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势均力敌不相让，鸠占鹊巢渔人利
大将军府，左卫将军段荣生气说道：“侯景围而不攻，日日消耗大量粮草，着实令人愤恨难平。”
但是大丞相高欢却平静如水毫无波澜道：“若是换成本大丞相，亦会采用此种作战方式。”
左卫将军段荣皱眉不解道：“可是大丞相一向厚待侯景，他便应当恩有重报桃来李答。”
大丞相高欢淡然一笑道：“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左卫将军段荣知晓此句乃是出自《孟子·尽心上》，句子大意言说杨朱主张一切皆为自己，既使牺牲自己一点儿蝇头小利而有利于天下，那也不为所动不肯为之。因此，他笑着说道：“以此形容侯景当真名副其实恰如其分。”
话音未落，夫人娄昭君与长女皇后高彤快步走进厅内。左卫将军段荣急忙行礼说道：“若无他事，末将告退。”转身又向母女二人恭敬行礼，而后躬身退出大厅。
大丞相高欢见夫人娄昭君面红耳赤怒发冲冠，长女高彤亦又双眼通红满腹委屈，因此立即起身询问道：“发生何事？”
夫人娄昭君生气说道：“那个元修不但以九五之尊欺辱为妻，而且不与彤儿共处一室，苛刻薄待冷漠疏远，反倒与他堂姐平原公主元明月有悖人伦做出不耻之事！”
皇后高彤看到父亲大丞相高欢后，更是倍感屈身冤枉，泪如雨下哭泣不止。
大丞相高欢闻听此言骤然变色冲冠眦裂地大声叫喊道：“急召斛斯椿！”厅内两名士卒吓得快速抱拳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厅。
夫人娄昭君依旧怒气未消愤恨说道：“召见斛斯椿有何用？应当即刻废黜元修将其处死！”
大丞相高欢面露难色耐心解释道：“为夫处死元朗未满三月，若再废黜元修，定要遭到天下世人指责谩骂。”然后他又对长女高彤言之凿凿道：“为父在此对天起誓，无需多日，元修定会亲自登门谢罪，恭迎你重返宫内。”
皇后高彤深信其言，所以点头称是。但是夫人娄昭君爱女心切，所以不悦地追问道：“为何还需多日？”
大丞相高欢解释清楚道：“待等尉景侯景攻占关陇荆州之后，元修便会孤立无援独木难支，唯有依附为夫方能苟延残喘保全性命。届时自当低首下心卑躬屈膝，亦会厚待彤儿不敢造次生事。”
夫人娄昭君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如此甚好。”然后拉起长女高彤的手向向大丞相高欢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大丞相高欢自信不疑稳操胜券自语道：“已在股掌之间，焉能逃走脱离？”
就在这时，仪同开府斛斯椿在两名兵卒引领之下走进厅内，拜行大礼恭敬说道：“末将拜见大丞相。”
大丞相高欢怫然不悦冷若冰霜地开口说道：“将军一心为国，忠贞侍奉君主。高某岂敢接受此等大礼？”
仪同开府斛斯椿吓得急忙双膝跪地辩解哀求仰面说道：“小人出身卑微，未曾侍奉天子。故而遵其言语，但却心非所属。若无大丞相垂怜抬爱，小人何来今日之荣？望请大丞相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定当只从大丞相一人言语。”
大丞相高欢这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起身回话。”仪同开府斛斯椿所悬之心方才略微安稳，再次行礼垂手而立。
大丞相高欢亦又开口说道：“回去告知陛下，彤儿忧思成疾，故而留在府内调养身体。”仪同开府斛斯椿行礼称是，躬身退出大厅。
皇宫，显阳殿。皇帝元修面色阴沉生气说道：“朕已知晓，暂且退下。”仪同开府斛斯椿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
坐在一旁的平原公主元明月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地焦虑说道：“不如陛下暂且示弱服软，屈尊接回皇后娘娘返回宫内？”
皇帝元修未言半字，将头转向一侧且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平原公主元明月谨小慎微地劝解说道：“若非如此，臣妾着实寝食难安忧思陛下安危，如那元朗一般尸首异处。”言说至此，平原公主元明月单手拭去脸上泪珠。
皇帝元修这才心软回身说道：“暂且高欢不会轻举妄动草率行事，待等王思政返回都城洛阳再行定夺。”
平原公主元明月无能为力不奈之何地将头抬起，透过窗纱眺望空中几朵浮云，任由大风吹往他处。
关陇，高平。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带领副将袁渠走进厅内，抱拳行礼恭敬说道：“末将拜见左大都督。”
