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四面楚歌险象生,金蝉脱壳欲离京
次日正午,烈日刺目。司徒侯景带领大哥折冲将军宋子仙与二哥扬烈将军郭元建以及所属八万将士对仪同开府斛斯椿手下所有六万兵卒高声说道:“陛下圣谕,命我等离开城内驻守京郊,并且每人御赐美酒三碗,以示嘉奖鼓励。”
这六万兵卒不假思索齐声称是,将这三碗美酒一饮而尽。而后众人跟随司徒侯景整齐有序浩浩荡荡离开城内。半柱香后,这六万兵卒皆觉头晕目眩眼前漆黑,纷纷倒在地上。
这时,司徒侯景对自己所带八万将士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道:“这些人等意图谋反拥立新君,故而陛下特命我等将其诓骗出城,斩其头颅堆积于城门下,警戒他人以儆效尤。”
八万兵卒齐声称是。然后高举手中兵器向那无有还手之力的六万兵卒走了过去。一时之间,惨叫连天哀嚎不绝。
皇宫,显阳殿。广陵王元欣,武卫将军独孤信不约而同双手举杯含笑说道:“恭贺陛下剪除异己羽翼。”
皇帝元修却略显惋惜地轻叹一声道:“可惜未将高敖曹一并铲除。”
广陵王元欣安慰其说道:“积水成渊,集腋成裘。陛下切莫心急忧虑,以免伤及龙体。”
话音未落,一名宫人走进殿内行礼说道:“启奏陛下,大丞相殿外求见。”
皇帝元修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说道:“宣。”这名宫人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
片刻之后,大丞相高欢带领右卫将军蔡俊图走进殿内,抱拳行礼开口说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元修努力微笑说道:“二位爱卿免礼,平身。来人,赐座。”二人行礼谢过起身,欠身而坐。皇帝元修忐忑不安询问道:“不知大丞相此时进宫,不知有何要事?”
大丞相高欢装腔作势道貌岸然道:“方才发生惊天大事,故请陛下宣召斛斯椿,赶往城门一看便知。”
皇帝元修瞬间察觉到情况不妙,于是先对一名宫人吩咐说道:“急召仪同开府斛斯椿赶往城门。”然后又对殿内广陵王元欣,武卫将军独孤信和散骑侍郎王思政说道:“既然发生重大事件,故而三位爱卿陪同与朕前行。”
三位朝臣行礼称是,与大丞相高欢离开皇宫前往城门。一众人等心烦意乱惶惶不安地登上城头,俯身向下望去。
竟然看到几座用人头堆积的小山,与此同时司徒侯景带领手下众多兵卒仍在手提新斩人头向这几座小山走去。
这些人不但麻木不仁,甚至有些轩轩甚得洋洋得意地将手中人头高空一抛,随后仰面直视皇帝元修阴森恐怖冰冷一笑,亦又抬起布满鲜血的左手放在嘴旁,轻轻舔了一下露出忘乎所以自功之色。
皇帝元修自幼长在王府内,从未历经风雨,更未亲临沙场,所以看到此等惨不忍睹场景,吓得面如白纸呼吸急促,额头更是布满豆大汗珠,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大丞相高欢趁机上前盛气凌人步步紧逼道:“斛斯椿手中六万兵卒图谋不轨目无王法,故而皆斩立决。凡不从者,皆无性命!”
皇帝元修明白此番言语真正用意,动魄惊心如坐针毡,加之方才惊吓过度,所以突然眼前漆黑一片,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广陵王元欣和武卫将军独孤信虽然同样坦然失色望而生畏,但却没有昏倒,瑟瑟发抖地扶起皇帝元修。
这时,仪同开府斛斯椿内心之中充满了对大丞相高欢无限仇恨,但又为保性命不敢真情流露,立即双膝跪地磕头不止,失声哀嚎恳求说道:“大丞相饶命!大丞相饶命!”
大丞相高欢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仪同开府斛斯椿,然后又侧目恶狠狠地盯着广陵王元欣和武卫将军独孤信颐指气使飞扬跋扈道:“最后给尔等一次活命机会!”
