好像池里的鱼儿,守着一塘不知何时干涸的水。
也没过多久便又听得外头厮杀喊声震天。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就看命了。
真都豁出去了,我反倒有心玩笑。都说二小姐和两位小主子,命是极贵的,虽二小姐不在,两位小主子在这。
我们大概终归是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