秉性耿直无谋的宁朔将军李虎笑着开口说道：“将军应当改口称贺拔将军为关中大行台，宇文将军为行台左丞。”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诧异不语。
宁朔将军李虎解释说道：“方才陛下已派使者前来宣读圣旨进封官爵。”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暗中恼怒气愤，但却未敢表现出来，挤出些许笑容虚情假意地再次向二人拜行大礼恭敬说道：“恭喜关中大行台，行台左丞。”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点头说道：“自家兄弟，无需多礼。”征西将军侯莫陈悦谢过起身，与副将袁渠站立一侧。
这时，关中大行台贺拔岳环视厅内众位将领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道：“灵州刺史曹泥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腹有鳞甲觊觎之志。为保大魏安宁平和，故而举兵讨伐，以表我等赤胆忠心。”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心中暗自不屑一顾鄙夷说道：“此举看似冠冕堂皇无可厚非，实则内含乾坤。
因为这位灵州刺史曹泥乃因大丞相高欢举荐，方才得此官位，亦属大丞相高欢党派之人。所以这位新任关中大行台贺拔岳为向皇帝元修表示其忠心耿耿，故而兴兵讨伐，既斩杀曹泥向皇帝元修示其心意，又得灵州扩大势力范围。”
但又转念一想，正因如此，大丞相高欢才会许我车骑将军且将整个关陇交付于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竟这般重要！想到这里，征西将军侯莫陈悦情不自禁嘴角上翘。
与此同时，关中大行台贺拔岳留意到征西将军侯莫陈悦这个异常举动，所以好奇问道：“不知将军因何而笑？”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急忙辩解说道：“尽忠报国捐身徇义，乃是身为人臣应做之事。如今天降机缘以展忠诚丹心，故而乐不可支欣喜若狂。失态之处，望请将军海涵宽恕。”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笑着点头说道：“将军有此心意，甚好。便由将军担任先锋带兵征讨。”
话音未落，行台左丞宇文泰，宁朔将军李虎和讨夷将军李弼无不暗中偷笑。因为凡是担任先锋之人，定然率先与敌军正面交锋，绝大多数伤亡惨重。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听闻此语，骤然不悦怫然作色，怒气冲冲地偷眼怒视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心中暗自愤慨说道：“只因前些时日我与众将同僚饮酒之时，酒醉失态吐露心声，抱怨几句赏罚不公。
今却这般公报私仇借刀杀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庆幸此前暗中秘密答应大丞相高欢为其做事留下后路。否则今朝当真使心憋气抱屈含冤。”就在这时，征西将军侯莫陈悦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表面依旧寻常一样行礼称是。
次日晨曦初现，薄雾笼罩大地，致使远处山峦若隐若现。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带领两万兵卒却已井然有序向灵州出发。关中大行台贺拔岳等人带领十五万大军尾随其后。
一路之上，风平浪静无有他事。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夜幕降临，一轮明月被厚重云层遮掩覆盖，致使世间昏暗无光似有若无。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身在中军帐内与众位将领把酒言欢开怀畅饮。宁朔将军李虎放下手中酒杯轻蔑说道：“侯莫陈悦竟敢口出不逊恶语伤人，亦又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着实让人心生厌恶。”
讨难将军王雄含笑说道：“待等此战过后，怕是难以再见此人。”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捧腹大笑不绝于耳。