广陵王元欣和武卫将军独孤信只好委曲求全行礼说道:“一切依从大丞相之意。”仪同开府斛斯椿更是扣头流血连连说道:“多谢大丞相!多谢大丞相!”
正当大丞相高欢霸气外露妄自尊大之时,姐夫冀州刺史尉景表情凝重神色慌张地走了过来,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大丞相。”
大丞相高欢自负说道:“但说无妨。”
姐夫冀州刺史尉景别无选择,只好从命说道:“宇文泰率军占领灵州,迫使灵州刺史曹泥投降归顺。”
此言一出,大丞相高欢怒火万丈大发雷霆叫喊道:“狗傍人势,驴蒙虎皮!宇文小儿竟敢夺我灵州!来人,即刻集结所有兵力,随本大丞相讨伐宇文泰踏平关陇!”
然后亦又侧身对姐夫冀州刺史尉景吩咐说道:“你带三万将士驻守都城。”同时亦又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皇帝元修。
姐夫冀州刺史尉景自然明白其意,抱拳行礼恭敬回道:“大丞相放心无虞,既便一支雀鸟也断不会飞出洛阳!”
大丞相高欢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带领众人离去。广陵王元欣和武卫将军独孤信先是心有不甘地怒视大丞相高欢离去背影,然后亦又低头悲切凄惨呼唤道:“陛下!”
两个时辰之后,大丞相高欢坐在马上带领众将兵卒威风凛凛离开都城洛阳。散骑侍郎王思政站在城墙之上远眺凝望,不禁愁肠百结悲天悯人。
许久之后,散骑侍郎王思政转身离开城门笔直开到皇宫显阳殿。皇帝元修躺在床上放下手中参汤,对殿内所以侍从宫人命令道:“暂且退下。”在场人等行礼称是从命而为。
散骑侍郎王思政先是再次确认殿门是否关好,然后上前几步双膝跪地,压低声音悲痛万分道:“三选其一,不可迟疑。”
皇帝元修轻叹一声,然后低声说道:“朕乃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委身投靠大梁听命于萧衍。高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断然不能久留在此?但是宇文泰所处关陇与都城洛阳相距甚远,且朕亦又被困宫内,不能与其联手铲除高欢。”
散骑侍郎王思政却信心十足地回复道:“既然陛下圣意已决,微臣纵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完成遂意。”说完再次向其行礼,躬身退出大殿。
皇帝元修将头抬起,环看空旷大殿悲切自语道:“各位先帝,若非已到山穷水尽无有退路之刻,元修岂敢离开都城洛阳,屈尊前往关陇投靠宇文泰?待等剿灭高欢之时,便是元修荣归故里之日。”
三日之后,星斗满天,圆月高悬。关西大都督宇文泰仰望苍穹举杯自语道:“皓月当空,万户慕恋。”
身旁讨夷将军李弼陪笑奉承说道:“无需多日,日月乾坤定可颠倒,将军亦如海中蛟龙戏日当空。”
宁朔将军李虎更是直言不讳侃侃谔谔道:“戏日当空虽好,怎抵破旧立新取而代之?”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喜笑颜开但却不语。
就在这时,征虏将军于谨走进厅内抱拳行礼恭敬说道:“骑启禀将军,散骑侍郎王思政府外求见。”关西大都督宇文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征虏将军于谨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厅。
少顷片刻,一身粗布麻衣百姓装扮的散骑侍郎王思政走了进来,拱手作揖行礼说道:“王思政见过关西大都督。”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好奇问道:“大人何故如此装扮?”
