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富贵奇人之家
时光一瞬而过,才生下鲁元一年后。太公便只许我逢节庆才可看望小姐,故而我虽想帮把手,却只能由着小姐自己扶犁赶牛种地。
又过了两年吕家家计也甚艰难。虽和县令和好如初,可瞧着当年卖字卖画的生意到底做不成了。
厨房之类一应裁撤,也只留着我和两三个单县积年跟来的婆子打理家计。
不忙时便跟着夫人一起做着缝衣织布的活计,补贴家用。
待到三小姐嫁人,已少有公子上门求娶。
好在老爷对三小姐倒是颇为放任,由着她略挑着嫁给了附近颇有名的屠户樊哙。
大小姐的丈夫一家要迁去别县寻亲,夫人虽不舍,究竟无可奈何,也只得随她们去了。
就在这些繁忙琐碎的日子里,刘家倒又传来消息,二小姐又有身孕了。
夫人因着做活计甚累,身子骨早不及当年。拿钱谢过了报信的人,回屋也只含泪道:“好,好但愿娥姁这回能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刘家人也能待她更好些”。
究竟刘家人待二小姐如何,我也实难知道,不好她又不会说,每次零星让我给夫人带的好,听着也不过是寻常田间普通日子。
四年岁月,已将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田间农妇。
闲聊起来,不仅谷物稼穑,豢养鸡娃,她所知分毫不比我少,锄犁刨地也都来得。当年学诗书的天赋搁在这上头,倒让她在这些上知道的比我还精细些。
刘季还是喜欢在外呼朋唤伴,便是不喝酒,也总要和意气相投的人在小餐馆促膝长谈。
其实也所费不少,餐馆来要债。
刘太公气不过,履劝不听,便分了家,给了几亩地,另拨了一个小屋给娥姁一家单住。
其实吕家便是听说了也无可奈何,今时吕家,早不比往日。
虽有几个名字上的使婢,不光少有月例钱,还要帮着做针线贴补家用。
不过都是些跟了吕家经年,感情颇深,又自觉离了吕家便无处可去的人罢了。
是的,我父亲也去了,死于一场风寒,不过前日在田间赶着收麦,避雨不及,淋了一场雨,第二日便去了。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倒是匆匆见了一面,可天灾人祸,寻常人人人皆是自顾不暇。
也只得心中默念着彼此能过得好罢了。
其实田间日子也不好过,近年来总一直欠收。因着这个缘故,娥姁便给在这个时节出生的男孩取名叫“盈”。
都快要吃不上饭了,谁还顾得及又是什么传言,又是什么贵不贵的。
又过了三年,这天下午,三小姐的丈夫樊哙送了些肉来,夫人遣我趁着新鲜送去给二小姐些。
进了屋,遇见二小姐一家,难得不在田间做活,都在一块聊着天,收拾屋舍。连因着不爱在田间做活,除非农忙,便常住吏舍的姑爷都也在。
见我来了,娥姁接下肉,给我倒了碗茶说:“我正有故事要讲给你听呢”。
“今儿我带着两个孩子在地头里,有个老翁来找我讨水喝,我便回家给他倒了茶。
谁知回来时他竟和我说夫人是天下贵人,又指着盈儿和我说我尊贵是因为我儿子尊贵,又给我女儿看了,说也是富贵面相。
我觉得说的是好话,便让他稍等等,回家又给他取了两个饼子。
谁知回家刚好遇见你姑爷请假回来,他听说了,便赶着去见那老人。
那老人竟说刚才的夫人、孩子的样貌都是因着您才富贵,您的相貌贵不可言。
你姑爷倒是谢过他,说若有这一日必不忘他的恩德。
只我自个儿从小就听这些相面的说面相显贵。
只觉得若是这样相下去,岂不是人人都是面相显贵。
你姑爷却不让我说,只得说念着这显贵的面相,多行些善事,好好瞧着它到底应验不应验罢了”,说完便笑起来。
我也笑:“先头咱家老爷不是也擅相面,也说过夫人面相极贵的,又说过夫人面相极贵。如今又有人替小公子,小小姐看了,皆是极富贵的面相。可见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姐一家必都是以后极尊贵的了”。
便是少说话的刘季也笑了:“便借你这丫头吉言,今天也没什么大小,便用着妹夫送来的这块肉,咱们一块儿好好吃顿饭,也算是庆贺这桩奇遇了”。
娥姁似也被这般玩笑感染得心情极好:“还说呢,你到妹夫那吃过了多少肉,可给过钱没有?少不得我常取些田产给妹妹送去”。
刘季更哈哈哈大笑:“你没听妹夫说,但凡我刘季去哪儿吃饭,便是赊欠着,那家店必都能一年红红火火到头的。多少人都请着我去赊欠呢,我若是不去,虽少了这份赊欠,总算下来可也缺了不少生意。”
娥姁忽而又叹了口气:“既如此,都说咱家日子越过越好,你便把肥儿从他外祖家接来吧。盈儿也大了,除了田里的活,我倒也没那么忙,不过多添双筷子。到底是咱家的孩子,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姑爷看着就更高兴了:“夫人待我如此,我必不敢轻忘,日后必把夫人那些使掉的嫁妆,都给换成金的补回来”。
临走时本半只脚已踏出大门门槛了,小姐忽而又叫住我:“等等,这孩子还没名字呢,搁在庄户里都只叫大妮的。
我爹取的那些名字,原叫起来就拗口,更兼若不是读了十来年书的老学究,再不识得那些字。
听说孩子拜个干娘,便生的比别的孩子壮实些,从今往后,你就是她干娘,我既当初替你改了名,
你便来替她起个名字吧。”
我和小姐相处了这么些年,知她说的真心话,便也不再推诿:“要不,就叫茵茵吧。既说她命格富贵,那便起个寻常名字,盼着更好养活些,贵不贵的原也不在名字上。
这个名字便是祝她密密常在,哪怕不巧,逢灾逢难的,也有人替她化解。就像那秋冬的草地,看着外头是枯黄的,可只是那么拿手一拨,里头可依旧是绿茵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