这时，一名士卒走进帐内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启禀将军，副将袁渠帐外求见。”关中大行台贺拔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这名士卒行礼称是，躬身退出中军大帐。
须臾之间，副将袁渠走进帐内抱拳行礼恭敬说道：“末将拜见将军。”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开口询问道：“何事？”
副将袁渠有礼回道：“我家将军言说，此地已距灵州不足十里，故而宴请将军今夜赴宴为其饯行。明日定当手刃曹泥占领灵州，径行直遂易如破竹。”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点头说道：“好。”
但是行台左丞宇文泰则立即抱拳行礼阻拦说道：“三军主帅，岂可离营？”说完又向其使了一个眼色。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明白其意，宇文泰担心侯莫陈悦对自己意有所图，但是转念一想，侯莫陈悦有勇无谋能成何事？
再者，自己所带十万大军近在咫尺，纵然胆大如斗却也不敢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谨慎终归无错。
想到这里，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对站立一旁的中坚将军寇洛，讨难将军王雄说道：“你二人挑选五百兵卒，陪同本将军前往先锋驻地。”二人行礼称是，从命而为。
两炷香后，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带领众人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地来到先锋驻地。
征西将军见到这些人等作威作福得意忘形，心中怒火油然而生，但因想到大计未成，所以强压怒火挤出些许笑容，大步上前拜行大礼恭敬说道：“末将拜见将军。”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傲慢无礼地点了一下头。征西将军侯莫陈悦谦卑有礼道：“将军，里面请。”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带领众人大摇大摆高视阔步地走进驻军营地。
快到中军大帐之时，征西将军侯莫陈悦陪笑说道：“末将也为将军所带亲兵备好美酒，但却不知将军可许尔等饮之？”
关中大行台贺拔岳见其待己谦逊敬让，心中暗自说道：“侯莫陈悦定是认为此战凶多吉少，因此懊悔当初不该依仗美酒口不择言，故而尽力示好以表悔过。”
想到这里，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再次傲世轻物唯我独尊地回身对这五百亲兵说道：“还不谢过征西将军？”
这五百亲兵喜笑颜开地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多谢征西将军。”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先是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侧身对副将袁渠眼神示意道：“好好款待。”副将袁渠行礼称是，带领这五百亲兵离开关中大行台贺拔岳。
随后，一行人等走进中军大帐，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居中而坐，征西将军侯莫陈悦陪坐一旁，中坚将军寇洛和讨难将军王雄依次而坐。十几名兵卒纷纷手持托盘走进帐内，将各色美味佳肴琼浆玉液摆放桌上。
这时，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双手轻轻一拍，几名身着艳丽衣裙貌美舞姬走了进来，婀娜多姿轻歌曼舞。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兴高采烈地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中坚将军寇洛和讨难将军王雄也随之饮酒观舞。
征西将军侯莫陈悦看到三人已经接连喝了几杯美酒，心中暗自狂喜。
半柱香后，副将袁渠走进帐内，向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使了一个眼色。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便知事已办成，故而摆手说道：“暂且退下。”几名舞姬行礼称是，躬身退出帐内。