散骑侍郎王思政如实回复道:“尉景把守洛阳甚是严谨密不透风,故而只好乔装打扮布衣模样混出都城,千里迢迢拜见将军。”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立即警觉询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散骑侍郎王思政悲从中来泪眼婆娑道:“高欢为满一己私欲震慑朝堂,竟命侯景斩杀斛斯椿手下六万兵卒,且将所有头颅堆积成山放置城外,致使城内人人自危忧心如焚。故而陛下有意带领忠贞不渝文武朝臣离开都城赶赴关陇,但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听闻此番言语,强压内心激动狂喜,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生气斥责道:“古往今来,哪有臣子这般欺辱当朝天子?真是闻所未闻天怒人怨!宇文泰虽人微言轻缺兵少将,但却不能漠然置之充耳不闻。”
随后转身对心腹爱将讨夷将军李弼命令道:“急调骑兵一万,与王大人前往洛阳恭迎圣驾。”讨夷将军李弼行礼称是。然后,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又对散骑侍郎王思政说道:“本将军即刻调遣所有兵马亲自恭迎天子驾临。”
散骑侍郎王思政见其如此礼遇有加谦卑恭顺,所悬之心便也安然落下,郑重其事再次向其拱手作揖真挚诚恳道:“多谢将军雪中送炭施以援手。”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含笑还礼。散骑侍郎王思政在讨夷将军李弼陪同下离开厅内。关西大都督宇文泰见二人走远后,瞬间仰天大笑道:“率土归心,帝位近哉!”
宁朔将军李虎不解其意疑惑不解询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畅快淋漓意气风发道:“昔年汉献帝刘协东归后,为何袁绍执意与那曹操官渡开战?江东小霸王孙策亦又为何打算突袭许昌,劫持汉献帝回江东?”
宁朔将军李虎一头雾水懵然无知继续问道:“为何?”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笑着详细解释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且为日后登基称帝奠定基础。”
宁朔将军李虎茅塞顿开如梦初醒道:“如同魏文帝曹丕一般迫使汉献帝刘协禅让帝位?”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眉飞色舞笑着说道:“还不速速调集兵马迎接圣驾?”
宁朔将军李虎心花怒放欢天喜地行礼称是,躬身退出大厅。
关西大都督宇文泰憧憬遐想自语含笑道:“定都何处?国号何名?”
两日之后,皇宫显阳殿。皇帝元修惴惴不安开口询问道:“结果如何?”
散骑侍郎王思政兴高采烈回复道:“讨夷将军李弼已率一万骑兵隐秘都城之外,随时恭候陛下。”
皇帝元修激动不已连连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散骑侍郎王思政试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带领何人一同前往?”
皇帝元修已有定夺坚定说道:“爱卿自不必言说,广陵王元欣,武卫将军独孤信,仪同开府斛斯椿。”
散骑侍郎王思政皱眉说道:“斛斯椿晨秦暮楚反复无常,亦又鼠首两端优柔寡断。故而微臣认为不应携带此人。”
皇帝元修轻叹一声回复道:“朕岂能不知此人劣迹斑斑卑劣无耻?可是放眼望去满朝文武,人人为求自保,不敢与朕同心协力对抗高欢。然这斛斯椿手中六万兵卒皆被高欢斩杀,焉能与高欢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再者,此番前去关陇前景未卜渺茫难测,多带一人便也稍许安稳。”
散骑侍郎王思政认同地点了一下头。随后,皇帝元修侧身拉住平原公主元明月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美人与朕共赴关陇。”
平原公主元明月感动备至热泪盈眶道:“多谢陛下。不过可否一同携带家兄亲嫂?”
皇帝元修略显为难地皱眉说道:“这……”
平原公主元明月立即起身,双膝跪地诚恳哀求道:“现今臣妾唯有兄长一人而已,且兄长又与其妻恩爱情深。故请陛下念及以往情分恩准成全。”
皇帝元修心中暗自说道:“虽然出逃洛阳所带之人越少越能安全隐蔽,但是平原公主元明月自从服侍朕以来,从未开口向朕所求。”想到这里,皇帝元修含笑点头说道:“朕应允此事。”
平原公主元明月喜出望外磕头行礼谢过说道:“臣妾叩谢陛下圣主隆恩。”然后起身站立一旁。
这时,散骑侍郎王思政愁眉不展道:“但是如何瞒天过海我等离开都城洛阳,冀州刺史尉景不似那尔朱兆掉以轻心粗枝大叶。”皇帝元修一筹莫展计无所出地惆怅不语。
就在这时,平原公主元明月挺身而出道:“高欢夫人娄昭君及其长女皇后高彤视臣妾如仇敌,若是得知臣妾染疾暴毙离城出殡,那母女二人定会欣然同意。”
散骑侍郎王思政脱口而出拍手称赞道:“此法甚妙,同时亦可掩护众人平安离城。”
可是皇帝元修疼惜地拉起平原公主元明月的手说道:“难为美人诈死出殡。”
平原公主元明月莞尔一笑道:“臣妾无妨,倒是陛下需得委身屈尊乔装打扮。”
皇帝元修淡然笑道:“美人尚可为朕牺牲如此,何况朕乎?待等他日大局稳定,朕定册封美人为后!”