中坚将军寇洛和讨难将军王雄立即翻脸无情大声斥责道：“将军此乃何意？”征西将军侯莫陈悦未发一言，并且目露凶光地盯着二人。
讨难将军王雄火冒三丈单手一拍桌面叫喊道：“关中大行台带领我等前来至此，乃是给你无上荣光！你……”他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中坚将军寇洛和关中大行台贺拔岳也口吐黑血。关中大行台贺拔岳震惊说道：“你竟敢用毒酒谋害，谋害我等！”说着便想起身去打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奈何中毒已深无法站立，重重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与副将袁渠快速抽出腰间弯刀，将这三人人头一一砍下，然后拿着三人人头挺胸抬头走出大帐，来到冀州刺史尉景面前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将军。”
冀州刺史尉景先是微笑说道：“二位将军劳苦功高，静候佳音迁升官职。”然后又对身旁一名亲兵吩咐说道：“妥善保管贺拔岳项上人头。”这名亲兵行礼称是，双手接过贺拔岳人头躬身离去。
冀州刺史尉景亦又笑着说道：“劳烦将军带领我等捉拿宇文泰。”征西将军侯莫陈悦行礼称是，率领副将袁渠以及两万兵卒冲锋在前直扑宇文泰所在大营驻地。冀州刺史尉景带领侍中高乾和高敖曹以及十万兵卒紧随其后。
行台左丞宇文泰正准备更衣安眠，突然宁朔将军李虎讨夷将军李弼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行台左丞宇文泰急忙开口询问道：“发生何事，竟然如此慌乱？”
宁朔将军李虎紧张焦虑回复道：“侯莫陈悦率领二万兵卒骤然突袭。”
行台左丞宇文泰立即皱眉说道：“关中大行台亡矣。”
讨夷将军李弼呼吸急促惊恐万状道：“事发突然，我军已然损失过万。将军，不如即刻带兵返回高平？”
行台左丞宇文泰思索片刻，而后低声说道：“现今关陇群龙无首，但若能将侯莫陈悦擒拿斩首，一则可为关中大行台报仇雪恨，二来更是通过此事树立威望，许可接任关中大行台之职。”
二位心腹爱将笑着抱拳行礼恭敬说道：“末将谨遵将军之命。”
与此同时，营内其他几位将军因无关中大行台贺拔岳之命令，只好各自为战，所以大大降低整体作战能力。反之征西将军侯莫陈悦因为知晓冀州刺史尉景所带十万兵卒即将到达，所以因此自信不疑笃定泰山地率领两万兵卒横冲直闯毫无忌惮。
这时，宁朔将军李虎和讨夷将军李弼带领百名弓箭手隐藏在帐后，看到征西将军侯莫陈悦立即下令瞄准射击。
顷刻之间，百支雕翎箭全部向征西将军侯莫陈悦而来。纵然生有三头六臂，亦却无可奈何。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与其身旁副将袁渠身中数十箭摔落马下。
行台左丞宇文泰快速带领千名亲兵冲了出来，奋勇杀敌不退半步。因为失去主将，所以征西将军侯莫陈悦所带兵卒或死或伤，亦或双膝跪地哀求归顺。
行台左丞宇文泰一边抽出腰中宝剑，阴森可怖地来到征西将军侯莫陈悦面前。征西将军侯莫陈悦气若游丝朝不保夕，但却心有不甘地即刻死去，故而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摇头说道：“不，不要！”
行台左丞宇文泰面无表情地手起刀落，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人头落地。行台左丞宇文泰一边俯身单手拿起侯莫陈悦项上人头，一边喜从天降高兴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话音未落，伏波将军赵贵，征虏将军于谨以及建威将军侯莫陈崇带领各自亲兵相继赶了过来。征虏将军于谨气喘吁吁惊恐说道：“尉景已率十万兵卒赶来至此！不知将军有何妙计帮助我等渡过难关！”
伏波将军赵贵低头看到行台左丞宇文泰手中握有征西将军侯莫陈悦项上人头立即钦佩信服赞叹道：“将军能在此乱局中斩首侯莫陈悦，令人高山仰止顶礼膜拜。”
行台左丞宇文泰开口说道：“现今关中大行台贺拔将军以及中坚将军讨难将军多半已被侯莫陈悦所杀，故而我等应当竭尽所能保存关陇。不能让尉景如愿以偿称心如意！故请诸位立即召集所有兵卒撤离此地返回高平。”
其他将领顷刻之间心领神会明白其意。但是宁朔将军李虎有勇无谋騃童钝夫所以开口询问道：“还有三位将军尚在此地……”他还没有说完。
其弟讨夷将军李弼急忙阻拦说道：“无人断后，我等焉能平安返回？”
征虏将军于谨更是切中要害一语破的道：“那三人平日不从行台左丞，留有何用？”
行台左丞宇文泰微微一笑不言半字。