平原公主元明月欣喜愉悦道:“多谢陛下垂怜疼惜。”
大将军府。夫人娄昭君正与长女皇后高彤园内赏花观景。
这时,一名婢女走了过来行礼说道:“启禀夫人,冀州刺史尉景将军携同夫人高氏府外求见。”夫人娄昭君立即开口说道:“速速有请。”这名婢女行礼称是,躬身退出花园。
须臾之间,冀州刺史尉景与其妻子高欢长姐高悦来到园内,刚想向夫人娄昭君拜行大礼。但被夫人娄昭君急忙阻拦说道:“皆乃家亲,何须见外?快快请起。”
二人谢过起身。随后长姐高悦笑容满面恭敬说道:“明日便是夫人生辰,故而精选几物作为贺礼。望请夫人莫嫌收下。”说完亦又单手一挥,六名婢女手持托盘走上前来。
盘内分别放有两壶上等东海珍珠,两尊碧玉佛像,两盏犀牛戏水杯。夫人娄昭君先是看了一眼这些礼品,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遥想当年自己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穷困潦倒瓦灶绳床高欢为妻,环堵萧然室如悬磬。而今富埒王侯肥马轻裘,积玉堆金富可敌国,着实令人唏嘘不已百感交集。
随后。夫人娄昭君笑着点头说道:“多谢长姐姐夫良苦用心。”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婢女走了过来行礼恭敬说道:“启禀夫人,南阳王府外求见。”长女皇后高彤立即不悦地将脸一沉。夫人娄昭君皱眉说道:“请其园内相见。”这名婢女行礼称是恭敬,退出离去。
片刻之后,南阳王元宝炬一身白衣走进园内,毕恭毕敬作揖行礼道:“小王拜见皇后,夫人。”
皇后高彤认为自己毕竟乃是一国之母,面对皇室宗亲理应礼数周全,所以点头说道:“王爷免礼平身。”南阳王元宝炬谢过起身。
夫人娄昭君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询问道:“不知王爷亲自登门入府所为何事?”
南阳王元宝炬装模作样悲伤难过道:“胞妹突染顽疾,昨夜暴毙而亡。”说完亦又单手捂面假装哭泣。
皇后高彤听闻此语,立即喜上眉梢满面春风。夫人娄昭君急忙暗自轻轻拉了一下长女皇后高彤衣袖,并且同时向其使了一个眼色。
长女皇后高彤这才意识自己方才失态,毕竟现今大魏仍有关陇诸地尚未臣服于父亲大丞相高欢,皇帝元修仍旧有些许朝臣鼎力支持,不可肆无忌惮忘乎所以。故而皇后高彤急忙收敛笑意,取而代之蹙眉敛额虚情假意叹息说道:“真是天妒佳人红颜薄命。”
南阳王元宝炬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恳求说道:“因疾而终,故而不宜久留府内。所以恳请娘娘恩准,许小王出城安葬胞妹。”
皇后高彤不假思索地点头说道:“准奏。”
南阳王元宝炬强忍内心欢喜,拜行大礼恭敬说道:“多谢娘娘菩萨低眉照拂垂怜。”说完转身离开园内。
皇后高彤乐以忘忧扬眉吐气道:“贱人已死,陛下定会回心转意。”夫人娄昭君与高欢长姐高悦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冀州刺史尉景却皱眉怀疑自语说道:“此前从未听闻平原公主身染重病,怎会今朝突然离世?”
皇后高彤顺意畅快道:“此乃苍天有眼,令那贱人不得好死。”
可是冀州刺史尉景依旧心存疑虑摇头说道:“此事重大,末将即刻前往一探究竟。”说完向皇后高彤夫人娄昭君行礼离去。
夫人娄昭君欣慰满意地开口说道:“若是众将皆是这般一丝不苟虑周藻密,夫君大事何愁不成?”
长姐高悦喜形于色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